后湾渡是从九泉瀑到润州城最后一个渡口,也是紧邻着润州城的要塞,如果把这里拿下来,那么宋军便能兵临城下,而且可以从城西快速调兵过来援助,无需再经行九泉瀑。所以如果拿下后湾渡。也就拿下了半个润州城。
只是江水流到后湾渡这里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大的弯,而且微微打了个斜坡,如果要过后湾渡,必须渡江。而此时唐军已经到了江对岸的润州城下,并准备安营扎寨。
赵光义追到江的这头。不多时,宋军的水军也跟着追了过来。赵光义来不及歇息,便命战船立即布好阵型,修整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擂起战鼓,向对岸冲了过去。
唐军的战船就停在对岸,却没有迎战的意思。江面很宽,看着对岸没有动静的唐军,赵光义心里焦灼。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李弘冀把小桃带走会做什么?此刻。赵光义再难镇定,心中腾起了簇簇的火苗,完全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里江面的倾斜,和船行到这里的渐渐放慢的速度。
此刻副将郑晋却发现了不对劲,对赵光义说道:“晋王,这里的地形不太对啊。江面是斜的,但水流却很缓,而我们的船越走越艰难了。”
赵光义一怔,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四周,船已经行到了一半,到了江心,站在这个角度,才猛然发现后湾渡的这个弯有多大。因着这个弯的作用,本就宽阔的江面,要到达对岸就更费力气。而且这里的斜坡使得战船行的狠吃力,赵光义忙命令船放慢速度。命人找了船上铁制的工具。用来探探这里江水的深浅。又向周围绕了绕,也用工具探了周边的深浅。
铁钩扔下去许久就没有触底,有几次触底的,但再拿上来,上面竟然没有沾多少淤泥。赵光义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没有淤泥,看样子这底下应该有唐军的水事工程。赵光义闭上了眼睛,用力回想着当初曹彬给他看的南唐的水军布防图。这里有水事工程吗?他明明记得是没有的啊。
祁正修出现在了润州城东的城楼上,一袭白衣格外地醒目。郑晋愣了一下,他对祁正修自然是熟悉的,此刻看到他却像是看到像他们招手的阎王,郑晋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晋,晋王,祁正修。”祁正修的伤势原来不重,也没有去攻打大营,而是就在这里等着他们,那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赵光义的心一紧,祁正修在这里等着瓮中捉鳖?可小桃就在对岸,他是过去还是退回去?如果就这么退回去,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江?赵光义沉了沉心思,起身走出了战船,站到了船头的最前头,抬眸看着祁正修的方向。
一身白衣的祁正修在城楼,一身黑战衣的赵光义站在船头,两人都长身而立,隔着半条江遥遥地望着。
退是不可能的,小桃就在对岸,无论如何赵光义也不会扔下她退回去。赵光义下令,自己的船就立在江心不动,其他的船赶紧散开,有多远往开散多远。对岸是长长的沿江线,只要分散着,就不可能被水事工程一网打尽。而且擒贼擒王,只要自己还没进圈套中,祁正修就不会下令收网。
后面的战船很快呈“八”字形向江对岸驶去,几艘行的快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对岸和李弘冀带领的南唐守军厮杀成了一片,后续的战船也不停地向里靠了过去,却是零零星星,毫无规律。
祁正修站在城楼上,看着江面上的船只就像一颗颗棋子,在从棋盘的边缘向着棋盘中间移动过去,眼看着战船越来越密集地集中在了棋盘中央,而且最大的那颗棋子赵光义的战船就在中央,可是很快,却又都分散了开。战船又从棋盘中央散到了一边。
祁正修勾唇笑了,赵光义的智谋也足够灵活机变,不过,有多少船过来都不重要,他要捉的,就是赵光义的战船。眼看着大部分战船都已缓缓渡江,赵光义的战船也在最后向对岸驶来,祁正修的眸子猛地变得凌厉,手一抬:“放!”
赵光义的船正在全速向前驶着,忽然船身一晃,紧接着船身翻天覆地一个旋转,赵光义猛地腾起身子,却被瞬间翻转的船身带着卷进了水里。刚才微微倾斜的斜坡此刻猛地向相反的方向倾斜过来,把赵光义的船以及附近的几艘战船全卷了进去。
赵光义的心一沉,这就是传说中最凶险又最难做的一种水事工程,鱼梁坝。利用堤坝的原理,在江底用石头做垒,把水流分成几股,然后在靠近江面的部分用浮木搭起,上面铺好铁板。一旦敌船进了反胃,把浮木一抽,铁板猛地倾斜,巨大的水流漩涡瞬间能把多大的船都卷进江水里。这种堤坝赵光义从前只在上古的兵书里看到过,但实际战场上,别说他没见过,赵匡胤没见过,就是从前隋唐时期也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复原这种鱼梁坝。
这种水事工程是极其难做的,每根浮木承受的力量,加上水流的浮力,还得考虑四季水流水势的变化,都要计算精准,才能做到这种水势工程不是像普通的堤坝一样静止在那里,而是可以像水中的鱼背一样,一旦触动,立即翻转,从而造成巨大的军事攻击力。只要进入鱼梁坝的攻击范围,再大再稳的船都没有转圜的余地。赵光义从没想到,祁正修竟然能把这个复原。纵然他是对手,赵光义也不由地叹服。这样的人,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在军事才能上如此登峰造极。
只是此刻,自己却成了这个精妙的水事工程下难以挣扎的战利品,赵光义用力抓着倒在江水里的船,船已经栽在了一旁,船体里进了水正在渐渐下沉,赵光义用力攀上了船的最高处,四下看着哪里还可以再扶着。但是船一个晃悠,赵光义再次被甩到了江里,半天没露头。周围的船更是七扭八歪,不少士兵都泡在了江里,四处挣扎着找着能靠岸的法子。
小桃在江的对岸,李弘冀早已无暇顾及她带着唐军和方才已经靠岸的宋军开始了打斗。小桃跑了出来,在江边看着赵光义的船翻了,身子就是一颤,眼看着赵光义爬上船顶又滑了下去,小桃的心扯得麻木,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考就跳进了滚滚的江水里,向着赵光义游了过去。
祁正修在城楼上看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投进了江里,心口用力一扯。一旁的侍从好奇地“咿”了一声,“怎么还有女人?”顿了顿,问着祁正修,“大人,现在按下第二道阀门吗?”
祁正修在上古记载的鱼梁坝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改进,在利用鱼梁坝把水流瞬间反转的冲力下击翻战船后,再次按下阀门,原本埋在江心的木桩会升起来,把人卡在中间,无法游动,最后或者被活捉或者水流湍急的时候活活被淹死。这些木桩不是一次升起,而是接连一片一片地升起。
祁正修从没有脑子这么乱过,本来这一切在他的意料中,可是小桃的突然出现让他乱了方寸。怎么回事?不是说她在润州城西的宋军大营里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那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按下阀门,有可能回把小桃困在里面有生命危险,可如果不按,不少宋军都会水,早晚会游到对岸来,那这么大费周章的兵力部署、水事工程全是白费。而且宋军一旦攻上来,现在润州城的兵力撑不了多久,润州亡?大唐亡?祁正修额上的青筋在突突跳着,目光紧紧盯着在江里费力游着的小桃,唇抿的很紧。这是他这辈子,最难做的一个抉择。
侍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祁正修的指示,不由小声提醒着:“大人,宋军很多游了过来,还,还按阀门吗?”围狂余弟。
祁正修的拳紧紧握了起来,全身冰凉,看着江里的小桃,回头望了望远处已经要坠下去的夕阳,把天边染得一片血红,那抹血红,狰狞地像无数死在战场上的唐军将士的鲜血,也像南唐家庙里供奉的那块沁了血的玉璧。他的国,他爱的人,祁正修闭上了眼睛,脑子里轰轰作响,伴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要炸开。
过了很久,祁正修缓缓地,沉沉地挥了一下手。没有说话。但那个手势,是按下阀门的意思。
阀门一按,一片一片的木桩拦了过来,赵光义再次扒上了一块船板浮了上来,却有五根腾起的木桩拦在了周围出不去。而赵光义身上全是水,已经没有力气腾空跃起冲到木桩之外。赵光义四下看了看,却猛地看到了向自己游过来的小桃,心一扯,大声喊着:“回去,别过来!这里危险!”
小桃听到了赵光义的呼喊,可她什么也顾不得,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一下“三更桃花鼓”第一时间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