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道,“您先休息会儿,玄明去去就回。”
陆玄明出了寝殿,走廊上一片幽黑。侍立门外的玄隆道:“神君虽牺牲了万年修为召回尊上的一缕魂魄。只是依今日形势看来,尊上现在恐怕是,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他只是强作镇静罢了,要是之前那些事都还记得,面对神君就不会这般淡定……
“无妨。”陆玄明道,“不管他还记不记得起来,我都好好对他。”
“他若是记不起来了,我就这样守着他。”
“他若是记起来了,要怎么样闹,我都由着他。”
玄隆微微点点头,黯然道:“尊上他从未想过伤害神君。诛仙台上,尊上故意偏了一剑,只为救下神君性命。江云慕丧心病狂,暗中置神君于死地,尊上更是毫不知情。”
“直到最后,他想杀的也是他自己,而不是神君……”
陆玄明摇摇头,眼中竟有一道泪光略过,沉默半晌,道:“本座知道……”
谢云殊下半身还盖着被子,独自靠在床头,还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冷。估摸着这里定是幽冥地下,阴气深重,才会这样冷。
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谢云殊抬起头,只见陆玄明手中端着一只剔透的白玉碗,向床边走来。
在床边坐下,陆玄明用调羹在玉碗里转了转,道:“身上这么凉,喝点紫苏汤。”
谢云殊想伸手去把碗接过来,双手却被陆玄明一把抓在手心里,塞回了暖暖的被子里。
“手还伤着,别动。”陆玄明轻轻舀了一勺紫苏红枣汤,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方才喂到谢云殊的唇边,“来。”
谢云殊垂眸,乖乖喝了陆玄明亲手喂来的汤。
汤里带着紫苏淡淡的药香,还有一丝红枣的甘甜。挺好喝的。
陆玄明又舀了一勺紫苏汤,耐心地试过温度,方才喂些云殊喝。
就着陆玄明的手一勺一勺喝着汤,谢云殊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惊惧之外,总还有些别样的心绪在萌动。
这种感觉,真的好熟悉。然而又像是梦里的事情一样,完全不记得在哪里发生过。
直到一整碗喝完了,谢云殊方才回过神来,塞在被子里的一双手也已经是暖暖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玄明只恐谢云殊在幽冥住得不好,特意找了个荒无人烟的世外桃源建一座小屋,让他好好养伤,日日陪在他身旁。
一来不打扰别人,二来也不会被人打扰。
谢云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对陆玄明也从有几分害怕到了渐渐依赖。
玄明大大……好像并没有那么凶那么可怕。这么久了从来也没发过脾气,更没有书里写的嗜血杀人。
他……真的挺好的。谢云殊靠在桌旁,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落日出神。
回想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从来没有误会,从来没有争吵。每天都在被他照顾被他宠着,一起养养锦鲤,喂喂小鸡,生活里只有甜甜的味道。
谢云殊正出神间,突然,眼前被一片绯红遮住了双眼。
谢云殊一怔,忙抬手去握住眼前那红红的布料的一角,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攥在了手心里。
“师父。”
“这一生,玄明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谢云殊耳边,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道,“决不再让你在玄明与正道之间两难,绝不再让你尝魂飞魄散之痛,绝不让你的魂魄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玄明?”谢云殊吃了一惊。这一生?这些不都是发生过的事情么?魂魄?颠沛流离?这又是什么呢?
“师父,不要担心,这一切已经发生过一次,玄明决不会让它重演了……”
谢云殊只觉额间一疼,猛然惊醒。
天地茫茫,纷纷白雪从眼前飘过。
谢云殊抬起头,只见自己头顶,遮着一把纯白的油纸伞。伞面与白雪浑然一色,只有密密的伞骨如刚劲有力的墨线一般在头顶张开,抵抗着严严风雪。
谢云殊回头望去,少年一身黑衣,立于自己身后,一头墨色长发被北风凌乱地吹散在胸前。如烈烈北风中一株傲然凛立的竹柏,重重风雪,都被他遮挡在身后。
少年一手握着伞柄,不知给自己打了多久的伞。另一只手中,还握着一幅图卷。
万里坤舆图?谢云殊抬手按了按额角,方才惊觉,刚才的一切竟是一场幻境。
幻由心生。
玄明大大他,已经从幻境知道这一切了吗?
前生里,玄明大大他,真的曾经耗费万年法力才唤回自己的一丝魂魄吗?今生的自己,不是穿了什么书,而是谢云殊重生的一缕魂魄?
今生里,玄明大大他,他不会黑化和自己相爱相杀了吗?也不会让自己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吗?一切的一切他是一开始就都知道的吗?
谢云殊一手拢住披在身上的斗篷,一手扶着身旁的石桌缓缓起身,望着陆玄明,眼中一片泪光莹莹。
“师父,对不起。玄明也是方才窥探了您的心境,才想起来。”陆玄明走近一步,一手轻轻搂住谢云殊,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从前都是玄明对不起师父,想不到师父今生还在害怕那件事的发生。”
说着,将谢云殊搂得更紧:“师父还在害怕吗?”
“玄明向您保证,那些事情,永远,决不会再发生。”
“不要再害怕,好吗?”
谢云殊点点头,把头轻轻靠在陆玄明胸口,微微启唇。
声音很轻,在陆玄明耳边却字字分明:“我相信你……我一直,都信。”
身后,北风凄紧,大雪纷纷。
谢云殊相信,春暖花开,已是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