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陌却是点了点头,好生接了过来。
眼下想知道的都弄清楚了,他也没了再留的必要。但临走时,曹公公侧身,指了个小太监过来,意有所指地道:
“荷花池水深的很,叫小东子送送两位姑娘,免得不小心再落了水,却是不妙了。”
闻言,林瑶心里蓦地涌现出一丝不安,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
对方是不可能知晓荷花池之事的,不过是看重她们,顺势一提罢了。
可惜有个小太监在,她之后就不好动手了。
林瑶掩藏心思的手段太差,曹陌一眼便看了个分明。他视线微微偏了偏,落在旁边低垂着眉眼的林苓身上。
林家这位庶女,处境怕是有些艰难。
却是个聪明人。
他收回目光,轻笑道:“这红色与林姑娘倒也相衬。”
这话听起来是句夸赞之语,但单一个林字,倒分不开这位大太监想夸的究竟是谁了。林瑶一抬眸,见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头便是一喜,也顾不得妒忌林苓了。
得了身衣裳又如何,不过是借来的,穿不得多久,而她却得了贵人的赏识。
她才该是那个万众瞩目的。
小太监领着人走了,曹陌摇摇头,捧着手里的荷花/径直回了养心殿。
宫人正在磨墨。
雍渊帝却并未在处理政务,指尖夹着张什么,四四方方的,神色幽深。
他随意移开手,旁边香炉燃起火舌,灰烬散去,最终只余下小小一角。
曹陌顿了顿,方才敢走上前,将探听来的事一一在雍渊帝耳边说了。帝王瞧了那依然盛着的荷花一眼:“摘莲蓬?
曹公公应了声是。
雍渊帝不知想起什么,眉间皱意略微消散了些,起身往外头走。
“走罢,去看一眼她摘的莲子。”
曹陌心思一凛,赶忙挥了挥手里的拂尘,安排好双层垂帛黄罗伞便跟了上去。
就是不知姑娘她摘到多少莲子没有。
实则小姑娘不仅摘到了,甚至还拥有了满满一箩筐的莲蓬。只不过这莲蓬嘛...
四角水榭中,姜岁绵倚在美人靠上,手中团扇一晃一晃的,懒洋洋地晒着偶尔洒落亭中的日光,而不远处的荷花池中,萧禄正挽着袖子,左手一个莲蓬,右手的剑上怼着只胖虾。
曹陌他们来时,正巧碰上小姑娘单手支腮,语调慵懒:
“莲蓬太多了,殿下多捕几只虾罢,要大个的,太小的不好吃。”
曹公公:“???”
不是说姑娘在摘莲蓬吗?
二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端庄温顺——宫里动手
只能说温顺有,但不多
第52章 玉带钩
明黄伞盖惹眼, 那厢的萧禄也一眼瞧见了他们,心里一慌,站直身子就紧忙朝仪仗的位置走了过去, 连手上的剑都给忘了。
“父,父皇。”
他剑尖上勾着的虾未曾被扎透, 虾身弓着, 打在剑身发出啪的一声, 萧禄这才一惊, 慌不择路地把剑给扔在了地上。
“哐当——”
雍渊帝淡淡地将投往亭中的目光收回,随后才分了一丝眼神给萧禄:“二皇子因何在这?”
“儿,儿臣...”
这事说起有些繁杂。他先前听手下的人回禀说,近些日子时常瞧见有太医往玄都阁的方向去。
若说身份地位,萧禄自认那储君之位只有萧祈还有能力与他争上一争。
一个无母家权势可倚, 又不得父皇在意的弟弟, 他素来是不放在眼里的。但后来一经打探,才知父皇不仅命太医给萧祚诊脉, 甚至还赐下了疗伤圣药。
老三那个祚字...
萧禄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往玄都阁走上一遭, 结果今日他刚到外头的桃花林,就...
二皇子低垂着脑袋,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觉得父皇的视线轻落在他身上, 却是重于山石, 让人喘不过气, 更别说隐瞒什么了。
他不像萧祈那样被父皇带在过身边处理政事, 偶尔得了些许差事, 也是不值得提些什么的, 此刻叫帝王如此打量,他额上不禁涌出了些冷汗。
侍候的宫人自不敢搭话,四周静得只余下风吹过池面的细微响动。荷叶上半藏的花苞微晃,躲过一劫的鱼儿在叶底游着。
小姑娘慢悠悠站起身,扇面下的流苏穗子轻轻打着:“二殿下见我不好摘那莲子,就自告奋勇留下来,入水帮我摘去了。”
静谧倏地被打破,二皇子还没想明白少女是怎么有胆子在父皇跟前插话的,听完话中内容却被气得险些一个倒仰。
“我分明——”
什么叫自告奋勇,他分明是被她给算计了。
若说最开始他的确是动了些向她示好的心思,可眼下二皇子明白了,此女心机深沉,还不如直接下绊子的好。
当初林婉被罚,罪责全落在荣妃头上,赵、林两家就此交恶。萧禄对那位林家女虽连喜欢不喜欢都谈不上,但好歹对方也是被内定于他的,哪怕是个玩意,那也是刻上了他名字的玩意,怎么能叫人落了他的面子?
等从荣妃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后,萧禄可算是将罪魁祸首记在了心里。
他原本是想先折腾折腾人的,可在看到她的样貌时却是换了个主意。
二皇子见过的女子不少,可无论哪个拎出来和对方一比都好似云泥。草木精灵,妖鬼惑心,又哪里比得过仙人坠凡。
怪不得贤妃每次召人入宫都看的紧,叫他没多少动手的机会。
光折腾有什么用,贤妃不是想要她做大皇子妃么,那他就引她上钩,等得手了,再狠狠抛下,这才算一报还一报呢。
谁知她要求这么多,女子不都是随意哄哄就好了的吗?
姜岁绵往外走的动作一顿,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打起伞,挡住水榭外的日光。
少女歪过头,眉眼里带着些许困惑,似乎对萧禄的话十分不解:“分明什么,难道不是殿下自己说要替我摘莲蓬捉虾的么?”
二皇子:“自然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无声说了几个字。
她唇色薄粉,依稀可辨得是“林家”二字。
“自,自然不错。”萧禄深吸一口气,把先前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青棠垂着眼,试图掩住不断抽动的嘴角。
二殿下哪会主动入水给她家姑娘摘莲蓬呢?分明是被姑娘用林姑娘落水一事威胁的,说荣妃娘娘把人接进宫来,又不好好看护,让人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不过若不是二殿下先跑过来对姑娘说些胡话,她们姑娘大抵也不会提起这事,偏二皇子居然还真就这么被吓住了。
反正姑娘是没错的。
小丫鬟暗暗在心里嘀咕道。
她哪里知道萧禄刚得了萧祚受宠的消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得到雍渊帝看重,当下是半点岔子都不敢出的,自然就被姜岁绵给拿捏住了。
“嗯,殿下记得清楚便好。”少女瞧了眼明黄大伞下大片的暗荫,自然地挪了挪步子。
雍渊帝微垂着眸,将小姑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本冷厉的眸子霎时温和许多。
躲掉了直射过来的日光,姜岁绵将扇子抵在颌处,望着萧禄那副气到脸红又无计可施的憋闷模样,盈盈笑着,有恃无恐地又给添了把火:
“那殿下肯定也不会忘了,你先前还答应说要替我将这些捞上来的莲蓬都给剥了吧。”
实则半个字都没答应过的萧禄:“……”
雍渊帝看着两人间的交锋,未置一词。
*
小半刻钟后,萧禄抱着一篓子的莲蓬,咬牙切齿地在荷花池边剥了起来。
雍渊帝端坐在水榭的石椅上,将小姑娘往外头那边倾的身子给按了回来:“岁岁眼下又是不嫌热了。”
之前来宫里是连动都懒得动弹,现在不用回府了,却是成天往外头跑,还摘起莲蓬来了。
“那还是嫌热的,”姜岁绵乖乖坐回,轻摇着头,声音娇娇的:“可这不是有二殿下么?”
她指使起人来分外随意,一点也不避着,像是关系熟稔之人才有的亲近姿态,雍渊帝没说什么,眸光却倏地一沉。
他今日着的是一身烟色常服。现下坐在水榭中,与端坐于龙椅之上时又有些不同,周身的冷色似乎被削弱了些,仿佛仙人入世,多添了些平易近人。
雍渊帝伸出手,拨去少女黏在额前的碎发,声色平淡:“他倒是听你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不用言明,曹陌在旁站着,不知怎的心尖突然颤了下。
姜岁绵没听出什么,答得那叫一个随意自然:“我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二殿下自然要听我的,才好叫我不跟圣上告他的状。”
雍渊帝神色微缓。小姑娘暗地里那些小动作本就逃不过他,依着那“林家”二字帝王就将事情的始末猜出了泰半,但他仍是开了口,问上一句:“什么状?”
姜岁绵眨了下眼,“二殿下应诺帮我剥了莲子,按理说我便不该告诉圣上了的。”
话一落下,小姑娘将手摊平,向上朝着,迎着雍渊帝看过来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开了口。
“一诺千金,圣上给我些金啊银啊的,抵一抵,我就都说给圣上听。”
刚刚还心有不妙的曹陌:“...咳。”
雍渊帝听着也忍不住笑了。
他屈起指骨,在少女白嫩的手心上敲了两下,“岁岁要向朕告状,还要朕付你千金,嗯?”
姜岁绵偏偏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贵了点,那不要金子了,圣上给我块好木头罢。”“半人高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