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红娟张了张嘴,今年咋这么奇怪呢?以前刘桂花家大儿子考上中专都大办特办一场,自从开了那先河,每年暑假都要吃两顿酒,甭管中专还是本科,都要去卫家宴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才行,可今年的矿区很奇怪,明明有十几个孩子考上大学,却只有江家办升学宴。
“你们家这仨就不说了,许矿长家,许久治,考上海城大学都没办,你说江春苗不就是一羊城大学嘛,还稀罕啥?”
江春苗在一次又一次的跳级之后,也赶在这一年毕业了,卫孟喜知道她会追着卫东去,但没想到居然连学校都考同一个……这种感觉,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要被她喜欢。
“你是不知道,听说升学宴办在石兰大饭店,可风光得很呐,光吃饭的客人就有十几桌,听说都是她自己结交的大领导和有钱人,你说她咋就那么牛呢?”
卫孟喜懒得听,但付红娟下一句,彻底引起了她的注意——“你说,最近这矿上是不是出啥事了啊,怎么领导们都见不着了?”
卫孟喜一听,也想起来,“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张书记和几位矿长副矿长了。”
“就连你家陆科长,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了,他最近忙啥啊?”
卫孟喜苦笑,“他那闷葫芦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上有啥从来不跟我说的,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
付红娟一想也是,陆科长可是高级工程师,他钻研的领域,小卫要是懂,那可就奇怪了。
“也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付红娟嘀咕几句,见卫孟喜说话滴水不漏的,没打听到什么八卦,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老陆这家伙,本来就忙,但自从孩子们拿到通知书以后,更忙,以前还能回来吃个饭,现在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半夜回来卫孟喜都睡熟了,有时候直接就不回来,卫孟喜去办公室找过,也没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得次数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今儿陆科长又没回家啊?”
卫孟晃了晃手里的铝皮饭盒,“他胃不好,忙起来没个点,给他送晚饭。”
门卫大叔也纳闷,“陆科长估摸着不在办公室,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卫孟喜咬了咬嘴唇,气恼道:“这家伙,也不知道一天忙啥,算了,我把饭盒放您这儿,待会儿要是看见就给他。”
路上遇到好几个煤嫂和家属,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打趣,只是觑着她脸色,心说这两口子是闹矛盾了?
也对,以前有五个娃,更多的时间都是花在娃身上,不像现在,老闺女都上高二了,不用操心,这不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不就容易吵架了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卫老板和陆科长吵不起来,至少陆科长会让着卫老板,那可是矿区有名的温文尔雅啊。
矿区没秘密,不用半天,刘桂花就急慌慌上门来,“哎哟小卫,你俩这是咋啦?”
“咋好好的还闹矛盾了,你是不生气小陆几天没回来的事吧?我听说他们是临时被抽调到后山去执行任务去了,你可别错怪他啊。”
刘桂花今年快五十,大孙子都上小学了,卫孟喜就是不给别人面子,也不能不给老大姐面子,缓了缓情绪,“我不知道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我就是说,他胃不好,一日三餐不能正点吃,这几天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就去送个饭,还找不着人,我这老公啊不是我自己的,是金水煤矿的!”
她俩开着门,站在门口说话,过路的都能听见,少不了要安慰几句,这一安慰,就大家都知道陆科长去后山干保密工作去了。
后山是哪儿呢?当然是金水山。
金水山上能有啥保密工作,这就没人知道了,矿区群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对单位上的保密工作,能不打听则不打听,尤其是妇女同志们,知道有些事不能瞎掺和,也就不去问了。
但这次不一样,来打听的人可真不少呢,还都是男人,包括但不限于老陆现在科室的老员工,安全科的,后勤处的,食堂里的,掘进队的,机运队的,采煤队的……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毕竟这次不同以往,居然连领导们也一个都不在矿上,能让所有领导班子全员出动,神神秘秘的事,肯定是件大事儿!
卫孟喜也着急,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毕竟老陆的工作很多时候都需要保密,自己被刘桂花一问,就有点口不择言……唉,但愿没坏了他的事吧。
正想着,门口有人问:“嫂子在家吗?”
卫孟喜一看,是一对小夫妻,男的皮衣牛仔裤,很是挺阔,女的短发娃娃脸,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小鹿,水灵灵的,哪里像是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小孩的样子?
“哎哟,文凤利民,你俩咋来了?”
黄文凤和刘利民终于还是不顾黄大妈的反对,毅然决然结婚了,婚后小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文凤还在原来的机关小学,但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升为副校长了,前途不可限量。刘利民也不差,房子车子买了不少,就是鸭脖店也加盟了一家,卤肉店也搞了一个,请人看着店,一个月也能挣好几千,再加上文具厂一口气分了好几十万。
现在,黄大妈可不敢再叨逼叨刘利民是给个体户打工的啦,谁打工能一年打到几十万啊?
老太太现在乖得小猫儿似的,整天就在闺女女婿家里住着,帮他们带娃做饭,虽然还是偶尔会拌几句嘴,但她现在知道谁是大爷谁是老板了,不敢再如以前一样指手画脚了。
她倒是想来矿区享清福,但黄文华和刘桂花不是吃素的,以前她来那几年,两口子干了多少仗,闹了多少矛盾,结果她一走,夫妻俩就好端端的啥事儿也没,这说明啥?
黄大妈就是根面汤里搅黄面的搅屎棍啊!
黄文华要是再敢提把老娘接过来享清福,刘桂花能跟他急眼。
文凤教孩子:“宝丫,叫伯娘。”
“伯娘。”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两个小揪揪有点黄,但也黄得很可爱,太像小时候的呦呦了吧!
卫孟喜一把抱起来,“哎哟,咋这么像,你们来看看呦呦小时候的照片,像不像?”
家里挂着十几张全家福呢,每年只要有机会她都要照一张,十几年过去不就都能挂满一面墙了嘛。
进去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照片,小呦呦从一周岁还不会走路的小丫头到两岁能走路了,三岁能跑会跳了,四岁能说会道……看着照片,仿佛十多年前的记忆就活过来了一般。
大家指着小呦呦两岁的照片,再看看小宝丫,还真挺像!
小宝丫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指着叫“姐姐”,她还记得这个漂亮姐姐,因为姐姐会很耐心的喂她喝奶,还会用亮晶晶的糖纸给她叠小星星呢!
她伸手要去拿,吓得刘利民赶紧给她抱院里来,“照片咱们挂着看看就行,不兴上手摸的,啊。”
曾经跟女同志说话都会脸红的刘利民,也成长成一名成熟稳重的好爸爸了。
卫孟喜笑笑,既然在院里,那就指指葡萄架,“咱们去那儿坐吧,顺便给宝丫摘两串葡萄。”
这时节的葡萄都快吃光了,只剩几串还有几颗绿豆豆的,是卫小陆说要养到全紫才能吃,葡萄架的叶子都落了不少,挂着光溜溜的,经常惹得红烧肉在树下垂涎乱吠。
摘下来的葡萄,随便用水冲洗一下,宝丫就自己一颗颗的吃起来,还知道要吐葡萄皮。
卫孟喜担心她会不会被卡住,谁知文凤却说:“嫂子放心吧,宝丫精着呢,不会卡。”
她苦笑两声,“不怕嫂子笑话,去年春天,我妈就敢喂她樱桃了。”
去年春天,那不就是才半岁多,顶多七八个月?黄大妈给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吃樱桃?!这心是得多大!
孩子多细的嗓管啊,樱桃要是卡住了咋办?这老太太别说啥海姆立克法,黄家兄妹俩当年能顺利长大,还真是福大命大。
刘利民也是无奈苦笑,丈母娘不靠谱,他不在乎那点钱,想要请个保姆来帮衬着些,可一连请了四五个,都没办法跟丈母娘相处,受不了她那防贼似的眼光,人保姆多喝一口水,多夹一筷菜,都跟吃了她棺材本似的脸色难看。
这气谁受得了?
文凤也跟老公商量好了,等小宝丫上幼儿园,就把老太太送回去,每年给点生活费养老钱算了,不然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小宝丫听不懂大人说啥,就自己在小板凳上乖乖坐着,抱着小婉吃葡萄,吃到酸的就皱皱鼻子眼睛,甜的就眨巴眨巴大眼睛,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啥。
看看看看,就这小神情小动作,都跟呦呦小时候一模一样。
卫孟喜真是爱惨了,孩子一长大,她就忘了带孩子的痛苦,甚至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而聊了一会儿,小两口这才慢慢说明来意,“嫂子是这样的,咱们这次来,是有个事想找你打听一下,以前你说矿区有位老中医看得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孟喜一愣,正在沏茶的手就一顿,“是有一位,咋,你们身体不舒服?”
文凤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俩好着呢,是宝丫她姥姥,最近老是说胡话做怪梦。”
“哦?具体是个啥情况,你跟我好好说说。”
原来,黄大妈一直住在女婿家里,也不知道是吃太好吃撑了,还是孩子太乖不用她费心,这老太太就跟胡同里那些大妈大姨们一样,迷上了气功。
这时候的气功,那可真不是一般热啊,诞生了多少气功大师呢!这些气功大师就是到了二十年后依然受到无数商界名流、政治人物和娱乐圈男女的追捧,成为一股神奇力量的存在。
现在金水市最有名最牛气的气功大师名叫刘洪林,就是其中之一,拥有信徒无数,不仅中老年大妈大爷,就是年轻人里,也有信奉他的。
黄大妈就是众多信徒之一,每个月都要找女婿闺女要钱,要了干啥?不是买菜不是买穿的吃的用的,而是拿去交学费,说是要去什么公园里参加刘洪林大师组织的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
那个什么高级强化培训班都干啥呢,就是带领大家伙们,头上顶一口不锈钢小锅,在公园里要么打坐,要么斜倒卧躺,摆出各种怪异姿势,接收宇宙气场……
卫孟喜听得满头黑线,她从来不信这个,气功这玩意儿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出现了,只是现在愈发流行,愈发走火入魔而已。
矿区的老头老太们没参与,那是因为气功大师们插不进这一片铁板里,要是能插进来,现在工人广场就不是迪斯科了,而该是头顶锅盖练气功!
“宝丫姥姥的病,其实也跟这刘洪林大师有关。大师前几天带着他们练功的时候,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醒,坐在最前面离他最近的我妈,隐约听见他昏迷前说是他夜观星象,有预感西边黑泥里隐隐冒金光,我妈就开始做怪梦,说是咱们金水山底下有金子,只是没挖出来而已……”
卫孟喜再次满头黑线,书城市的西边不就是金水煤矿的方向吗?黑泥不就是说这里的煤矿吗?这里有金子她怎么不知道!这狗屁大师可真能忽悠。
她不信,刘利民黄文凤也不信,但黄大妈就信祖师爷的金口神断啊。这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自然是要保守秘密的,这可是祖师爷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也难怪黄大妈会做梦,这是日有所思,她打心眼里相信大师的话,笃定山里会有黄金,所以做梦都是自己去挖黄金抢黄金,还跟矿区以前这些不怎么对付的老太太们打起来,梦里就被人打得嗷嗷叫,手舞足蹈,可不就是说胡话嘛?
卫孟喜能当笑话听,但文凤是个孝顺女儿,不能再让老娘这么病下去,就四处寻医问药,西医看了不少,西药也吃了不少,愣是没好转,于是这才想起以前卫孟喜逢人便推荐的矿区老中医。
“行,我这就带你们去,你们把症状跟老大夫说一说,看能不能开点药回去。”
虽然,卫孟喜一点也不喜欢黄大妈,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再让她这么魔怔下去,以后要真出个三长两短,还不得累黄文凤和黄文华照管?到时候两家的夫妻关系都被她搅和得过不下去,这不是害人嘛?
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她们急忙去找老中医,没想到的是,她们在院里说的话,被有心之人给听进去了。
且说严明汉这边,刚从书城市有名的红灯区出来,抖了抖衣服,整了整皮带,简直神清气爽,不要太舒服!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瓢虫,他能改掉嫖的毛病吗?答案是不能,哪怕以前马奇珍对他千依百顺,不敢大喘气一声,现在的刘春娇也是既年轻又漂亮,还会来事儿,在大多数普通人眼里还是美国籍公民,他该知足了吧?
不,他依然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没睡到的女人,依然享受花钱买快乐的生活。
这不,今儿刚走到门口,就被司机叫住:“老板,有个自称是您好兄弟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重要事情汇报。”他腰间别着个黑漆漆的大哥大。
司机也纳闷了,什么狗屁“汇报”,不就是想吃白食嘛,跟着老板混,老板抹不开面子,说不定还能喝几次不花钱的花酒。
严明汉也是这么想的,眉头紧皱,心说这又是哪个来借钱的穷鬼。
“就说我不在。”说着,严明汉上了小轿车,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儿,“回饭店。”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住在石兰大饭店,因为有家回不了啊,后面的大老板一直不发话,马上都来一年了,也不说把项目定下来,不就是想要让他们再观察观察,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商机嘛?
资本家,都是要把每一分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花三千万买一口小煤井,这建议是自己出的,但资本家可不看好,所以僵持了这么久。
区里和乡上想要再多要点,可资本家已经觉着三千万都多了!
正想着,大哥大又响了,司机赶紧递过去,严明汉接起来。
“严哥严哥,我是小八啊,小老八你还记得吗?就是……”
严明汉很不耐烦,“哦小老八啊,记得记得,啥事来着?”
“上次你不是说让咱们兄弟几个留意矿上的事嘛,最近半年我发现全矿的领导都不在,尤其是陆广全陆科长,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他老婆都要跟他闹后院起火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严明汉听前半截无动于衷,当听到陆广全有段时间没回家,立马就坐直了身子。
他曾跟老陆共事过多年,知道陆广全的性格,那就是一个工作狂人!
第147章
这个工作狂人是狂人, 但也是个著名的妻管严窝囊废。
严明汉以前最看不惯的就是陆广全这没点男子汉血性的“窝囊”样,他那二婚小娇妻那时候刚来矿区,他没把她势头压住, 慢慢的一步步沦为家里的二等公民, 这就是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