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大娘娘却与丈夫不同。一般隔两三天,顶多隔个把星期就要到新世界来一次,一来就找经家派来的人问东问西。有时在经理间,还可以听见她和黄楚九为一件什么事情在争辩,争到气头上,她就会说:“润三是个好好先生,他百事不管,可你们也不作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现在他死了,剩下我这个寡妇,你们更不应欺负我了!”
黄楚九听了很生气,依性子,就要回敬她几句,想想还是忍住了。万一吵起来,传到外面去,人家只会说我黄楚九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跟人家女眷一般见识。再说,经润三不认识你黄楚九,固然办不成新世界;同样的,你黄楚九没有经润三作后盾,新世界也办不成。好在她说归说,新世界的事情还是由我黄楚九做主。能让就让,能躲就躲,此后一个时期内,黄楚九只要听说经大娘娘在新世界他就到别的地方去,彼此不见面,总吵不起来。
但是,经大娘娘也不只是来看看,说说而已。现在竟派了她的外甥张石川来管事了。事先也没有与黄楚九商量,就向职工宣布张石川也是经理,是代表我(经大娘娘)的,今后有事也应该向他请示。
张石川就是后来的电影名导演,自然也是一位能干人。黄楚九在新世界的主宰地位受到了挑战,他实在忍不下去,只好跟经大娘娘摊牌:“看样子我们已经无法合作下去了。究竟是你让我,还是我让你,大娘娘,只要你说一句话,我黄某人决不打一个‘格愣’。”
这是实在话,也是气话。
经大娘娘正巴不得黄楚九有这句话,立刻回道:“黄先生,我是个寡妇,就请你照顾照顾我,让给我吧。”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黄楚九至此才懊悔刚才的话说得过分大方了些,给汪国珍抓住了机会,一记将军将死了。再要纠缠,岂不丢脸,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好,我们马上办手续,新世界从此是你们经府上的新世界,与我毫不相干。”
所谓办手续,就是拆股份。黄楚九得到了他应得的一笔款项。经大娘娘只要产业完全到手,多出一点代价是不在乎的。
黄楚九虽然在银钱上没有吃什么亏,但他创办新世界所花的一番心血,白白化为乌有,感情上的伤痛,好久难以平复。他把经营楼外楼和新世界看成是自己施展多方面才能的尝试与考验。事实确也证明了他有着非一般生意人所能企及的眼力和魄力。想不到在成功的路上却被一个寡妇绊了一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