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只得扫码,对方昵称叫“吃鱼不吐刺”,头像是一个伏案写作业的侧影。
他看了那个头像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你用我照片当头像干嘛?!”
景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在想你要几秒才能发现呢,刚拍的,帅吗?”
“滚你丫的,赶紧换了!”
“不换就不换。”
“你找死是吧。”
宁栩伸手去抢他的手机,结果被老师点名了,只好默默地退回来。
“景文,你等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景文怪喜欢看他生气的,比他不理自己只顾聊天要好得多。
“我等着,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手机密码,想换也换不了。”他笑嘻嘻道。
宁栩第一次有杀人埋尸的冲动。
他的手机震了震,小胖发了条消息过来。
[圆乎乎:栩哥,王嵩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叫人。]
宁栩没再理他,立刻把手机放进兜里,悄悄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景文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酸溜溜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座位,又像个漏气的气球般,蔫儿了吧唧地趴倒在桌上。
宁栩一路跑步,终于在大门口跟上了王嵩。
他出门的时候,第二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好响起。
宁栩偷偷地跟在他身后,拐进了兴南大街。
王嵩背着书包,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
宁栩小心地和他隔了一段距离,跟着跟着,王嵩突然在一棵树旁边停了下来。
这棵树位于巷口,宁栩不得不凑近了几米。
等靠近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是蓝花楹宠物店附近,而那棵树正是还未到花期的蓝花楹。
王嵩拉开书包,蹲下来往地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对着巷口喊道:“胖虎,速速出来,爷给你带吃的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又喊了几声“胖虎”。
宁满脸问号。
几分钟后,一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狸花猫迈着猫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点一点暴露在他的视线当中。
宁栩瞬间凌乱了——这不是花臂大佬吗?他常喂的那只猫!
所以,王嵩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叫人,是……喂猫??
花臂大佬看见了王嵩身后的人,对着他发嗲地“喵”了一声。
宁栩内心警铃大作,正要赶紧找掩体,它已经恬不知耻地蹭了过来。
王嵩猛然回头,正对上他尴尬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景文:老婆不要我了,逃课去和别人贴贴了,呜呜呜
宁栩:让我看看这个恶霸在干什……咦,他在喂我的猫?
王嵩:被某人老公暴打,被某人一路跟踪,还养了一只喂了一年才发现是别人的猫
第28章
一瞬间, 四目相对。
宁栩被逮了个正着。
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试图辩解:“……我不是在跟踪你。”
王嵩骤然从地面站起来,瞪圆眼睛怒视他道:“你都跟到这里来了, 还说不是跟踪?说吧,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眼神充满警惕和防备, 上上下下地打量宁栩,然后落在了那只吃里扒外的狸花猫身上。
花臂大佬正不知死活地用脑袋蹭着宁栩的裤腿, 仿佛跟他极度亲密, 喉咙里还夹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来。
宁栩眼神动了动, 趁机说:“我是来看它的,这只猫我经常喂。”
他蹲下身, 用手指搔了搔花臂大佬的下巴。
狸花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来。
王嵩越看越生气, 没想到这只猫真的这么亲他,要知道,他可是足足喂了大半年, 才被允许摸一下人家脑袋毛的,凭什么他一来胖虎就变成一只舔猫了?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阴的。”他带着三分妒忌, 冷冷地说, “有胆子就正面刚, 别在背地里整这些。”
宁栩站起身,慢悠悠地将手插进兜里,“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你走这么大老远, 就为了喂只猫?还是说其实你们兵分两路, 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王嵩狐疑地看着他:“什么兵分两路, 我家就住在旁边, 当然往这里走,你有什么意见吗?”
宁栩顿了顿,“你住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在蓝花楹宠物店后面,是一片待拆的民房,里面都是弯弯绕绕的弄堂,环境很拥挤,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那里有住户。
王嵩重重地哼了一声,下意识觉得他在故意装蒜,于是没再理他,背上包径直走进了弄堂口的第三户人家。
他离开的地方,静静地躺着半块撕碎的花卷,那是今天的食堂晚餐。花臂大佬走过去,不挑不检地吃了起来。
宁栩看着那块花卷出神,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巷子深处传来摔瓶子和叫骂的声音。
“你还死回来干什么,一天到晚就只会在学校里鬼混,还有脸拿吃的喂猫,喂什么猫,老子都他妈吃不好!那畜生天天来门口讨饭,迟早有一天被我摔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男人醉醺醺的怒骂声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得到,在夜风中显得分外刺耳。
“滚滚滚,没用的东西,看见你就烦!别杵在这里耽误老子办事!”
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声说:“大哥,你消消气嘛。小伙子,赶紧跟你爸认个错,别犟嘴了。”
“看什么看,你那什么眼神?还不滚,要我拿瓶子砸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别回来了,去你二姑家凑合一晚……来,你过来,继续陪我喝酒……”
宁栩没想偷听,但这里的隔音实在是不好,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他耳朵里,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里面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这次男人气坏了,“你他妈居然掀老子桌子,你给我滚回来!我要打断你的腿!”
女声赶忙劝道:“王哥你消消气,别动手……哎呀,小心点……”
片刻后,王嵩怒气冲冲地出来了,他额头上肿了一块包,脸色黑沉沉得很是可怕。
在看见宁栩之后,他的眼神更瘆人了,像要杀人似的死死地瞪向他。
宁栩无意打探人家的隐私,一时间有些尴尬。
两人相对站着,他只得指了指旁边的小酒馆道:“抱歉,不是故意听见的,去喝一杯?”
王嵩倔强的一声不吭站在原地,只过了两分钟,房子里就传来哼哼唧唧的叫唤,和床板吭哧吭哧移动的声音,那男人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宁栩立刻移开视线,王嵩也变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很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他快步走出巷子,粗声粗气地说:“还不快走。”
深夜的小酒馆很安静,吧台播放着爵士音乐,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酒和小菜。
王嵩没有动筷子,表情冷漠:“你心里肯定笑死了吧,我也不怕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你乐意告诉谁就告诉谁去,反正我不在乎,但以后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宁栩慢慢地剥了颗花生,放进嘴里:“我说没有笑话你,你可能也不信。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出去乱说,懒的八卦。”
王嵩稍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很爽吗?你那么讨厌我,看见我家这些丑事肯定爽翻了,别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宁栩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首先,我并不讨厌你,只是反感你的某些行为。其次,就算我真的讨厌你,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爽,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品?”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一次骂人的话,王嵩都记得一清二楚。第一次在哑叔店里,说看不起他这种垃圾;第二次因为徐岁,在操场上说他是废物。
前两次他都怒不可遏,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太生气,只是沉默地喝了一大口酒。
宁栩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问道:“当初周怀峰的事,是你散播出去的吗?”
王嵩愣了愣,随即露出讪讪的神情,“这主意不是我提的,但我确实知情。徐岁当时非常憎恨他,想使点手段整他,我也……也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就默许了,可是没想到后来会那么严重。”
宁栩冷下脸来:“有时候言语暴力比肢体暴力更伤人,你既然自己体会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
王嵩低下头,过了很久,才闷闷地说:“我承认,我嫉妒他有个好父亲,如你所见,我妈死得早,我爸就是个地痞流氓,每天带不一样的女人回家。而哑叔不一样……即使周怀峰成绩不好,他也总是跟街坊邻居夸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经历了那些背叛之后,还能对周怀峰那么好?凭什么他一点都不崩溃?”
他越说呼吸越急促,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紧紧地抿着嘴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灯光供电薄弱范围有限,无法照及之处显得阴森可怖,一如他暗无天日的生活。
从他记事开始,他爸就整天酗酒、打架、找女人,一不高兴就把他绑起来抽鞭子,一高兴就让他喊形形色色的女人后妈。唯独他二姑,说什么都坚持让他上学,这才使他勉强读到了高中。
小时候他成绩名列前茅,然而每次家长会老师表扬他的时候,他爸的座位总是空的。
周怀峰有着比他更难堪的经历,他妈妈偷人,还怀孕了,并且肆无忌惮地压榨他那个哑巴父亲!可是为什么那哑巴没有变得像他父亲一样,反而还悉心照料着周怀峰?!
他嫉妒!
他不甘心!
每次看见哑叔隔着围栏给周怀峰送饭,或者下雨天骑着带棚子的小三轮去接他,王嵩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把刀子,将名为“父亲”的伤口再一次血肉模糊地挑开来。
宁栩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只看见哑叔对他的好,你知道周怀峰在休学之后,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王嵩转过头看着他,双手握紧到微微发抖。
宁栩面无表情地说:“他在家割`腕,被哑叔救下来送去了医院,到现在还要定期去治疗手部经脉。后来他在心理疗养院呆了一年,错过了最重要的高二。这次他回来,刚开始很不自信,不敢和人打交道,也不敢大声讲话,他失去了自尊心,失去了喜欢的姑娘,还差点失去最好的朋友,这场霸凌毁了他很多很多。”
王嵩的脸逐渐涨得通红,胸口不停起伏,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慢慢低下了脑袋。
“哑叔为了给他看病,除了要经营那家烧烤店,每天凌晨三点还要起来推早餐车,下午五点准时去医院鼓励他、安慰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熬过了一年,才将他被打散的人格重新建立起来。”
宁栩凝视着他,字字清晰道:“而你们,凭什么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妄图重新把他打入谷底?”
王嵩终于崩不住了,眼圈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当被欺凌者的经历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只能难受地喘着气,完全说不出话来,自责和愧疚席卷了全身。
当初就是因为他自私的不作为,导致一个本该活泼快乐的人变成现在这样,这等同于活生生扼杀了一条生命。
宁栩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劝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会去光顾哑叔的店铺,那天在沙滩上会帮我叫人,还会把你的饭分给胖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