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充满愧疚的眼神,凄楚憔悴的面容,以及紧绷泛白的手指,胸口像压着千钧巨石,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萧明玥为什么不强悍一点,不狠毒一些呢?
这样柔弱堪怜的模样,让人如何硬得起心肠?
夜风穿窗而入,烛火闪动,如此良辰月色,他们本该举杯畅饮,彻夜欢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天壤之距遥遥相望,欲诉无言语。
萧明暄眼神飘忽,不期然想起决裂之前,他常去找萧明玥蹭吃蹭喝,对方一边嫌弃他吃相难看,一边拿着帕子给他擦嘴,还为他盛汤倒水,让他不用急,喜欢的都给他留着。
其实宸妃盛龙在身,宫中什么珍馐美馔尝不到?
可他就是觉得萧明玥那里的点心更加香甜,也爱看对方又生气又纵容的表情。
他果然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
有一年从苗疆运来一批果子,酸软甜蜜,香气扑鼻,因数量稀少,他吃完了宸妃宫里那份,又开始打萧明玥的主意。
萧明玥只尝了个味儿,满满一盘子都让他祭了五脏庙,那人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口一个,也不嫌麻烦,亲手给他剥皮去籽,那表情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囚房里瑟缩的身影似乎与记忆中温柔体贴的兄长融为一体,清晰一如昨日。
真切得好像他每次闯进书房,大着嗓子喊一声哥哥,那个伏在书案上的小小少年总会抬起头来,无奈又欣喜地看着他。
萧明暄不自觉地抬手做了个推门的动作,指尖破开虚无幻像,搭上冰冷的精铁栏杆。
里面的人,不再是他的兄长,也不会对着他笑了。
他心中蓦然生出浓浓的遗憾。
如果早知道他们之间只有短短二十年的缘份,他怎会把一半时光都用在置气上?
这明明是他曾经立誓要保护、要辅佐的人啊!
到头来他们之间,只有恍如隔世的儿时情谊,以及截断十年之后,还没来得及夯实砸固的手足之情。
犹如浮沙上筑起的高台,脆弱得不堪一击。
黄粱梦醒,乍暖还寒。
“我这十年,究竟干了什么啊……”他喃喃自语,头一次对自己的放纵后悔莫及。
他被怨恨蒙蔽了双眼,放任自己无止境地沉沦,肆无忌惮,狂妄轻浮,误了自己,也误了彼此。
萧明玥红着眼眶,起身朝他作了个揖,低声说:“此处不宜久留,王爷快回去吧,今日之事,我谢过王爷。”
萧明暄挪开视线,冷冷地说:“我捉你下狱,你还谢我,可是昏了头了?”
他烦躁得很,嗓子干剌剌地疼,浑身不痛快,整个人犹如一个火药桶,说不准哪句话就点着了,炸个灰头土脸。
萧明玥看着他那不耐烦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忧惧渐消。
萧明暄本来不必做这个恶人的。
只是自己若落到别人手中,还不知要被怎样折磨。
失势的皇子,有时比丧家犬还悲惨。
萧明玥突然朝他笑了笑,温和明朗,好似又成了那个伏在书案上的稚龄少年。
“以后关于我的事,王爷还是不要插手了,于你名声有碍。”他不敢再叫二弟,两个人之间已经划出一条不可僭越的鸿沟。
“哪来那么多废话?”萧明暄黑着脸,恶声恶气地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管别人?”
萧明玥低下头,气死人不偿命地答了他两个字:“有的。”
纵然身份悬殊,在他心里,仍然拿他当兄弟。
就是可惜蹉跎了十年,未尽兄长之责,由着他长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萧明暄闻言气得两眼发黑,真想一刀劈开这颗榆木脑袋,把里面的水控一控,再塞点有用的东西进去!
这都生死关头了,你装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给谁看?说这些情真意切的话让谁听?
致使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又开始摇摇欲坠。
怕多看对方一眼,不是被活活气死,就是被生生急死。
又窝火又无奈,萧明暄一拳捶在砖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脱落。
这不是哥哥,这他妈是个祖宗!
萧明暄带着一肚子火离开诏狱,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纵马狂奔。
夜风微冷,吹乱了他的头发衣袍,却吹不散他周身怒气缭绕。
萧明玥这一遭注定凶多吉少,偏偏让他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明明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啊!
只怨一切发生得太急太快,让他还没来得及摒弃那些镜花水月般的虚幻情感。
萧明暄在外面盘桓到午夜时分,总算耗去了多余的精力,绷着一张俊脸策马回府。
结果一进大门,林公公就迎了上来,禀道:“太子妃来访,在您房中久候多时了。”
这更是个祖宗!
萧明暄甩开缰绳,火药桶终于引爆,怒吼声响彻云霄——
“不见!”
死缠烂打
九一、
夏云泽痛定思痛,深刻反省,决定今日事今日毕,矛盾不能放过夜,于是急赤白脸地上端王府负荆请罪。
荆条一时找不到,笤帚疙瘩哪都不会少,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男人就咬紧牙关不求饶。
没得抱怨,只怪穿越过来一直顺风顺水,哥哥惯着弟弟龙着,膨胀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恨不得拔着头发上天。
事实证明,他玩不转。
晚上禁卫抓人的凶煞场面让他心有余悸,每每想起来都手心冒汗。
这是他头一次亲眼见证、亲身体会皇权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并为之胆寒。
作为一个法制社会长大的守法公民,唯一跟执法部门打交道的经验就是路遇交警查酒驾——警察同志都很客气,拦下车来先敬个礼。
他虽然穿成了权贵,思维方式还是个草根。
这导致他对事态的严重程度认知不足,没有及时转变思想,忘了这可不是他生活的时代。
后世上《新老娘舅》撕一撕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皇家宗室之中,一个不慎,就能让无数人头落地。
杀头不像割韭菜,像他这种积了水的咸鱼脑,还是夹紧尾巴,少捅娄子吧。
夏云泽在萧明暄府里唉声叹气,又惊又怕又后悔。
闯下这场祸事,头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萧明暄。
他想起晚上他小叔子愤怒又失望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疼痛难言,恨不得左右开弓甩自己两个耳光。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