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如江海的真气爆发开来,方鸿祯暴喝一声,凌厉至极的一刀挥出,落叶卷着刀光从四面八方朝楚珩破空而去。每一片落叶此刻都是刀的一部分,裹挟着十成十的杀意与刀气天罗地网般席卷而来,几十丈外的影卫和刺客下意识地齐齐后退,周遭的林木被叶片从中贯穿而过,噼里啪啦断裂了一地。
叶片织成的刀网已经近到眼前,楚珩不闪不避,手里的那把明寂迎着鸣泓摧枯拉朽般的刀光径直向前,破开一切。叶片从他身侧急袭擦过,遮面的布巾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他嘴唇紧紧抿成一线,目光透露出冰冷的杀意。
所有人,包括方鸿祯自己,在这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漓山东君并不只是前来护送颖国公的,他是来杀方鸿祯的。
***
昌州,锦都。
时隔月余,州牧府的后花厅里再次摆了宴,江南十二城几位世家城主同昌州州牧芮何思又一次聚首,除了他们外,几支和这些世家出身同宗的驻军主将,眼下也都到了。
颖海久攻不下,姜镝一封求援信伴着敬王殿下的手令,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昌州州牧府,驻军的调动非同小可,几乎算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几位世家家主和带兵主将必须得亲自来商议。
九州十二军区,军权明面上都掌握在皇帝手里,但只天子嫡系又能出多少将领?昌州势力盘根错节,久而久之,那些军中将领的名字前头,哪个没有江南十二城的姓氏呢?昌州驻军里,天子嫡系至多不过三成,眼下连松成已死,颖国公未到,这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余下的七成驻军,早就不姓凌了。
皇帝这些年借颖海苏氏、裕春韩氏的手对昌州屡屡试探,摆明了是要开始收拾江南十二城的势力,他们这些老家伙若是再不动一动,说不定明天自家地望都要改姓。
皇帝不仁,那便就换个人来当。
芮何思与几位世家家主、带兵武将举杯而盟,当日便定下了支援姜镝的决议。
大计已定,厅内琵琶女的琴音再起,众人正推杯换盏,喜笑颜开之际,花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喧闹声。
芮何思皱了皱眉,身侧侍立的护卫立刻大步走了过去,然而双手刚一推开大门,“何事喧闹”四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字顿时全被吞了回去——
一把闪着寒芒的剑正抵在他喉间。
护卫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噤声,剑抵着他的喉咙,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去。
坐在里面的芮何思见外面喧闹声仍旧不止,“来人”二字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走出去的护卫一步步踉跄着退了回来。
芮何思和众家主甫一抬头,霎时变了脸色,几位武将沉着脸急急站起身来,正要朝持剑人出手,却见花厅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所有人像是被同时被扼住了喉咙,全都定在原地,冷汗浸湿背脊,花厅内一时间死一般静寂,只有猛烈的心跳声回荡在各自耳畔。芮何思更是面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的看向来人,惊惧涌满心头,他嘴唇翕动,抖动了半天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来:“连……”
“确定已死”的昌州总督连松成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
连松成锐利的目光在花厅内的一众世家主和带兵武将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芮何思惊惧万分的脸上,替他将难言的三个字说出了口:“是我,连松成。”
芮何思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几位世家主神情变了几变,最终是站在中间的一位闻家主上前一步,擦了擦头上冷汗,勉强镇定道:“连总督这是什么意思?”
连松成睇了他一眼,冷冷地笑了一声,也不与他再废话:“拿下。”
他话音刚落,花厅内顿时涌进来一批持剑的武者,须臾之间,剑便架在了几位世家主和武将的脖颈上。
“连松成,你——来人!”闻家主目眦欲裂,朝门外大声吼去,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方城池的主人,身边自然都是重重护卫,他就不信连松成的人能同时将外面的高手悉数制住。
回应他这声“来人”走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闻家主目光触及此人的一瞬,双瞳骤缩,顿时失了声。
不要说江南十二城,哪怕放眼整个大胤九州,都没有世家城主不认得这位——宜山书院的院长,也是上一任永安侯,萧鸣庭,与大乘境仅有一线之隔的绝代强者。
连松成的人不能,但宜山书院能。
“萧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半晌,闻家主仍不死心,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
萧鸣庭低头打量了他一眼,缓缓道:“为人臣子就该有为臣的样子,老朽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明白吗?”
“皇帝和宜山书院谈了条件?”
萧鸣庭淡淡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跌坐在地上的昌州州牧芮何思像是才回过神来,死死盯着连松成,大声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连松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可能不知道,怀泽城的死牢内少了几个人。”
“……易容?”
连松成声音里带了讽意:“易容不过是小把戏,说到底还是你没胆子,造个反都瞻前顾后不利索。你派去的暗卫前脚才察觉官道上有人来,后脚连个尸都没敢细验便撤了,唯恐留下你们芮家的痕迹,这大概是芮大人你交代的吧,能怪得了谁?”
连松成看芮家人不顺眼久了,多余的话他也不想说,芮何思派去的暗卫迅速撤离不是没有理由的,那日官道上来的不速之客确实是特地去震慑他们的绝顶高手——漓山东君姬无月。
连松成的目光在几位世家主和带兵武将的脸上扫过,冷笑了一声道:“我要是不‘死’一回,怎么把你们这群老狐狸给揪出来呢?芮大人,说起来,这还都得好好感谢你。”
***
锦都发生惊变的同时,昌州边界的动乱才刚刚停止不久。
驿站前,东都境主叶见微送走了颖国公苏阙一行人,跟在楚珩后一步回了驿站房间,他关上房门打量了楚珩两眼,见楚珩依旧不作反应,片刻后慢悠悠地道:“行了,凌启都护送苏阙走了,别忍了,吐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楚珩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面色眼见的苍白下来。
叶见微抚上他后背,为他渡了内力调息,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有杀方鸿祯的本事,但方鸿祯再如何也是大乘境,说你毫发无伤没那个可能。”
楚珩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眸子不语。
叶见微脸上神色渐渐严肃下来:“你瞒得过凌启,还想瞒过你师父不成?从小就这个德行。”
楚珩咬了一下嘴唇,也不敢作声反驳。
叶见微看他这心虚的样子,心里大致有了数,沉声道:“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