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胡辛 本章: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7)

    陈纳德驾着双引擎的飞机抵达东瓜基地。五名飞行员和数名地勤人员向他递交了辞职书,所有的志愿队员默默注视着他,士气空前低落。

    他仍旧穿着一身粗制滥造的冒险家式的服装:破旧的空军帽、笨重的防蚊鞋、皱巴巴的军官衬衫上别着中国军衔。就像他7月28日在仰光码头上迎接第一批志愿队时那样。目光也是一样:专注地、诚挚地、绝对权威地凝视大家。

    丛林静悄悄。人群静悄悄。

    说什么呢?说他也忧心忡忡、心力交瘁?本来他是这支志愿队理所当然的管理者,但马歇尔偏偏要设置重重障碍;昆明基地迟迟未建好,志愿队无法从东瓜转移到昆明;而志愿队在缅甸训练,这又是英国人感到棘手的事;Pmdash;40C机得备齐各式零件,方能起飞能战斗hellip;hellip;

    他没有说这些。他面对着一群年轻的美国人,他们富有正义感,更富有冒险精神和浪漫幻想,这该死的难熬的丛林雨季妄图浇熄他们的热情,英雄还没有到用武之时呢。他得以铁一般的意志去铸造他们,以父兄般的宽容去理解他们,以人类的正义感同情心去继续激发他们的热情。

    他严峻地扫视一遍人群,尔后轻轻地说话了:ldquo;8月8日,我去到重庆。日机正对这座城市进行疯狂的轰炸,接连三次空袭,炸弹、火海,城市比旷野还要荒凉,连条狗都看不见。战争、这就是战争。我独自步行到江边,等了许久,过来了一只小船,船夫渡我过江,索要50元,可我翻遍口袋,只有大洋五元和一些零星的美元及印度卢比。你们知道,我不会说中国话,船夫也不懂英文,争执中,警报解除了,躲警报的人便围了上来,有个懂英文的中国人主动调解,我递上名片,他见了名片,竟无比震惊,说:你就是陈纳德先生?组织美国空军志愿队的陈纳德先生?你是中国人民的朋友!美国空军志愿队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他又对人群发表演说,人群欢呼起来,年轻的中国人几乎要把我举起来,那船夫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离开了。朋友们,我们还没为中国做什么,中国人已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了。雨季总会过去的,而真正的友情是让人永远铭记的。rdquo;

    丛林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陈纳德用民主作风管理志愿队,他废除敬礼制,谁跟他敬礼,他必回礼;营房何时熄灯,酒吧何时关门,少数服从多数;生活已够艰苦枯躁,还是不拘小节、一家人似的为好。但是对飞行训练,陈纳德一丝不苟,严厉得近于刻板。每天清晨得进行一个半小时的空战训练。陈纳德头戴钢盔、脚穿防蚊鞋,爬上摇摇晃晃的竹子搭成的指挥楼,一手握着望远镜,一手拿着麦克风,对空中飞行进行实地指导,从难以严,容不得半点含糊。谁要是敢嘀咕,他会恶狠狠地说:对飞行员的要求mdash;mdash;mdash;熟练!战斗机驾驶员不能像快餐的德国肉饼一样做出来,不管需要多么紧急。Pmdash;40C笨重、低空飞行时引擎常失灵,因而飞行员一度对它感到恐怖,称为飞行员的ldquo;杀手rdquo;,但陈纳德不这么看,他充分看到的Pmdash;40C的长处,它的笨重给了它令人难以置信的俯冲速度,它的装甲厚、火力强,恰恰能利用这些以强制弱。每天还在丛林小屋中教授战术课,在美国无用武之地的陈纳德的战术思想,在这里得到充分的发挥。他强调协作配合精神高于一切,以两架对付敌机一架,等于四架对付一架,成双成对地打,这也是ldquo;以强制弱rdquo;!

    他的威严和他的宽容并存,他的执著和他的智慧交融,队员们起初对他很敬畏,恭恭敬敬喊他ldquo;上校rdquo;或ldquo;先生rdquo;;时间长了,喊他ldquo;老汉子rdquo;或ldquo;老人rdquo;,背地里也喊绰号ldquo;树皮脸rdquo;ldquo;老皮革脸rdquo;,但分明透出敬爱和亲切。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恼恨他,刻薄地讥诮他是ldquo;一个一直躲在中国的被淘汰的前上尉rdquo;,这是因为陈纳德要淘汰他们。不是飞行员的料,决不让你驾飞机,更不要说打仗。这是陈纳德的准则。

    东瓜基地终于变得生气勃勃又井井有条了。

    东瓜基地还来了女人:行政长官格林劳的身材苗条的妻子,金特里大夫的两位女护士:红头发雀斑脸的年轻女护士和头发麻白举止庄重的老护士。有了女人,东瓜基地就有了家园的气息。

    罗斯福总统的远房亲戚艾尔索普最早来到东瓜基地。他不再是记者,而是积极地参与了战争,眼下受聘于中央飞机制造公司。他成了陈纳德的挚友和不带军衔的副官。艾尔索普曾自告奋勇去马尼拉找麦克阿瑟将军求援,解决Pmdash;40C飞机急需的各种零件,但是,波莱竟假传圣旨,横插一杠子,一误再误,陈纳德对波莱的积怨更深了。艾尔索普是一个与政界、军方及在世界各地转的无数通迅记者有种种关系的通天人物,有了他,东瓜基地的信息量大大增加,一些名记者也来到东瓜采访和看望艾尔索普和陈纳德,寂静的丛林便生出种种热闹。

    倾城之恋(8)

    初冬之夜,在茅屋酒吧,三个飞行员摊开他们在仰光弄到的一本杂志《印度画报周刊》,其中有张照片,Pmdash;40C在北非利比亚沙漠,那原本单调的草绿色飞机上涂抹成鲨鱼的大嘴和利牙,他们想把基地的Pmdash;40C也涂成这样。吸着骆驼牌香烟,喝着威士忌酒的陈纳德当即答应可以试试,或许是个吉兆,狠狠地吃掉日机。说干就干,机械师们兴致勃勃给每架飞机画上鲨鱼的夸张了的嘴和牙齿,还有一双小而锋利的眼,效果不错,陈纳德像孩子般地快乐大笑。

    11月,宋子文拍来电报,焦灼询问志愿队训练情况。陈纳德立即复电,志愿队已作好了一切准备。此时陈纳德已从重庆弄到一架千疮百孔的双引擎的山毛榉引飞机,他驾着它往来重庆一昆明一东瓜。

    到得11月底,陈纳德将志愿队按作战需要编成三个中队。第一中队命名为ldquo;亚当和夏娃队rdquo;,第二中队为ldquo;熊猫队rdquo;,第三中队为ldquo;地狱里的天使rdquo;。每个中队随心所欲在飞机上涂抹各自标志的漫画:亚当围着大苹果追夏娃、裸体的天使,还有的干脆就是驾驶员自个的漫画像。陈纳德宽容甚至纵容这一切,让美国人浪漫、乐天,还有点玩世不恭的天性尽情发挥吧,他胸有成竹,他们决不是乌合之众,个个都是好样的。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很快调往昆明,随时痛击来犯的敌机。

    夜间,不论星月朗照还是一片漆黑,陈纳德和金特里大夫都要爬上颤巍巍的竹子搭的指挥楼中,黑魃魃的丛林边境,是银白色的哗哗而下的瀑布,直落向泰国那边。他俩默默地坐着,抽着烟斗,凝视着夜空,捕捉非自然的声响。有时是死一般的静默压迫着他们。陈纳德有种强烈预感:更大规模的战争正一天天逼近!莫名其妙会想起夏威夷的单调又热闹的吉他的铮middot;,他的卢克机场和那难忘的三年。

    12月8日中午,陈纳德正走向机场时,一名无线电人员,手中高举着一封电报,飞快地跑过草地,向他冲来:夏威夷!珍珠港!日本偷袭珍珠港!

    电报是从仰光皇家空军司令部发来的。

    1941年12月7日,当地时间星期日,清晨,日本未经宣战,突然袭击在珍珠港内的美国海空军,击沉击伤美国主要船只15艘,击毁飞机188架,美国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

    英、美对日,德、意对美正式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

    香港冬季的雾hellip;hellip;的黏黏的,像泼翻了盛牛奶的天壶,那乳白色的液汁便铺天盖地溶化了一切。

    在这样的冬天的清晨,睡在暖暖的被窝里,做的梦也当是香甜的。

    陈香梅睡得很沉。昨天星期日,她痛痛快快玩了一整天,因为毕尔来了。说是过年归家探亲,可中国的旧历年早着呢,就是洋人的圣诞也嫌早,她知道,他想她。所以哪怕大考在即,她也陪他玩了一天。先是赶了早场的电影,再喝下午茶,遇上几个朋友,一时兴起,大家就又乘车去大埔玩,最后一班火车回港时,大家说明天再回香港吧,可陈香梅不愿,她还从未有过丢下四个妹妹在外过夜的记录,毕尔便伴着她回了香港,在圣保禄女书院的铁门外,毕尔依依不舍地说:ldquo;明天中午,我送你去港大。rdquo;她笑了:ldquo;是今天,刚过了子夜呢。rdquo;

    陈香梅正做着好的梦。百花盛开着,依稀仿佛间,是北平外公的老宅,是广州祖母的后花园,是母亲红房子旁的绿草坪,是港大的半山腰,不,是天上人间,毕尔采撷着鲜花,还是鲜花簇拥着毕尔,花海的荡澜,一切是虚飘飘的hellip;hellip;

    轰!轰!一下一下,剧烈沉重,山摇地动。

    飒飒飒飒飒。像骤雨打在荷叶上。

    陈香梅惊醒了。翻身而起。睡过头了,她快速地穿衣梳洗,并不以为世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怕是梦中的感觉吧。

    轰!轰!一下一下,是一炮一炮。

    飒飒飒飒飒。是机关枪的扫射声流弹的呼啸声。

    她正在镜前梳头。手举着梳子僵成立格,镜子里是张莫名惊诧的青春的脸庞。

    走廊里已是乱哄哄的一片。

    她这才冲了出去。

    所有的寄宿生,担任各种角色的修女们全都乱成一团,像被无形的手哄赶着的一群母鸡小鸡。仓皇奔走又急急地发问:ldquo;怎么回事?怎么回事?rdquo;最后全涌上了楼的窗边。

    全香港的人都处于半恐怖半兴奋的状态。

    仿佛是大炮和枪弹撕碎了这乳白色的晨雾,天空像条条破棉絮在寒风中簌簌飘动。楼房中、山巅上、高坡旁,几乎全港的居民都向海面上望去,所有的嘴都在说:ldquo;开仗了。开仗了。rdquo;

    这是1941年12月8日香港的清晨。

    收音机里有个镇静的男声在宣读着公告:ldquo;我们已经面临战争。日本飞机正在轰炸启德机场和停泊在港湾里的船只。我们的地面炮火至少已经击落了一架进袭的飞机。rdquo;

    倾城之恋(9)

    但人们很快明白,他们可不只是观众和听众。炮火愈来愈猛烈,流弹网撕碎了人们的神经,飞机营营地在头顶盘旋,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黑了下来,只剩下火海、废墟和死亡。

    修女院长声嘶力竭叫喊着:ldquo;快!快!快去地下室!rdquo;

    陈香梅已和四个妹妹搂成一团,跌跌撞撞来到寒冷阴湿的地下室,漆黑的空间只有天花板上有只昏黄的灯泡,刺鼻的霉味让人窒息,靠着墙壁有两排矮矮的硬板凳,五十多个老老少少的女子便挨挨挤挤于硬板凳上。

    修女院长恢复了自信和镇静,要大家祈祷,并断言不出三天,战争就要结束,因为这里是太阳永不落的大英帝国的属地。

    然而,炮弹的轰鸣机关枪的扫射声常淹没她的话语,天崩地陷的巨响后,百年灰尘从天花板上纷纷抖落,迷离了人们的视野。

    两个女工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敢。她俩送下一些米饭和干面包等吃食后,又冒死上街打听消息。翘首等待她俩归来,似乎成了一室的人静坐冷板凳的精神支柱。她俩也不负众望,绘声绘色某处成了火海,某人被流弹击中,电车、公共汽车还在开,可飞机一来,乱哄哄眨眼人就跑了个精光,天荒地老,到了世界末日,店铺和住家都门户紧闭,抢劫已经发生hellip;hellip;等到轰炸停了,才意识到天已黑了,一室的人就又回到各自的宿舍,却多是无眠之夜。陈香梅睁眼于黑夜中,回想昨天与毕尔的假日,竟如同隔世!毕尔怎么样了?大姐静宜呢?

    第二天又禁锢于地下室。第三天仍如此。日子变得漫长难捱。恐怖与无望、寒冷与饥饿压迫着大家,香桃和几个年纪小的女孩都嘤嘤地哭泣起来。这一夜,修女院长不准大家回宿舍,胡乱地盖床毯子躺在阴冷潮湿的青砖地面上,大家冻得直哆嗦,就像古墓地中奄奄一息的活的陪葬者。香梅用毯子裹紧香桃,香桃哽咽着问:ldquo;二姐,为什么妈妈死了,爹地也不来管我们?rdquo;无限心酸,泪水潸然而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将香桃搂得更紧。

    这是寒噤的黎明,瑟缩的黎明,她们姐妹无依无靠,没有了家!也许,她该冒死去玛利医院护士学校找大姐,静宜毕竟比她大四岁。

    第四天,炮声较为沉寂,可是确切的消息传来了:九龙已被日军占领,启德机场是在开战的第一天就被占领了。修女院长的预言成了泡影。

    昏暗的灯光迷糊着无心绪分辨昼夜的老少女子们,一个女工却悄悄地杵杵陈香梅,陈香梅像攫住了希望似地跟着她悄然出了地下室,出了宿舍楼。

    是一个冬天的晴日。天是明净的淡漠的蓝色,太阳是浅浅的稀薄的黄色,女书院后庭院的池塘老树枯藤石凳呈现着原始的荒凉。陈香梅乍到亮处,霎时一切都晕眩起来。

    天晕地眩中,一个挺拔的男子身着考花呢大衣,张开双臂急切地走向她。

    她在作白日梦。

    那男子的一双大手却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是毕尔!她却喊不出一个字,泪水哗哗流淌,那泪眼却死死盯住她的毕尔,只怕一眨眼间,他会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一遍一遍轻声呼唤她:ldquo;小香梅,小香梅、小香梅hellip;hellip;rdquo;他怕吓着她,也怕声音大了,她会化作一股轻烟飘去。

    都似梦似醒。

    天地之间,千年万年的太阳无心无肝地照着,千年万年的寒风莽莽地吹着,说什么天长地久,这一刻的双双拥有,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

    女工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看天看地,嘴中念念有词:ldquo;陈小姐,这位先生来了好几次,央求着要见见你,可是你知道书院的规矩,又是这样的兵荒马乱,他后来说是你们姐妹的亲人,亲人嘛hellip;hellip;rdquo;

    陈香梅仍说不出话,ldquo;亲人rdquo;,撼动了她的心魄,她哽咽着只有拚命点头。

    老女工却催促了:ldquo;见了面还是快走吧,我得锁后门了,院长知道了会丽罚我的。rdquo;

    毕尔这才赶紧取下肩上的挎包交给香梅:ldquo;一点食品,给你的妹妹们吧。rdquo;

    他谢了老女工,匆匆离去,陈香梅追上,断肠般喊出了声:ldquo;毕尔mdash;mdash;mdash;rdquo;

    他回身又握住她的手:ldquo;你们多多保重,我还会看你的。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不要hellip;hellip;rdquo;她流着泪摇着头,她的心却在说:一定再来!她的嘴上和心里都是真的,在这种恐怖的日子里,她不能没有他,他是她的依傍,她的亲人。但是,她不能让他冒着炮火流弹的危险来看她,子弹没长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不能饶恕自己!

    这一夜,她们姊妹五个算睡了囫囵觉,因为有了毕尔。

    第五天,炮火轰炸空前绝后地猛烈,围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毕尔信守诺言,在炮火纷飞中又来到了女书院的后庭院,流弹擦着他的脑袋过,一绺头发都灼焦了,他还若无其事。陈香梅抓住他的双手,歇斯底里地哭叫着:ldquo;不!不!毕尔,我不能让你死掉!你死了我也没法活了。你不要再来了,我和妹妹们会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答应我。rdquo;

    倾城之恋(10)

    毕尔说:ldquo;答应你,每隔一天来看你。rdquo;

    ldquo;不!rdquo;

    ldquo;好,每隔两天来看你。rdquo;

    ldquo;不!rdquo;

    ldquo;那好,每隔三天来看你,不能再让步了。rdquo;

    只是两双手紧紧地相握,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战争净化了爱情,这却是名副其实的生死恋。

    女书院的食物已断了来源。修女院长得不悲观地宣布:战争不知会延续到哪一天,女书院库存食物已很少,每人每天只能供应两餐:早餐一片面包,晚餐半碗米饭。但很快储粮也完了,五十八人仅仅喝水度日,坐着躺着,伴着肠胃的咕噜声。供给总算及时到了,不过一些杂豆,黄豆、黑豆、红豆、绿豆都有。于是煮豆成了主餐。两位老女工排除万难弄来一些菜,没有油,也用水煮了,大家狼吞虎咽后,都觉得口腔肠胃难受非常,但总比饿肚子好。仗越打越激烈,夜间也只有睡在地下室,香港从来未曾有过这样寒冷的冬天,地下室如同冰窖,小的啼哭、大的啜泣、老的哀叹,幸亏还有一盏昏黄的灯泡,要不,就是一座坟冢!

    陈香梅却寻到了解脱的方法。在寒浸浸的空门,饥寒交迫的她凑着微弱的灯光,吃力地忘情地读着书:、《金色的忘优树》、《四海之内皆兄弟》、《中国制片场传奇》hellip;hellip;修女院长有气无力地劝说:你会把眼睛看坏的。她管不了这许多,何以忘忧,唯有读书。而与毕尔每隔三天的约会,是战火纷飞中一出又一出的传奇,出生入死,沉浮于最富色彩的体验中,是这可哀日子中最珍贵的回忆。

    围城的第十五天,吃过小半碗煮黄豆,陈香梅翻看第五回:ldquo;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rdquo;,也不知是读第几遍了,流弹网的哒哒哒声成了读书时的伴奏。读毕晴雯、袭人、香菱和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她不由得托腮痴想:厚地高天,哪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可谓古今情不尽。而情起情灭皆因一个ldquo;缘rdquo;字?这ldquo;缘rdquo;,是因?还是果?她和毕尔只有执手之情,但分明已是恋爱,这是烽火缘围城恋?突然一声巨响,灯灭了,天花板坍了,百年尘土纷纷而下,整个世界漆黑一团。爆炸就在头顶,轰天震地,她们就这样被埋葬在地下室了。没有一个人出声,呐喊呻吟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她死死地捂住贴在胸口,就这样被活埋,也够本了。

    不知是很快还是很久,由远而近幽幽飘忽来两盏鬼火,有遥远的声音传来:ldquo;程姑娘mdash;mdash;mdash;rdquo;是老女工,她在唤着修女院长。尔后修女院长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ldquo;我hellip;hellip;在这里hellip;hellip;rdquo;屏声敛息的老少女子这才像决堤洪水,浩浩荡荡哭叫搂抱起来。原来大家都没有死,也没有受伤!炸弹落在圣保禄女书院的楼房上,楼记主坍塌了,水电全被切断了。如此而已。香梅和四个妹妹紧紧楼抱着,原来,死,即便是假死,也是安静的;唯有活着,哪怕又累又苦地活着,也还是喧闹的。

    围城的第十七天,陈香梅如约在后庭院等毕尔,可直到天黑,也不见毕尔的踪影。随着夜幕降临,不祥的沉寂便笼罩着这座原本华美而今却是死的城市。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只有呼啸的寒风摇撼着凄迷枯瘦的冬天的树,远点的海上的风,则饿犬般地哀号,这是最不祥的声音。她呆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人已经冻木了,她双手合十,百遍千遍地念着:ldquo;毕尔毕尔毕尔hellip;hellip;rdquo;

    一个黑影踉啮着扑向后门的铁栅栏,她飞也似地奔过去,是毕尔!隔着栅栏,手与手紧紧相握。

    ldquo;毕尔,你,你没事吧?rdquo;

    他下死力攥紧她的手。

    锥心刺骨的寒夜。刻骨铭心的初恋。

    好一会他才说:ldquo;没事,小香梅。只是处处戒严,不准通行。鬼子已占领了许多地方。但我想,怎么也得来,你会等着我的。rdquo;

    她泪流满面,哽咽着说:ldquo;毕尔,这太危险了。你快回家吧,快走吧,等仗打完了,我们再见面吧。rdquo;

    可两双手还紧紧攥在一起。

    ldquo;小香梅,仗会很快打完的。我要告诉你好消息,记得我们说过的美国人陈纳德么,他的志愿队,呵,大家叫他们飞虎队,飞虎队在昆明上空、在缅甸上空,将日机打得落花流水,很多电台都在赞颂飞虎队,全世界都知道了。rdquo;

    ldquo;呵,太好了,飞虎队会在香港上空出现吗?我真不懂,这些日本强盗为什么要带给我们这么多的苦难!真是疯狂的野兽,非得狠狠教训他们不可。rdquo;

    第二天是圣诞节,仗打完了。但是以英国人的投降而告终。围城十作天,香港陷落了。

    修女院长在午夜领着她们出了地下室,瑟缩着进小教堂作祷告。夜空冷得发蓝,星星晶莹地闪烁,仿佛间让人觉得这不是星星,是十八天的战火还在炫耀地闪烁。教堂已显得破破烂,墙壁上千疮百孔,藉着摇曳的烛光,五十多个死里沈生的老少女子以阐哑的嗓音唱着赞美诗。

    倾城之恋(11)

    陈香梅思绪茫然:赞美谁?赞美什么?上帝何在?圣母何在?十八天长如一个世纪,如果没有毕尔的爱,她能穿越漫漫的黑暗的隧道吗?她清晰地感觉到,更恐怖更巨大的磨难和屈辱在等着她们。劫后余生将会是怎样的余生呢?她再也唱不下去,她不像是十六岁的花季的少女,而是历尽沧桑的六十岁的老妇。

    其实,磨难不过刚开了个头。初恋的传奇也并没有圆满的结果。

    生命的图案一半由自己描绘,一半由命中注定。

    烛光摇曳,人景摇曳,她想,陈纳德?飞虎队?是神话还是现实?

    自1941年1月20日起,陈纳德mdash;mdash;mdash;鲜为人知的美军退役上尉,飞虎队mdash;mdash;mdash;名不见经传的杂牌的美国空军志愿队,一跃而为世界各地的头版头条新闻人物新闻消息。

    珍珠港事件让始料未及的华盛顿气愤忙乱得像座疯人院,而到处是节节败退的新闻消息让人处于悲观黑暗的日子中,陈纳德和他的飞虎队却在中国昆明上空,在缅甸仰光上空,将耀武扬威的日机群揍得粉身碎骨,这一系列的辉煌战绩,怎能不叫人欢欣鼓舞,仰慕赞颂?

    从美国从欧洲来的记者们经过印度,蜂拥而至仰光、东瓜的基地,又翻山越岭到昆明,采访陈纳德和飞虎队;《芝加哥日报》、《生活一寸代》杂志、《纽约时报》连篇累牍登载陈纳德和飞虎队的报导,老汉子的大幅头像,鲨鱼头的Pmdash;40C飞机成为畅销杂志的封面封底,电影院的新闻片中不厌其烦地放映陈纳德和他的生龙活虎的飞虎队员们。陈纳德的名字,家喻户晓;飞虎队的业绩,威震四海。

    面对喋喋不休东问西问的欧美记者,陈纳德有那么一点局促不安,但他还是满心欢喜。对涂着鲨鱼头的Pmdash;40C何以变成了飞虎,他只有耸耸肩摊摊手。飞虎队是中国报纸中国记者赋予的称号,也许,中华民族的图腾是飞龙,而虎是森林之王,飞虎,便是战无不胜的象征吧。

    他心满意足地抽着骆驼牌香烟,喝着威士忌,仍不会说中国话的他,对中国话却越来越能心领神会。中国话怎么说?十年辛苦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一举成名天下知!他陈纳德的声名是打出来的。

    51岁的他,强悍又寂寞的男子心第一回得到了满足和慰藉。

    藉着微微的醉意,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接到日本进攻珍珠港的电报后,陈纳德立即发布命令,志愿队进入战备状态。12月9日,他命令希林驾驶一架摄影侦察机飞往曼谷上空侦察,发现有30多艘船泊在港口,50多架日机停在城北机场,陈纳德不禁扼腕长叹:如果给他半打轰炸机,他将歼灭日本在东南亚的空军!可是,曾经允诺给他的轰炸机始终不见踪影,他又给华盛顿拍去急电,也石沉大海。天赐良机就这样失之交臂。12月10日,泰国向日本屈服。

    形势变得异常严酷。可将物质运进中国的唯一通道进口港仰光危在旦夕,中国境内主要物质集散地昆明在日机的狂轰滥炸中。这滇缅公路命脉的两端必须加以保护。

    蒋介石主动提出派10万精锐的中国军队保卫缅甸,但是充满傲慢与偏见的英国人竟然拒绝这一援助,却要美国空军志愿队整个调到仰光,归英方指挥。陈纳德断然拒绝,他情感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偏向中国。最后协商成:志愿队第三中队由奥尔森率领飞抵仰光协助英国空军,仍由陈纳德指挥;第一第二中队调往昆明。

    12月18日,陈纳德穿着中国空军上校军衔的制服,乘上第一架飞向昆明的运输机;从傍晚到黎明,运输机紧张又秘密地穿梭飞行,将东瓜的人员和设备运至昆明,黑夜中,几百名修跑道的劳工手擎油灯,飞机才得以安全着陆。

    19日一切准备就绪,陈纳德立即发挥云南地面警报网的作用,在分外的平静中,他敏感到激战在即。果然,20日上午电话铃响了,是老朋友ldquo;王老虎rdquo;mdash;mdash;mdash;现任中国空军第五总队司令兼美国空军志愿队参谋长的王叔铭上校打来的。他告知:日本轰炸机群已从越南老街地区越过云南边境,正向西北飞行。陈纳德心跳加速,一切在预料之中。

    每隔几分钟电话铃声大响,那是遍布丛林农舍中的收听哨在报告飞机的去向。陈纳德当机立断,作出战术部署:纽柯克率第二中队用四机编队进行空中截击,霍华德率另一个四机编队在昆明上空作防御性巡逻,桑特尔率第一中队的16架飞机往昆明偏西方向作待命飞行,以作最后的拦截。所有的驾驶员飞奔向战机,各就各位,陈纳德举起信号枪,对着万里无云的冬日晴空,砰砰砰,红色的信号像是节日的小灯笼,所有的战机凌空而起。

    空袭警报凄厉地响了,人们离开了机场。陈纳德和格林劳及翻译舒伯炎已进入高坡坟地中的防空室内。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已有一套无线电台和电话,舒伯炎守候着与警报网和战斗机联系。陈纳德和格林劳擦亮火柴研讨作战计划,室内得戴着满是橡皮气息的氧气面罩,从射击瞄准器的红环中间仰看着头顶上无尽的苍穹。

    倾城之恋(12)

    飞机的轰轰声消逝了,坟地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无线电中传出急促的声音:ldquo;鲨鱼翅蓝色呼叫基地!东面60英里处发现敌机,我们准备进攻。rdquo;

    陈纳德跳了起来,头颅重重地撞在土石上。啊,这一天这一刻,终于到来了!黄埔江畔的激战,南京城的火光,武汉三镇的硝烟,重庆昆明的轰炸hellip;hellip;一幕幕掠过眼前,他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了惩罚狗强盗的日子!ldquo;干它们!rdquo;他发出短促的命令,又命令桑特尔率机群飞往攻击区。

    又是一片寂静。

    难道让敌机从眼皮底下溜了?不,他相信他的志愿队员们。

    ldquo;鲨鱼翅红色向基地报告,鬼子在东南方80英里处,准备攻击。rdquo;

    空中激战开始了。每架Pmdash;40C都在作凶猛的俯冲攻击,每个飞行员的热血都沸腾着,也许顾不得恪守陈纳德讲授的战术条例,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刻到了。骄横傲慢的日机群大概从未遇见过这种阵势,慌乱地穿过稠密的云层企图作全面退却,但怎能逃脱志愿队的天罗地网?轰炸机在空中爆炸成大团火球,或被揍得干疮百孔拖着长串的浓烟坠毁。

    除了雷克托因汽油燃尽,迫降在稻田以外,全部战斗机呼啸着胜利返航,有几架在跑道上空还作了精彩的翻滚动作,陈纳德第一个跑向机场迎接他们:多棒的小伙子!你们干得好!

    当飞行员们去到附近的酒吧欢庆胜利时,陈纳德独自一人走向一架Pmdash;40C机,他靠在机翼后面的金属板上,一时百感交集,他渴望着能够年轻十年,能够驾驶着Pmdash;40C在空中搏击。他感到中国的命运正维系在这群空中激战的Pmdash;40C机身上。眼下,希望没有落空,他的心得到宽慰,竟默默地流下了热泪。

    12月23日,仰光上空又传捷报。54架日轰炸机从泰国飞往仰光时,遭到美国空军志愿队和英国皇家空军的截击。万里晴空阳光灿烂,银色的机翼光亮闪烁。交战一开始便凌厉猛烈,嘈杂的空战声、震耳的爆炸声、火光、浓烟在仰光上空持续了很久。战斗结束后,皇家空军在仰光附近的丛林和稻田里找到了32架日机的残骸,皇家空军打下了7架,美国空军志愿队打下了25架。战果是辉煌的。

    12月25日,60架日轰炸机由30架战斗机护航,于中午11时又来袭击仰光,美国空军志愿队又凌空而战,以少胜多,将日机群截击得溃不成军,打下13架战斗机和4架轰炸机,其余的日机仓皇撤回泰国。

    这一天,是圣诞节,也是香港陷落的日子。

    仰光已是一片火海,大火蔓延到乡间,烈火焚烧着稻草垛甘蔗林,城里人已经逃难,志愿队两天只能啃面包度日,圣诞夜,波莱及时运去一卡车食品和烈酒,精疲力尽的志愿队员们就在机场的大树下开怀痛饮,陈纳德给他们发来了贺电,并表示一有运输机,即派去增援。此刻陈纳德还焦灼地牵挂正在香港办事的艾尔索普的安全!

    仰光上空的激战却没有完。日机每天以上百架的优势袭击仰光,并对机场进行低空横扫,迫使Pmdash;40C机无法加油和上子弹;但是地勤人员不仅加油上子弹迅猛神速得令人咋舌,而且对敌机进行射击,有位地勤官愤怒地向正在扫射的日机扔去一把板斧。

    新年后,陈纳德派纽柯克率12架飞机去仰光替换疲惫不堪的奥尔森中队。

    纽柯克的第二中队不仅在仰光上空大显身手,连连痛击前来袭击的日机群;而且不断出击泰国西部边境上日军在迈府的前沿阵地、扫射泰国麦索机场;同时在仰光明加拉顿机场部署假飞机,诱惑日机夜间上钩。

    捷报频传,战绩辉煌,飞虎队仿佛成了战无不胜的天兵天将!但是飞虎队员毕竟还是血肉之躯,5名驾驶员陆续牺牲,1名被俘;Pmdash;40C机在频繁的出击中已是遍体伤痕,却得不到及时修理;没有补给,没有增援,面对蝗虫般的敌机,他们也有过惨淡的页章,但他们一直坚持战斗到3月4日仰光沦陷前夕。

    十个星期仰光上空的浴血苦战,飞虎队仅以5架至20架可用的Pmdash;40C机,在逾干架的日机间周旋,有过31次遭遇战,击毁敌机217架,可能击毁43架。这是怎样的以正义战胜邪恶,以少胜多,以长制短的光辉战绩!

    英国首相邱吉尔打电报给缅甸总督:ldquo;此等美国人在缅甸禾田上空的胜利在性质上(如果不是在规模上的话)是能够和不列颠之战,皇家空军在肯特忽布草园地上空所获得的相媲美。rdquo;

    英国空军少将史蒂文森留意到在不列颠之战里英机对德机是1:4,而在缅甸上空英、美机对日机则是1:14!

    2月3日,宋美龄给陈纳德发去加密电报,告知他的军衔将是准将!这样,陈纳德将是名副其实的飞虎将军了。他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倒不全是因了这准将,中国诗句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是这意思。对夫人的好感已升华为知己。

    倾城之恋(13)

    望着琥珀色的威士忌,他并没有醉。

    他已观察到,种种矛盾、压力和危机或爆发着或潜藏着。

    美国军政界马歇尔middot;阿诺德等头头脑脑本就对空军心存偏见,对陈纳德的火红自是心存戒备,欲将志愿队编入美国陆军航空队,这当然是为了控制和限制陈纳德的权力。

    而陈纳德与波莱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从1942年1月1日起,波莱已停止了对Pmdash;40C机的修理,这真是釜底抽薪!陈纳德义愤填膺,斥责波莱所干的一切罄竹难书,没有一点爱国心,并且向蒋介石和夫人告了状。于是,波莱离开垒允去印度,却又对陈纳德进行诽谤,说陈纳德在仰光空战期间留在昆明,不关心仰光的志愿队云云,陈纳德暴跳如雷,嫉恶如仇的他永远不再原谅波莱。

    在对飞虎队的宣扬赞颂中,陈纳德发现称颂者有意无意将志愿队员描绘成一群ldquo;蛮子rdquo;ldquo;兵油子rdquo;!对此,他很在意,他冷静又详尽地分析了飞虎队成功的种种因素:战略战术,队员训练,中队长素质、Pmdash;40C机性能、地勤人员的配合、补给、警报网等的作用,犹如一支优秀的足球队之所以在激烈的球赛中获胜,除了各个队员的充分又精彩的能力发挥,还离不开全盘密切默契的配合。

    但是,兵油子气毕竟是一些飞虎队员的劣根性。离开了飞机,便离不开酒、女人和金钱。对这些,陈纳德是严厉又宽容的。然而仍有人瞒过老汉子,利用凡有飞虎队标记的卡车可以免税过关,而大做军需品、汽油倒卖的黑市生意。

    三月的一天,随军牧师弗里尔曼与车队从仰光火海中杀出一条路,装好了货物后顶风冒雨向昆明迸发。在滇缅公路的腊戍英军营地里,他们找到了美军三星级中将史迪威的司令部,打算在此过夜。

    史迪威刚受罗斯福总统的委托,作为蒋介石的高级军事顾问mdash;mdash;mdash;中国战区参谋长和全权指挥在华美军的司令官,第三次来到了中国。眼下,他在腊戍设立了司令部。他穿着熨得笔挺的军官服,耀眼的勋章挂满前胸。瘦削、威严,一丝不苟的他,看着这群飞虎队员,怔住了。这群衣着半军半民者历经战火和风雨,像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者;更有甚者,每部车上都带着一个英印混血姑娘,印花布衣服上满是尘土,队员们美其名曰:不忍心将她们丢在即将陷落的城市里。还有更糟糕的事,一名已离开飞虎队干起了黑市生意的前队员,酒气醺天地驾着一辆车,车上装着违禁品杜松子酒和老少女人孩子们,竟也开到了史迪威面前!

    史迪威此刻正要飞去重庆见蒋介石夫妇。他从钢丝眼镜架上方斜眼看着这群ldquo;兵油子rdquo;,他最讨厌的便是他们坍了美国军队的台。于是,他冷冷地挖苦着,拒绝了他们。这群人只得将车开出,在光秃秃的山岭上过了一夜。

    也许,这是史迪威对飞虎队的第一印象。这一印象毁了他和陈纳德在昆明湖畔晚宴时的好印象,毁了在重庆官邸宋美龄一手挽着他一手挽着陈纳德的和谐。反正,两条汉子自此各不相容,对抗着、争斗着,在旷日持久的矛盾中两败俱伤,一前一后极不情愿地离开中国。

    但他俩,天地良心,都是条汉子,也都是中国的朋友。

    喝着威士忌的陈纳德这会倒还没想得那么远。仰光陷落后,志愿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3月24日,第二中队长纽柯克空战中阵亡,这叫他悲恸不已。他任命希尔接替了这位置。另外,他已得知艾尔索普在香港沦陷时,和几百名美国人一块囚禁于赤柱监狱。他不知道该如何援救这位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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