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国王的官员送来了很多木头制品,国王当面不动声色地都收下了,而一回到寝宫就让人一把火全烧了。
如此一来,国王性情古怪的传闻越传越广了,人们担心国王真如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被树精勾走了魂,民间人心惶惶起来。这时宫外来了一位打扮奇特的男子求见,说是能治好国王的心病,忙被宫里的大臣们引见给了国王。
男子全身上下花俏得很,头戴一顶色彩斑斓的羽毛帽子。他见着国王弯了弯身,脱帽敬了个礼,把自己求见的意图又说了一遍。
国王说我不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有能力让我心里快活起来。
男子眨眨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陛下,这句话我只能说给你听。”
国王将信将疑地令左右守卫退下,男子俯身贴着国王的耳朵只说了几个字,却见国王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怎么会知道?”
“呵,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陛下,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男子带国王来到荒郊的一片树林前,国王让守卫入口处等着,自己则由那男子领着走进了树林。
“地方已经到了,它在哪里?”
男子回头妩媚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陛下,我在你要找的那棵树下等你。”
还没等国王出声阻拦,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走投无路的国王举目四周,想要找到那棵令自己至今为之念念不忘的树,而对于一个从没出过宫殿一步的人来说,他觉得目光所到之处的树全都长得是一个模样。
国王在林间奔了一圈,没见到那神秘男子,他觉得自己受了骗,于是决定打道回府。在快要走出树林时,国王突然想起了那时与树依偎着的回忆。
树说,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我就陪你一辈子。
国王站定了脚步,他握紧了拳头,折转身子决心一棵一棵树找过去。终于摸到最后一棵树时,他发现那个消失已久的神秘男子正坐在一树枝上朝着他笑得很开心。
陛下我以为你早放弃了。男子口上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是不是这棵树?”国王急急地发问,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又一圈,“是你麽?是你麽?”
男子轻轻从上跃下:“为什么陛下会认为那棵树还存在于这世上呢?它不是被火烧毁了麽?那半截树干可还在陛下您宫殿后院的那块土地上呢。”
国王说,因为那是他的树,他知道他的树会永远陪着他的,树答应过自己。
男子又是一笑,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吹了声口哨,继而拍了拍手,只见他这么做之后,国王面前的这课树突然摇晃得十分厉害,如雷鸣般的声音洪亮地响起:“我的王啊,我的确是当年种在您皇宫后院的那棵树,可又不完全是。如果您要找的是当年和您说话的那棵树,他已经死了。”
“当年和您对话的是附在我身上的树精。凡人单凭肉眼就无法看见精灵的,所以他只能通过选择附在我身上的方式和您沟通,而那时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有自我意识,所以您想要寻找的应该是那个树精。”
“他在哪里?”国王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子替树回答道:“陛下,正如这棵树所说的……他死了。”
“可是精灵不是应该不会死的吗!就那么一把火,只是一把火他就……”
“精灵如果灵力散尽的话,他也是会因此力竭而死的。”
国王后退数步,他感觉自己心底最后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他仿佛回到那时在院子里看人点火烧树时的情境,心脏部位从心尖开始疼痛蔓延,就像活生生被人扯去一块肉般,却还只是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我已经是一国之主了,我不能哭出来。国王这么告诉自己,所以他最终只是微红了眼圈,下嘴唇隐隐有一层牙印。
我想通了,所谓的树只是我童年的一个梦。童年没了也就不应该再去奢求梦的延续,更不应试图再去做同样的梦。国王换上轻松的口气这么说道,男子微笑着看着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国王不理会男子他转身继续说道,我喜欢那棵树是因为那时只有他会听我说话,可现在不一样,全国家的人都听从我的命令,我不会在意身边是不是还有着那么一棵树……而且这里周围有这么多树,听我说话的就不会只有他一棵,我需要的只是听我发牢骚听我讲心底话的一棵树,如果这段感情不再私密,那我还要它来干什么。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需要这棵树了吗?”
国王心想有必要表现自己的决然,所以他大手一挥说句“不需要”了。
男子于是不再说什么,他意义深长地看了国王一眼,口里不出声地念了些什么,只见树根部分忽地窜起了火苗,不一会儿整个树就烧得只剩焦炭和残叶。
国王心里悲恸万分,脸上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走到树根残渣旁,径自黯然伤感了一会儿,身后的男子徐徐开口道:“刚才我说精灵一旦灵力耗尽就会死那是没错,陛下您要找的那个树精当年的确是死了。可精灵这东西神奇得很,他是靠人的精神力成长的。换言之,如果陛下的念力够强够长久的话,您的树精就能重新出现在您身边。”
“正如您脚下的这棵树,”男子话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惋惜,“陛下如果能再有毅力一些就好了。”
“我又一次把他害死了麽?”
“可以这么说。”
“是麽。”国王蹲下捡了块木炭凝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又放回废渣中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回到皇宫的国王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没有娶亲的意思。但鉴于在他执政之下国家安定富足,百姓生活安康便也就渐渐不再去关心国王的私事,只偶尔与周边街坊的人闲聊时才会顺便提起议论几句。
在外人眼里看来国王没有任何变化,可谁又知道孤独的国王每天晚上回寝宫躺在床上时,又会像小时候那样将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全都讲给树精听,即使这个所谓的树精并不存在,他还是会习惯地询问他意见,尽管得不到任何回答,他还是兴致勃勃地等上一小会儿再继续下一个话题。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树精,不能像以前那样再叫“树”,叫他“树精”又好像故意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