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省家几个住在本地的亲戚也来了。
医院的等候室里冷气很足,林之叶一边抚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听孟省挨个介绍着,最后介绍到一个高大威猛的中老年男性,“这是我大爷。”
孟海涛……林之叶在心里说。
孟父坐在一旁,手指捏着一张纸,浓眉拧成一团,还在纠结中。那上面写了许许多多的名字,粉色的是女孩名,蓝色的是男孩名。
孟省走近父亲,弯下腰,也看着那张纸,“爸,还没选好呢?你这拖延症太严重了吧。”
“让我再想想。”
“真巧,这小屁孩和我同一天生日。”
大概是想到高昂的育儿成本,孟父说:“以后你俩吃一个蛋糕就行了,省钱。”
“对了爸,”孟省把嘴凑到父亲耳边,“我大爷他们知道吗?我和叶子的事……我刚才说,叶子是我同学。”
“先前不知道,不过现在大概知道了。”
“为什么?”
孟父叹气,拽了下他衣服,“谁会和自己同学穿情侣装?”
“啊,忘了,来不及换衣服就来了。”
孟父把视线移回手里的纸上,无奈地感叹:“同样的衣服,怎么穿你身上就那么土呢?”
林之叶坐在一脸失落的孟卓身边,同时感受着孟省几位亲戚好奇目光的洗礼,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都是中老年人,想不出什么时尚的溢美之词,只是不住地点头,窃窃私语,“这孩子真俊!”
“精神!”
“带劲!”
孟卓长长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抚摸着头上的疤。虽然他发量浓密,但那长而扭曲的疤痕依旧隐约可见。
“我不再是家里最可爱的了。”孟卓失落地看着林之叶。
“你依然可爱,不过你也当哥哥了,不能再尿床了哦。”
“你和我哥会有孩子吗?”
林之叶想了一会,随即笑答:“等研究出这项技术后,就让你哥生几个。”
孟卓露出一副三观尽毁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那我,那我预祝你们的孩子,全都长得像你。”
————
一年后。
川藏线上的天气,就像精神病患者的情绪一样,很随性。高海拔落差以及复杂的地质地形,算是让人彻底领略什么叫“一天四季,十里不同天”。
前一个小时还风和日丽,这会就下起雨来。李遇停下摩托车,开始穿雨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多礼拜前在成都吃的火锅,真他妈香啊……
不管是多么热血、狂躁的人,被扔在漫长的公路上,都会逐渐安静下来。耳中和心中,只有齿轮咬合,链条传动,轮胎摩擦的声音。
自己熟悉的一切都在几千公里之外,只有摩托车、行囊为伴,自己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
不对,还有一个男朋友。一个考进了北大物理学院的,未来的居委会诺贝尔奖获得者。
李遇回头看着穿好雨衣的黎昕,尽管隔几个小时就涂一次防晒,他还是又黑了一圈。那张总是较别人少了一点表情的,轮廓很深的脸,看起来更坚毅了。
高考时,李遇拼了老命,勉强达到了二本的分数线,然后就以北大为中心向四周发散,根据眼缘填报志愿。最终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肩负着继承家业的沉重使命,学市场营销。李遇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考北大的研究生,做黎昕的校友。
“黎老师,给我拿块巧克力!”
黎昕从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走到李遇身边,“好像碎了。”
“好想吃冰淇淋啊,”李遇张开手掌,承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你最近不是在看关于量子物理的书吗,能不能用量子传输一桶哈根达斯过来。”
“如果我能做到,现在就能去领奖了。”黎昕怼了他脑袋一下。
公路边,一群羊优哉游哉地走过,李遇又开始念叨想吃烤全羊,要当场买羊,还要黎昕在路边生火。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同骑川藏线。
每天从早到晚,黎昕心里都会数次腾起把李遇丢在半路的冲动。经过这次旅行,黎昕确定,自己对他真的是情比金坚了。
为什么当初要答应这个棒棒糖呢?黎昕想,等开学的时候,新同学一定会以为他挖了一整个暑假的煤。
不过,一路上如诗如画、波澜壮阔的自然之美,倒确实超越他们想象力所能及。穿过豪迈震天的怒江大峡谷,继续向前,在夜色中赶到林芝波密县,距离拉萨越来越近了。
入住客栈之后,二人瘫在床上,互相捶腿。
李遇的肤质属于晒不黑的类型,只是一天比一天红,他越来越担心自己会不会永远带着两抹妖艳的腮红,如果眉间点个红点,看上去就像是要登台表演。
“老子要去攀珠峰!”李遇突然停下给黎昕捶腿的动作,挺起身子大喊一声。
黎昕被他吓了一跳,眉间的纹路顿时深刻起来,“你知道从哪攀吗?”
“西藏啊!”
黎昕揉了揉太阳穴,“是尼泊尔。”
“哦,争取……十年之内实现吧!到时候带着我小姨子,”李遇一本正经地计划着,“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乞力马扎罗山吗?咱们先把它征服了。”
“我先把你征服了吧……”黎昕慢慢把他压在身下,盯着他喜庆的红脸蛋。
李遇言不由衷地说:“高海拔的地方不能做剧烈运动。”
“倒也有不剧烈的做法。”
“那还有什么意思?”李遇甜甜一笑,配上两朵“腮红”,倒也别具风情。
林之叶站在路旁的树荫下,脚边放着篮球包,翻看李遇发在“互助学习小组”里的游记,有电话打进来。
“爸,干嘛?”
“晚上回来吃饭吧?那个……你姨新学了一种,什么焗饭。”
“下次吧,今天孟省过生日,”林之叶一抬眼,正瞧见孟省穿过马路,朝自己走来,“先挂了,有事网聊。”
“过了吗?”林之叶迫不及待地问。
孟省沮丧地摇头。
林之叶皱起眉,“又怎么搞的?”
孟省哀怨地看着他,一手模拟着坡,一手模拟着车,“一不小心,咻……从坡上溜下去了。”
林之叶强忍住弹他脑门的冲动,“不是还有一次机会吗?”
“第一次的时候,我把安全带扣在副驾驶的那个槽里了,然后就……”
林之叶长长哀叹一声,“我驾照都要拿到了,你却还卡在科目二。”
“我这种个头就该用SUV考试才对,那个小破车,腿都伸不开。”
“调整座椅啊!”
“……一紧张,全都忘了。”
“热死了,走吧。”
孟省十分自觉地拎起包,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