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湉小姐……您……您终于来了,阿姨都没半年多没见过您和霍先生了。”
霍文肖给她的薪水足够她干到退休,所以,这半年,她每天都来准时打扫。
“我回来看看。”游湉走进去,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整间屋子,和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摸一样。
餐桌上,厨房里,游湉的杯子,粉色水壶,都在原处一动不动。
卫生间里也都是她的瓶瓶罐罐,洗手台的角落里,还有她之前拆开的半包棉柔巾,撕开的口子被透明胶带又重新封住了,竟然像个宝似地“供”在了那里。
游湉伸手就要去扔,被阿姨立刻制止,“不行的,霍先生之前特地嘱咐过,这洗手台上的一根头发都不让乱丢。”
游湉笑了一下,“没关系。”说完还是扔了。
周阿姨叹了口气。
她又来到餐桌前,慢慢坐下。
腰突然有点酸,她只是想歇一会儿。
只是望着面前这张桌子,过去的一些回忆又涌到了眼前。
第一次,她来到这里。
被他从身后压着进的家门。
脚还没有迈进来,肩带就已经脱落了。
裙子掉在地上,她都来不及去捡。
身下就是这张餐桌。
他的态度真的好恶劣。
又坏,又恶劣。
故意勾她的火,偏偏又不满足她。
“你快点。”她是真的着急了。
“快点什么?”声音真冷。
她不肯说,他就更过分。
最后她在崩溃中妥协,“弄我,快点弄我。”
“不对!”他好狠。
怎么不对?什么不对?她泪都流了下来。
“是操'你,重说!”他好混蛋。
“是……是操'我……”
……
游湉回过神儿来,轻轻哼笑一声。
她抬起头,望着对面的那片空旷的白墙。
望着望着,她突然开口,“阿姨,那些画呢?”
周阿姨道:“哦,那些画……霍先生让我丢掉了……”
“丢掉?”游湉看向阿姨,“丢哪里了?”
“就丢……丢……楼下的垃圾桶了……”
游湉敛了下眉,“什么时候丢的?”
周阿姨:“哎呦,半年多了吧,有一天,霍先生回来,就让我把这些画丢掉,他也没说丢去哪儿,我就只好扔进垃圾桶了……”
周阿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躲躲闪闪,游湉站起来,走到阿姨面前,握住她的手。
“阿姨,你跟我说实话,那些画你真的丢掉了吗?”
周阿姨有些哆嗦,“真……真的……霍先生真的让我丢掉了呀……”
“我知道,但你真的听他的话丢了吗?阿姨,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游湉说着,从包包里掏出钱夹,把所有的红色钞票取了出来,塞进阿姨手里。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周阿姨推辞着,到底也不好意思了,她诚实道,“小姐……我说了您千万别告诉霍先生……那些画……我确实没丢……我……我搬去我儿子家了……我儿子今天刚在榕市买房,准备装修装修明年结婚呢……我只是看那些画很名贵的样子,丢了怪可惜的……所以我才一时糊涂,把画偷偷带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偷东西的……我知道……雇主家里的东西,哪怕是人家不要的,我们也没有资格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姨,我现在很需要那几幅画,您能不能再还给我?您放心,我会重新给您买一套新的,更好的,送给您儿子当结婚贺礼,这几幅画对我很重要……”
“游湉小姐您可别这么多!这画本来就是您的东西,您说要,我肯定要还给您的,怎么还有脸要您的东西,您不臊我脸吗?”
游湉终于笑了笑,她把钱又塞回阿姨手里,“谢谢您,阿姨,这些就当作我给您的补偿,画我还是会送的。”
周阿姨感动的泪眼汪汪。
“那我明天就让我儿子把画搬回来。”周阿姨道,“还别说,霍先生这些年把那些画保存的是真的好,连拆都没拆封过呢,好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
游湉道:“阿姨,您还得帮我一个忙。”
“小姐您说。”
“您能让您儿子把那些画搬到另一个地址吗?”
……
三天后,游湉来到一品江岸。
她推开房门,首先嗅到的,是满屋子清新淡雅的花香。
她换好衣服,来到客厅,仔细端详了一下悬挂在墙上的四幅作品。
春、夏、秋、冬。
她画的。
十四岁的作品。
说来也是巧,那三年,她来到榕市读初中,住的是寄宿制的学校,因为她当时执着要学画画,只有榕市的私立学校有双向教学的艺术班,既可以学画又不耽误文化课。
那时候,她的爸妈并不同意她来外地读书,虽然榕市离她家非常近,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
后来,是她姐姐一直在支持着她,是姐姐最终说服了她们的父母,是姐姐努力挣钱,一边照顾生病的父母,一边支撑着她小小的梦想。
所以,她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每个周六日便偷偷地从学校溜出来打工。
竟然能这样遇见他。
人生啊,真的如同歌词里唱的那样。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如说当我遇见你”
游湉走到早已支好的画板前,她掀开上面的画布。
继续笔下那未完成的作品。
她给这幅画起名为《第五季节》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你说情到深处人怎能不孤独
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
我的行李孤孤单单散散惹惆怅
离人放逐到边界
仿佛走入第五个季节
……
你听过《离人》吗?
这就是她笔下的画面。
……
源野躺在病床上,气呼呼地瞪着迎面走进来的男人,“舅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湉湉姐接过来啊!!”
霍文肖走到桌子前停下脚步,他没有去看源野,而是抽出一张消毒湿巾,自顾擦干净手,随后打开食盒,把里面双耳炖盅端了出来。
他倒了一碗,用勺子轻轻搅拌两下,然后把粥递到源野嘴边,“先吃饭。”
这些都是他专门请人做的营养餐。
在对待源野的任何问题上,无论大小,他都亲力亲为,从不把他交到别人手里。
“我不吃!你什么时候把湉湉姐接来我什么时候吃!”源野怄气地把头偏了过去。
霍文肖没有生气,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听话,吃饭。”
“为什么啊?”源野扭过头来直视着霍文肖,他这会儿眼圈都气红了,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啊舅舅!当初隔山隔海的,你拼了命也要和她在一起!现在山海都平了,姐姐的仇也报了,外公也同意了!你怎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你不爱姐姐了吗?还是你变心了?你不会是怂了吧!”
霍文肖把碗放在一边,他如今的脸上显少有情绪起伏,就连源野说了这么激动的话,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勾起他的情绪波动了。
他只是平声道,“等你好了再说。”
“可我要是一辈子好不了呢?你就永远不去找姐姐了是吗?”源野真的要气炸了,“舅舅!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咱別搞那种言情里的苦情人设行不行!那种烂连姐姐都不愿意看!你要还不愿意去找她,那就别怪我又多管闲事!”
反正他舅舅的闲事他是管定了!
霍文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两指倒扣敲了敲桌子,“记得喝了。”
他说完便顺手拿起大衣,转身离开。
源野眼尖地瞥到了他光秃秃的手腕,他好气,“姐姐送你的红绳呢?”之前他舅舅可是连睡觉都要戴着的,有一次在马球场谈事儿,手链不小心掉在了那里,那天正好下着大暴雨,他不管不顾,立刻冲了回去,近五万平方米的马球场,他沿着草坪一寸寸地找,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出动,暴雨夜,清冷的大灯吊在雨中,像是天灯,也像是神明的眼睛……那天,手链在天亮时终于被找到。
“丢了。”没有任何语气的两个字。
霍文肖说完,便伸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
霍文肖走出病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了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