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那好学生模样的少女一脸不悦,想要挥开这恶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却又摄于其‍‌淫‍威‍‎忍气吞声。
“你说的,只要我走到街道尽头的房车说出那句话,以后你们就再也不会在学校针对我了是吗?”
不良少女们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我们说话算话!快去吧,好学生!”
她们推了少女一把,后者踉跄几步,走到了路灯下。
这一刻,菲奥娜惊讶发现这少女的面容十分熟悉,正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尤金妮!
菲奥娜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明白身为黑手套的尤金妮为什么竟会以这种模样出现在自己的梦世界里。
而下一秒,尤金妮便离开了路灯,走入昏暗的夜色,也走入街道尽头暧昧不明的房车前。
她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在思考这条街道尽头的房车会不会又是那群不良校霸们的恶作剧,但急于回归平静生活的她却没有太多选择,于是很快的,她硬着头皮,按照校霸们说的那样,在房车前按照特定频率敲了敲门,而后说出了那句特定的话。
“……一次多少?”
哗啦——
车门打开了。
“一次六百。”
暧昧的灯光从房车内倾泻而出,一张脸轻轻探出,向车外的人露出习惯性的讨好笑容,但下一秒,他的笑容褪去,脸色化作死一样的惨败。
“尤……尤金妮……?”
“……爸?”
如同魔鬼一般若有似无的大笑在极遥远的地方响起。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但与第一幕不同的是,它没有变作定格的油画,而是在少女时期的尤金妮扭曲近乎狂乱的目光中融化,与黑暗搅拌成混沌混乱的虚无。
就像是泪水落入了墨中。
菲奥娜张口结舌,在这短短的片刻间蓦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收敛心神,脑中的想法也终于在这一刻从“我的梦世界真神奇”,变作了更清醒的谨慎,沉默两秒后,这才再次抬步向前。
第三步,第三幕。
出现在菲奥娜面前的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其上演的悲剧却如此熟悉——
曾经美好的完满的五口之家,因顶梁柱骤然遭遇解雇、失去经济来源而陷入困窘之境。但好面子的母亲拉不下脸来向孩子们解释,家庭主夫的父亲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难看的脸色,于是在顶梁柱的含糊其辞下,父亲与孩子们毫无所觉,刷爆了一张又一张信用卡来维持自己高标准的生活水准,而母亲则天天计算着如何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奔命。
终于有一天,母亲再也补不上了,于是这个晚上,她给家人们下了安眠药,在所有的家人们都熟睡后拿着枪,一步步走上二楼的卧室。
砰——!
枪声连响,一切就此结束。
第四步,第四幕。
没有父亲的孩子们站在家门口,不舍地向母亲道:“妈妈,你真的要去吗?”
母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与孩子们依依惜别后,嘱咐大儿子,让他一定要在她去远方工作后好好照顾妹妹们。
在进入舱体之前,母亲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实验员:“钱会按时发给我的孩子们的,对吧?”
实验员像是对这个问题司空见惯,只是随意点点头就指了指舱体,言简意赅:“快点。”
而当所有舱体中的人都失去意识后,实验员将她们无声肢解,仍然维持着生机的头颅被无数血管般的线路缠绕后,封入瓶中,成为实验室内无数的瓶瓶罐罐之一,而她们肢解的四肢和躯体则被抽干血液,放上自动传送带,送入实验室更深处的某座不知名的工厂。
第五步,第五幕。
生活困窘的人们决定卖身给黑手套们。
这些人切除了自己原本健康的肢体,换成了冰冷需要维护的机械。这让她们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每个受到机体排斥的夜晚,在肉体的痛苦和良心的煎熬中辗转难眠。
不过很快的,她们不需要再考虑这种事了,因为当她们身体部件被替换得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只有基本思考能力的、被名为“天使”的战斗机器人后,她们只会在黑手套们进行大规模械斗时开启一天,而后彻底报废的“天使”们,就会与那些扭曲的子弹和废弃的车辆一块儿,被称斤论两地卖给垃圾场,一同碾成碎片,投入回收利用。
第六步,第六幕……
第七步,第八步,第九步。
当菲奥娜走过这一幕幕仿佛亘古存在、永不会消亡的悲剧后,她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好像踏进了别的什么地方。
这里干净、明亮,与前八幕那些充满悲剧色彩的场景好似截然不同。
但没等菲奥娜看清新出现的一幕究竟是什么模样,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出去!”
下一秒,莫大的排挤力传来。
就像是被张开的橡胶球蓦然弹开,从高空坠落,近乎恐怖的失重感传遍全身。
而就在菲奥娜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蓦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什——什么?!”
菲奥娜呼吸急促,迅速从濒死的失重与危机感回神,额上渗出冷汗,目光警惕打量四周,做好随时反击自卫的准备。
但下一秒,菲奥娜的目光就化作茫然,因为她终于发现,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的卧室里,床头的闹钟则清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7:15
菲奥娜茫然四顾。
她……她回来了?
不,她醒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菲奥娜捧着自己的头,感到自己就像是宿醉酒醒的人一样,脑袋一阵阵抽痛,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大脑加载过度的嗡嗡声。
——昨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梦”到那些东西?
——它们代表着什么?
菲奥娜强忍头疼,竭力回忆着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回忆着她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和那些零碎片段,用力思考着。
但就在这时,菲奥娜的手机蓦然嗡嗡震动起来。
菲奥娜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勉强用深呼吸压下脑中的晕眩后,来到桌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弗洛拉的声音不满响起:“喂,菲奥娜,你搞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昨晚喝醉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什么?”菲奥娜抽痛的脑袋仍然伴随着些许耳鸣,难以思考,“怎么了?”
“怎么了?你失忆了吗?新人!”弗洛拉道,“今天是我们去‘上工’的日子!”
菲奥娜这才想起原定的“戈顿集团电梯维修工”的计划,惊愕道:“今天?可你昨天不是——”
弗洛拉有些恼羞成怒地打断:“新人,你难道以为那种小事就会影响到我的任务吗?告诉你,不可能!好了,不要废话,快点过来,我们该出发了。十分钟后,我们小镇门口见!”
说完,弗洛拉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菲奥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能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状态后,便迅速换了套方便活动的衣服,匆匆奔向集合点。
是的,就像弗洛拉说的那样。
作为“女王的鹰犬”,她们绝不能因这种小事就耽误任务。
第089章 凡人歌11
这一日, 西奥雷王国常年不散的浓郁冷雾,沉沉压在塞门圣山的城市上空。
在“今日稍有降温,夜间有雨, 请大家注意保温、小心出行”的柔和语音提醒中, 布莱斯风风火火地从戈顿集团大厦外冲了进来, 以礼貌但不失迅猛的姿态狂奔到电梯位置, 试图冲进电梯,好在最后一分钟前安全上垒、成功打卡。
但奇怪的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部大楼这座通向二十七层的电梯前站着出乎意料多的人。她们就像一根根高大的柱子似的杵在里头,半点也没有礼让男士的意思,直接把布莱斯挤得没登上电梯。
——拜托,有点数好吗?你们可是使徒啊!是受到神的眷顾的超能力者啊!
你们就不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上楼吗?
想到自己今天出门时遇到堵车、丢钱包、遇小偷、见义勇为被反诬等一系列挫折,布莱斯差点没有对这狗屁的生活破口大骂。
但最后, 布莱斯还是深吸一口气,咽下这无处安放且毫无用处的愤怒, 也放下了最后一分矜持, 再不顾自己以往辛苦维持的优雅形象,撒丫子狂奔到总部大楼的北侧电梯前, 手掌不断在电梯的按钮上拍着,试图对自己即将飞走的全勤奖进行最后一次补救尝试。
只不过——
“那位先生, 不用再尝试了, 你没有看到走廊前的提示牌吗?今天北侧的电梯都在维修, 请换一条路吧。”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响起。
布莱斯如遭雷亟, 震惊看向一旁突然出现的电梯工, 话语脱口而出:“今天电梯维修?!”
话一出口, 布莱斯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因为,如果不是电梯维修的话,这个电梯工怎么会站在这里,而北侧的这些电梯前又怎么会这样空?
难道是因为这栋大楼只有他布莱斯一个聪明人知道这边有电梯吗?
突然想到什么,布莱斯连忙抬手看向腕上的手表,而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秒针轻快走过九点,他这个月的全勤也随之不翼而飞。
……这狗屁的生活!
布莱斯沮丧地抹了一把脸,将头靠在电梯门冰冷的壁面上,闭上眼,准备在这狭窄的地方稍稍缓上一口气,再去面对接下来永无止境的挫折和未来。
但就在此刻,身旁的声音再次响起。
“先生,你没事吧?”
布莱斯一僵,愕然转头,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个电梯维修工!
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布莱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股热血涌上面颊。
而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沮丧涌上心头:为什么人可以有这样糟糕的一天?为什么生活就是这么多无穷无尽的破事?!
对面,那电梯工好像看出了他此刻极不稳定的情绪,停顿片刻后,再开口时声音温和了许多。
“这位先生,我看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瞧,你现在也赶不上电梯,而我那同伴也一直没有回来,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分享一下各自的倒霉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方的语气是一本正经的幽默诙谐,就如同一位冷面笑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