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华就势将初衔白往身前一扯,空着的那只手压住了她的琵琶骨。初衔白脸色一变,冷汗涔涔而下。
“初衔白,把化生神诀交给我,我就饶你不死。”
变化来的太突然,折英都惊呆了,甚至忘了该如何应对。
初衔白忍着剧痛看他:“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演戏了。”他冷哼一声,声音忽然变了,音质特殊,竟叫人听不出男女:“我是你的债主,你从我手中偷了圣药,又偷走了化生神诀,如何,知道我是谁了么?”
“衡无……”
“没错,我就是衡无。”他冷冷笑着:“要不是为了秘籍,就凭你也配让本教主藏头露尾地陪在身边?”
初衔白的眼里露出莫大的震惊:“我一直以为是折华变了,或者是带着什么阴谋,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她忽然屈指扣向他颈边,衡无下意识地闪避,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出虚招,手下一松,就被她钻了个空子避开了。
折英这才惊醒,匆忙跑到初衔白身边扶起她:“到底怎么回事?折华呢?”
“折华?”衡无幽幽笑着,伸手摸了摸脸:“除了这张面皮,早八百年灰飞烟灭了。【 .]”
“……”折英身子一颤,险些摔倒。
初衔白一手撑着剑勉强站着:“你把他怎么了?”
“怎么,你很在乎他?”衡无显然很不屑。
初衔白咬牙:“如果你还想得到化生神诀,最好告诉我实话!”
衡无面含愠色,但事已至此,不差一时半刻,便耐着性子与她继续周旋:“好吧。实话就是,当初得知圣药被盗之后,我觉得你有些本事,便发信到初家山庄要求见你,本意是要笼络你为我圣教所用,谁知折华那家伙居然让人假冒你来骗我!”
大概是觉得气愤,他哼了一声才继续:“我起初并不知情,喂假初衔白吃了毒药,便等着他上门求我。作为教训,我将折华抓了回去,居然发现我教圣典也被盗了。折华受不住折磨,终于承认神诀是他偷药时无意中发现偷走的,我问他原因,你猜他说什么?”
初衔白苍白着脸回望他。
“他居然说,武功练好了,才能配得上你。”衡无嗤笑一声:“愚蠢,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子!”
“……”
“此事非同小可,我焉能饶他?折华怎么死的,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听了,老实说,我也不想细说。”他撩起耳后一缕发丝,笑容诡异。
初衔白恨恨地看着他,折英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为了夺回神诀,我取了他的脸皮易容成他的样子来找你,直到入了初家山庄才发现之前遭了骗,折华将你护地可真好啊,为了保住你,居然让天印做你的替身。”
初衔白倏然抬头:“你说什么?天印?”
“是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七八年了吧。”衡无似乎不太耐烦她问题那么多,抱着胳膊,回答地心不在焉,模样却显出阴柔的风情来。
七八年前……初衔白细细回想了一下,已经猜想到大概。折华与天印只一起出去过一次,当时他说天印懂药理,要带他去买些药材回来,但那之后过了几个月,却见折华一个人回来,之后再见天印,就是诀别。
“难怪他恨我……”初衔白怔忪着,忽然又笑起来:“折华……果然傻……”
衡无压根对他们的纠葛没兴趣,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我假扮成折华跟着你,为防你看出异常,经常借口游历外出,好不容易摸到初夫人那根线索,你又忽然决定上京求医。哼,就是那次,差点让我死了。”
他眼中露出愤恨:“天印居然让我假扮成你去死,若不是我受伤太重,岂会让他得逞!好在他下手前我用龟息**护住经脉,这才逃过一劫。但就是因为他,让我从坟里爬出来后,这张脸皮再也扯不下来了!”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脸上的神情反而越发妖娆起来:“说来也巧,段飞卿刚好闻讯过来查看情形,救了我一命,真是好笑,居然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救了我,哈哈哈……看来上天也认为我命不该绝呢!”
初衔白终于吃不住瘫坐在地上,头垂着轻轻喘息。天印说过,他早在密林里就发现折华有问题了,应当早就看出衡无的身份。他却只字不提,甚至她在密道里追问起此事,他也不肯说。他说得对,她没有他会演戏,如果知道折华早已被眼前人折磨致死,她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届时也许是两败俱伤,也许是同归于尽,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死。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她从低笑转为大笑,身体的疼痛似乎都察觉不到了。
初衔白的名号是够响,震彻武林,人人惧之。那又如何?她连身边人都护不了,折华受尽折磨而死,她居然都不知道,就连天印为什么恨她都不知道。
她恨天印,恨衡无,最恨的却是自己。有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事事以她为先,宁可算计别人,宁可失去性命,她却从没给过他一个正眼。
“你的内力都给天印了?”衡无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他现在回到了唐门,我早杀了他了。既然你将内力给了他,似乎对我而言,也是好事一桩。那就赶紧把神诀交出来吧,我可没时间再跟你继续闲聊了。”他摊了摊手,像在跟老朋友闲话家常:“快呀。”
初衔白笑着朝他招手:“我走不动了,你过来拿吧。”
衡无眼神一亮,立即朝她走来,刚蹲下来,她的剑已经刺向他颈侧。
失去内力的她气力难继,衡无一偏头就避开了,眼神一冷,手指捏住了她的咽喉。
“找死是么?哼,拿不出秘籍,就早点送你上路!”
斜向里挑过来一柄剑,挡开他要拍下的掌。折英悲愤欲绝,下手全是狠招。衡无险险避开,下摆还是被割裂了一道口子,他不禁蹙起了眉,挑眼看过去,已动了杀机。
“唉……”
忽然凭空传来一声长叹,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声音似乎来自很远之外,又似乎近在耳边,只有轻功卓越的人才能做到:“玄月师父真命苦,刚刚入土为安,一群小辈就在这儿打打杀杀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衡无倏然转头,盯着黑黢黢的后方,那里只有茅草在月色下摆动:“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初衔白一声低笑:“是神仙呢。”
紫衣翩翩的人影飞掠而来,到了跟前,步履化为悠然:“是啊,我是神仙啊,专门克魔的。”
衡无不屑地看着他:“尹听风,就凭你也想克我?”
“哎呀,我又没说你是魔,太不谦虚了你!”尹听风小挪着的步子到了初衔白身后,嘿嘿干笑:“劝你别轻举妄动,我有帮手哦。”
初衔白转头见他一只手悄悄对自己摇着,就知道他在说谎。也是,就凭他这招摇的性子,若是真的有帮手,还不早就拉出来遛了,这模样显然是单枪匹马故弄玄虚。
折英见衡无一脸鄙夷,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持着剑挡在初衔白身前,神情微微露出不安。
“看来今日真的要见血了,唉,初衔白,好歹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对你还是挺有感情的。”他一步步朝初衔白接近:“折华生前常说起你的事,当然他除了说你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也很欣赏他对你的情义,有时候甚至想,我自己似乎真的在代替他守在你身边了呢……”
“闭嘴!”初衔白忽然忍无可忍地吼出来:“你也配提感情?”
衡无冷笑一声,脚步一动便朝她袭来,肩头忽然一沉,森寒的剑尖已经压了上来。他心中暗惊,旋身避开,反身送出一掌,来人并不迎接,退后几步,又迅速挥剑而来,招招挑他大穴。屡次三番被打断,衡无已怒从心起,立即追了上去与之缠斗,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讨到便宜,不一会儿就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了。
尹听风见状长舒口气:“还好段飞卿及时来了,我们快走。”他拉起初衔白要跑,却发现她手心冰凉,被他一拽人就摔倒在地。
折英忙道:“尹阁主当心,她已没内力了。”
“什么?”尹听风错愕:“难怪她被衡无逼成这样……算了,赶紧跑吧,其他事稍后再说!”为防初衔白疼痛难忍,他干脆点了初衔白的昏睡穴,一把抱起她提起轻功飞奔:“去听风阁,快快快!”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铺垫够多了,大家的推理也够给力,这章衡无的身份揭晓应该说毫无悬念啊~
上章谷羽术那事儿吧……真不能说太细,本文作为纯洁清新系,我怕黄暴指数超标,会把我和谐啊,所以她是真挂了,不是假的,江湖险恶,慎入啊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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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天印仍旧没有醒。初衔白的内力极其霸道,她的转功**又没练成,天印要完全接收并不容易。玄秀只有用针灸给他疏通经脉,这见效比较慢,但以他现在的情形,只能用这种温和点的法子了。
体内似燃起了大火,天印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烈火里焚毁殆尽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还能听见玄秀的声音,她叫他忍一忍,等疏通经脉,两股内力相融,就会没事了。他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哪儿不对,昏昏沉沉间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感到了清凉舒适,天印睁眼,却发现自己竟身处天殊派的后山上,他正在修炼天殊心法,第九重极其重要,周围不能有丝毫干扰。他调息打坐,已进入空境,身后忽然传来窸窣清响。知道有人正在接近,他微微偏头去看,眼里落入一身蓝衫,她的脸依然是少女模样,眼神里全是兴奋和好奇,但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慌了。他还想再细看,场景换了。
派中集会,他坐在上方,阶下各门弟子齐聚,他的视线扫过去,看到她缩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开小差,有时候会偷偷笑起来,眼神落在前面的靳凛身上,满是爱慕。
眼前似落了雪,他低头看了一下衣摆,黑色的衣角沾了鹅毛雪花,黑白分明,分外夺目。再抬眼,居然又变了地方。前方白衣胜雪的人影背对着他离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远。他想开口呼唤,她已自己停了,转过身来,簌簌落雪隔开她的表情,分外平淡:“你我两不相欠,从此再无瓜葛。”话音未落,白衣已经隐去,再不复见。
天印猛然睁开了双眼。
耳边传来敲木鱼的声音,玄秀正在外面念一段经文:“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他的意识渐渐归拢,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胸口。伤口仍旧疼痛,但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他丧命。体内感受有些不同,他摊开左手掌心,血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醒了?”玄秀听到响动进来,看到他坐着,惊喜地走了过来:“怎样,好些没有?”
天印怔了半晌才嘶哑的开了口:“我还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是啊,凶险的很,多亏了……”玄秀怕提到初衔白的事影响他养伤,想想还是住了口。
天印追问:“多亏了什么?”
玄秀打岔道:“对了,你试试看鸢无的毒有没有解,你体内两股内力相抵,我便干脆借力使力,试着将毒引入经脉导了出来。”她指着床下的一只木盆,里面黑乎乎的半盆黑血:“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你快试试看。”
天印并没有动,反而蹙起了眉:“两股内力?我怎么会有两股内力?”
“……”玄秀一时失言,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
天印提了提气,的确没再感到压制,反而感觉真气源源不断,愈发奇怪。
玄秀见他神情有异,怕他再追问,连忙起身道:“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珑宿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呢,你先补一补身子吧。”
“初衔白……”天印忽然开口,阻断了她的脚步:“她是不是来过?”
玄秀并不擅长掩饰,讪讪地别过脸出门:“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天印坐在床上没动,他想起初衔白似乎在他耳边说过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话。玄秀又说他体内有两股内力,梦里的煎熬如同置身火海,难道……
但以她对他的憎恨,没道理会这么做。
他披衣下床,玄秀已经端着东西进来:“哎,别动,你现在还不能随便走动。”
“没关系。”天印指了指帘子:“去外面坐吧,我许久没有下床,实在难受。”
玄秀只好同意。
外间香烟缭绕,天印走到小桌前翻了翻那几本经文,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玄秀:“你有心向道,怎么读起佛经来了?”
“为月儿念的。”玄秀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衔白,似感慨般道:“其实直到她走了,我才算真正勘破。天印,我们都活得很艰苦,世间万般无奈,挣不脱,只有熬。奈何你我都是一叶障目,从未看清楚所图所想,最终失之交臂,唯有扼腕。你比我年轻,早日看透,才会解脱。”
天印微微偏着头,似听得入了神,半晌才低声道:“我就是看透了所图所想,才无法解脱。”
“……”
在床上又躺了两天,天印已觉身子好了许多,趁玄秀收拾时便出去走了走。日头刚刚西斜,洒下来毫无温度,看来今年的冬日会格外寒冷。他裹紧外衫,踱步到了玄月墓前。祭品已经落满了灰尘,看到一碟形状奇怪的糕饼,他微微晃了神。
很久之前,在天殊山上,她做的糕点也是这样毫无卖相可言。
不远处又添了座新坟,他疑惑的走过去,看到碑上的名字居然是谷羽术,立时愣住。
“天印!天印!”玄秀在草屋门口唤他,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走过来:“我忘了告诉你了,靳凛回天殊派去了,德修掌门听他说了你们发生的事,来信说你可以回天殊派养伤,至于你今后要去要留,可以再作计较。”
天印并没有答话,只是快步进了屋,很快再出来,手里提着剑。
玄秀以为他这就急着要走,忙道:“不妨多养几日再动身,不然长途奔波反而对身子不利啊。”
“不用了,”他有些急切地打断她:“替我转告师父,多谢他老人家好意,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
玄秀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他转头看过来:“她来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