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最新章节...
两人在屋内对坐着,徐卷霜面对面注视高文,凝神静气问道:“皇上怎么了?五殿下又怎么了?”
高文本想去按徐卷霜的手,抬抬胳膊,才发现抬不起来。他好生尴尬,顿时想去用手挠头,结果第二次意识到臂膀抬不起来。高文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傻笑。
笑了片刻,他敛容道:“今时今日,经历了一场生死,我方才知道皇上待我是的真好。是我自己想得太少,让皇上操心了。”
徐卷霜听了滞数秒,忽感欣慰,又生隐忧。她追问道:“那五殿下呢?”
徐卷霜预料着,高文也许会讲段秦山的坏话,或者高文此次受伤与段秦山有关。但谁想着,高文竟是赞了一句:“段秦山……他才是堪继上头位置的那个人。”高文继续道:“我以前老是瞧不起段秦山的作为,但现今想想,他的为人处世……其实也有值得我尊重的地方。”
高文此话一出,徐卷霜心中的隐忧陡然蹿高,本来只有一尺,现今长至一丈。她忐忑问高文:“那你要效仿他了么?”
高文笑笑:“我说尊重他,又没说要去学他。”
高文便把他此番遇险的经历从头开始给徐卷霜讲了。
原来,招安生变,原本已归顺的反贼再次造反,高文的确被乱军洪流冲乱了。
高文受伤了,徐卷霜不敢依偎在他身上,只静静坐在高文身边听。听到这里,徐卷霜斟酌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这乱军的事……跟五殿下有关系么?”
高文想了一会,答道:“有关系,却也没关系。”高文习惯性想抓徐卷霜的手,第三次想起来手不能抬。
高文便继续讲下去,当时收了四万降兵,督军段秦山当即下命,命令士卒将这些降兵全部坑杀,却遭主将高文出面阻拦。
讲到这,高文对着徐卷霜磨了磨牙:“我自知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但凡有战,必有一胜一败,败者注定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成为枯骨。我自幼有从军之志,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歌所唱,‘男儿热血,佑吾殷昌’。但是我自己可以不计生死……”高文言至激动处,猛地一挥手,还是抬不起来。使不上力,他只得咬牙:“唉!但是别人的生死,那四万降军……是四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更何况吾等乃是王师。”
打得仗多了,一次两次……他愈发对生命敬畏起来。
高文不能抬胳膊,抓不着徐卷霜的手,他就稍微站起来,令自己的双手刚好保持与椅面平行的高度。高文两手抓着椅子,将椅子一点一点挪到距离徐卷霜最近的位置。他放下椅子,坐下来,身子和徐卷霜的身子挤着贴着,高文这才心稍安,满足地笑了。
他心情好了,讲诉这些稍含痛苦的回忆时,语气也能变得稍微欢快些:“当时段秦山便对我道,说他观察过这批降军,各个皆有反骨,不会是真降我。段秦山又责我为军将领,不知果决,分不清大是大非。身为丈夫,该无情时不无情,显妇人之仁。我本就看不惯段秦山,当即就同他争执了起来,两个人实在讲不合……我就和段秦山各率半边军,分道扬镳了!”
徐卷霜仔细观察了会,高文手上伤得不重,她轻轻把手覆在高文手背上,他并不会觉得疼。
徐卷霜便以这种方式执着高文的手,有一说一:“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当然五殿下也有责任。你俩一个是主将,一个是督军,再大的私怨,也不该带到军队里来。一军人数再广,装甲再精,倘若将与将心不齐,上了战场势必溃败。”
“所以我溃不成军了啊!”高文苦笑道:“被段秦山严重,那四万人真反了,我一时没有防备,险些命就这样丧了!”
“啊!”徐卷霜禁不住失声,虽知高文已熬过此难,却还是忍不住事后仍替他害怕,担心。
高文的身体不能够大动,他就将下巴一点一点挪下,调整目光,精确对准徐卷霜双目:“卷霜,我若说乱军之中,是段秦山救了我,你信不信?”
徐卷霜想了下,点头道:“我信。五殿下倘若不救你,只怕皇上要杀他。”
“段秦山也是这样说啊!”高文既惊且喜。他心思终究不多,只暗道徐卷霜聪慧,却没往徐卷霜和段秦山青梅竹马,心有灵犀那方面想。
徐卷霜却有点想多了,尴尬笑笑:“是吗?”
高文哈哈大笑:“段秦山当时寻到我时,我已经伤得不能动弹了。敌军一匹马踩过来,我身子重,段秦山一时抱不动我,就直接扑在了我背上,替我挨了烈马四蹄,踩踏了他四下。”
徐卷霜睁圆眼睛:“那五殿下也受伤了?”
“嗯。”高文点头也难,几乎什么动作都不能做,可没憋死他。他无法颔首,就连“嗯”两下:“嗯,段秦山没我伤得重,但他背部现今也不能动弹了。”高文眸色变得深沉:“我欠他这一笔恩情,以后定会还他。”
屋内的气氛一刹那凝重起来,高文以后怎么还段秦山这笔情,高文未曾讲,徐卷霜也不可能开口直白问出来。
“哈哈。”还是高文轻轻松松一阵笑,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他笑着说:“段秦山那个小子跟我讲,说我这次千万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回京以后,不管是不是他的错,皇上都不会轻饶他。段秦山那小子,哼!居然跟我说,若不是顾忌皇上,他完全不想救我,他又说,他自想用千百计让我死,只是不能……竟同我约战于十五年后,说是留着我的性命,待十五年后他再来随心所愿取。”
听高文摆出一副老人的口吻,就好像这般语气说话,他就不是小子了一样。
徐卷霜揪心,禁不住就开始为高文的将来担心。她提醒高文道:“五殿下同你讲的这些话,皇上知道吗?”
为求保命,难免要使些手段,高文不妨将段秦山的话转给皇帝听。
高文却欲摇头,摇不得,咬牙道:“这些话我不会同皇上讲的。”
徐卷霜立刻追问:“为什么?”
“皇上是极护我,但我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皇上吧。”高文眨了眨眼皮,眸色些许便黯。皇帝终究是他的父亲,比他年长三十岁,今后的日子若无意外,注定是皇帝先登西极乐,归于九霄……
高文想抱一抱徐卷霜,不能抱。他凝固了表情,郑重道:“来迟不如来早,总要到我自己来保护自己,同时让你依靠我的那一天。”
徐卷霜闻言情不自禁仰视高文:他浓黑的剑眉,他笔挺的鼻梁,他紧抿的两唇……徐卷霜将高文的面庞反反复复打量了三遍,最后对准在高文坚定炯亮的星眸。
她终于确认:一直在迷糊睡觉,浑浑噩噩的小子,双眼一睁开,就醍醐灌顶地醒了。
这是徐卷霜一直在期盼的一天,她禁不住鼻内就几分酸涩。
“卷霜,你往前望。”高文让徐卷霜往前望,他自己的目光亦向前投向窗外。
“从这里出府去,走六里路便入宫,上朝。这里眼望不见,但心仍能感觉到朝上的那份混沌复杂。我以前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不说肯定应付不过来那份复杂,就是混沌,凭我这双肉眼也注定看不清!所以我就就干脆不去参与,认为皇上扶我,我只要不受皇上的恩惠,便没事了。现在想来却不尽然,我不犯人,人也会来犯我,只因我站在这鄂国公府中,拥有着这偌大一座一品爵位的府邸!”高文嘴角的笑越扬越高,他又想摇头了,可惜不能摇。高文的声音和神色一齐讽刺道:“也许我还怀在娘亲肚里时,就注定我永远同那我欲远避的混沌复杂脱不了关系。”
高文缓缓闭了眼睛,又睁开,笑问徐卷霜:“既然无法抽身,何不迎之?”
徐卷霜隐虑又生,劝高文道:“你也不要太直面了,明哲保身就好。”
她希翼高文长大,却出于几欲,并不希望他太成熟,迎难而上,坐上那个位置。倘若高文坐到登顶,她就只能仰他跪他,而不能像现在一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手与手相执。
她心里只有他,所以是自私的。
高文一场大难过后,无比通透,很快就看穿了徐卷霜顾虑。他向她解释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只是觉着以前走的那条路,沿途不安全,所以换一条路走,但是最终要去目的地,却如初不会改变。”高文手上也不好动,就抬抬食指,去挑徐卷霜指腹。高文觉得好玩,一根指头不够,就将中指和无名指抬起来,似挑弦般交错地去捉弄徐卷霜的指腹。
徐卷霜禁不住就要移开手:“唉,痒……”
“别拿开!”高文急了,保证道:“你别拿开手,就放在我手上,我保证指头规规矩矩的,再不动了。”他又保证令一件事:“你这辈子都可以放心。”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
“谁啊?”高文问道。他以为是千重或者广带,便道:“直接进来!”
门被人推开了,立在门口的人俊美无俦,却是着一袭淡绿长衫的萧叔则,似屹立的碧玉石,风从萧叔则身后吹来,吹起他的衫角袖口,又似娑罗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