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云接过齐易南脱下的湿衣裳放在了一旁, 小厮已经将沐浴的水准备好了,齐易南进去洗了后, 只穿着单裤出来。
莲云拿着布巾去给他擦身,发现他竟满身都是痱子, 特别是前胸和后背, 便急忙就去找滑石粉。
一个月忙碌, 齐易南看起来有些疲惫, 下巴处的胡子都没能好好打理,莲云给他上了粉后, 开始细细的给他刮着胡子。
“世子爷,有个好消息告诉您,世子妃有孕了。”
莲云说着, 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果然, 只见他眼瞳一震, 身形一滞后, 眼睛里便有了纷纷喜悦神采, 更是笑着叹了口气:“盼了许久, 这个孩子, 总算是来了。”
莲云笑笑:“那奴婢快些给您收拾好, 您就去泰兰苑看望世子妃吧。”
齐易南闻言,看看窗外的夜色,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要去。”
整理好衣装, 齐易南穿好鞋起身,就要大步离开,行到门外时,莲云将油纸伞递给他,轻轻一笑:“世子爷,等您明早回来,奴婢有话想跟您说。”
齐易南闻言,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心里猜想到了她是要说什么,便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好。”
莲云站在廊下,看着他冒着夜雨离开,那双含笑的眼,缓缓化为伤情,转而落了泪。
泰兰苑。
外门都锁了,听见敲门声,守夜的婆子急忙起来,问了才知是齐易南,顿时欢喜的一边开门,一边冲里头喊:“世子爷回来了!”
一声喊,机灵的丫头们都起来了,点灯的点灯,通传的通传,不过片刻,沈京兰的内室,便也亮了。
她被喊醒,眼神还有些迷糊,听着缨穗的话,起身的第一件事,是先拢好衣衫,确定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后,这才挑开帐子,靠在床头坐好,双眼满是喜意的看着门口的位置。
齐易南到了门口,收了伞递给丫头,又换过柳柳递过来的一双鞋后,这才进了内室。
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坐在床头的沈京兰,似乎是刚被吵醒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他就有些后悔,不该在大半夜折腾她的。
到了床边坐下,沈京兰什么话也没说,可是看着齐易南那难得柔软欢喜的眼神,她的眼眶便慢慢红了。
“别哭,该笑才是。”齐易南说着,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温柔一笑:“恭喜你,盼了许久,终于要做母亲了。”
沈京兰又笑,吸吸鼻子:“世子爷,你不知道,我得知这个孩子来了,那一天,我有多高兴。这么多年来,一次次的让你失望,我自己失望,我真的有很多时候都要扛不住了。还好,老天爷是眷顾我的。”
齐易南看着她眼神柔软,同样满含期待:“这几年,我知你辛苦,如今孩子来了,你就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至于管家的事情,待明日我去找母亲,先叫她接过去管着。”
“嗯。”沈京兰笑笑,缓缓的躺下,看着他眼中笑意,心里难得有了一丝与他贴近的,甜蜜的感觉。
一早,沈京兰醒来,身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外面的雨声还在哗哗响着。
她折起身子下床,缨穗立即前来扶着她坐在镜子前。
“世子爷呢?”
缨穗缓缓的给她梳着头发:“世子爷赶早就出门了,昨夜回京都深夜了,没能来得及进宫复命,今日肯定是要早早进宫去的。”
“也是……”沈京兰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谨慎道:“一会儿你叫人去知会那两个,以后不必每日来请安了,只十日一回就行。还要叫服侍的下人们,身上的各类熏香都给我停了。再有就是饮食,更是要仔细,派一个咱们的人,每日去厨房盯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想遭人暗算。”
缨穗笑笑:“谁敢呢,您可是世子妃,给谁胆子她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您说的这些,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沈京兰冷笑着:“虽说世子爷的女人不多,但,人心谁猜得准呢。我主理家中事物多年,惩治多少下人,对我暗自怀恨的不止几个,说不定谁包藏了什么祸心。我这孩子来的不容易,自然是要百倍小心的。”
“您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沈京兰说着,问:“柳柳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缨穗哦了一声,道:“今日是柳柳母亲的忌日,她方才说准备去买些纸钱香品回家去坟上祭奠的,也不知现在走了没……”
沈京兰闻言,立即皱眉,有些不开心了,道:“这个柳柳,一日不盯着她都不行,她也不想想我现在是什么情况,竟要招呼不打就去上坟?万一要是带回来什么脏东西,冲撞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说着,拿过缨穗手里的梳子,冷声道:“你去,拿三十两银子给她,叫她差人送回家里去给她家人。至于她,就不要让她回去了,也太晦气了……”
缨穗闻言,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低下头:“是,奴婢这就去。”
房间里,柳柳已经换好了要回家的素衣,正在整理要带回去的东西,想着外面下着雨就准备出去找个油纸把东西包起来,缨穗推门进来了。
柳柳奇怪的说:“你不是去服侍世子妃了吗,怎么回来做什么?”
缨穗看着她,有些尴尬的笑笑,上前去将三十两银子放进她手中,说:“这是世子妃给你的,她得知今日是你母亲忌日,叫你将这些银子送回家去,好叫你家里人把事情办的排场些。只是……”
缨穗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不好说出口,但是世子妃的话,她们身为奴婢怎能不听……便咬咬唇,有些难过的说:“只是柳柳,你也知道世子妃刚有孕,正是仔细的时候,所以要不你今日就别回去了,不然回头身上……若冲撞了世子妃的胎……”
柳柳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世子妃,嫌她回去祭奠母亲,太晦气了啊……
那一刻她眸光猛然一颤,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情绪,却在顷刻之间,那些情绪通通都化为了内疚:“哎呀你看我,竟然马虎至此,如今此时,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世子妃重要,我真是粗心该打。”
她说着,接过那些银子,懊恼一笑:“虽是母亲忌日,但家里有弟弟和弟妹操持我也放心的,再加上今日大雨,我回去怕是晚上也不好赶回来,便不来回折腾了。就把世子妃赏的银子和我攥的东西送回去,也算是我祭奠了母亲吧。”
缨穗见她并无伤心气闷模样,松了口气,说:“那你赶紧去送东西吧,世子妃我来伺候着。”
柳柳笑笑点头:“你放心,我午时前肯定能回来。”她说着,拿着那些东西出去了。
外头的雨,下的很大。
柳柳撑着伞,踩着地上的积满的水迹,走向后门。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肩头,鞋子,她却似无所觉,只在出了国公府的后门,站在那长长的巷子里,抬眼看着天上密密匝匝落下的雨滴。
老天爷是在哭什么呢?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冰凉的痒痒的,可她抱着东西却没法伸手去擦。
片刻后,她眨眨眼,吸吸鼻子,眸光温软如水的一笑:没事,母亲肯定不会怪自己的。
皇宫。
下了早朝的皇帝,今日颇有闲情逸致,在观天台上赏雨。
他一身月白常服,银冠束发,闲适的打扮看背影也就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可一旦对上他那双深如海沟的眼睛时,便会叫人不自觉的心颤几颤。
“今年雨水不少,想来入秋亦是丰收。”
明帝说着,侧眼看着一身黑衣的齐易南,见着他目光看着远处,不禁道:“朕说话你听见没有?”
齐易南淡然一笑,垂眸拱手:“陛下所言,极是。”
“马屁。”明帝邪肆的撇过眼,伸手端起酒杯一饮,再看着齐易南,眼珠一转,眸光带着些意趣:“寡妇……与寻常女子比起来,是否更有些滋味?”
齐易南闻言,看着他眼瞳微眯,一笑:“陛下,何不试试?”
“哈哈哈哈……”明帝一下就狂笑不止,抬手指着他道:“好你个齐易南,竟敢诱朕。”
说着,似是思考了下,啧啧道:“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齐易南轻咳一声笑笑,不接话。
片刻后明帝又摇头,觉得身边这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交,处处都合他意,只是为人也太无趣了些。
便眯了眯眼,道:“近日江州那边送来一些极品女子,朕送你两个带回去,如何?”
齐易南倒也不客气,直接摇了摇头,深深一笑:“多谢陛下赏赐,只是世子妃刚有孕在身,若带回去,怕有碍安胎,还是都留给陛下享用吧。”
“咦,那这真是喜事……”明帝说着,嘱咐一旁的侍官:“你去挑些上等的安胎补身之物,随后让齐世子带回去给世子妃用,顺便交代太医院,若齐国公府来请,不必上报,直接出宫。”
“是,陛下。”侍官躬身退下。
齐易南亦是备谢圣恩。
明帝想看热闹的心,歇了,沉默片刻,只叹了一句:“怀王府,着手去查吧,朕的亲王兄啊,可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从宫里出来,齐易南上了马车,靠在车里片刻后,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再睁开时,眉头拧着,嘱咐外头赶车的谢铭:“回府吧。”
莲云,应该还等着。
第36章 喜欢 闲云院。齐易南回来直接进了书房……
闲云院。
齐易南回来直接进了书房,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桌上还摆着他没看完的书,还有一盆即将融化完的冰。
待他换了一身闲适的常服出来后, 莲云已经在书桌旁边站着了, 冰盆换过了,桌上也已经摆好了茶。
他在桌前坐下, 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再抬眸看着莲云一双平静的眼眸, 道:“说吧。”
即便是做足了准备过来的, 可到了这一刻, 莲云依旧是不免心头酸楚, 但那双眼却是强撑着平静笑意:“世子爷,过了这个夏, 奴婢就二十二了。”
算起来从十五岁岁到他身边,如今也整整七年了。
可整整七年,她有幸陪着他的时候, 也只那么寥寥几个夜晚罢了。
莲云笑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家里人给奴婢准备了一门亲事, 奴婢觉得还行, 就应下了。”
“嗯。”齐易南看着她, 点了点头, 心里并没有因为莲云的话, 而浮起什么情绪, 只是在看着莲云那有些勉强的笑容时, 缓缓的站起了身,到了书架一处拿出了些东西。
是一沓银票。
莲云的眼神晃了晃,手紧紧握。
“这些就算我给你的陪嫁了, 好好过日子,若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梅姑。”
莲云缓缓落了泪,提起裙摆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奴婢谢世子爷,盼世子爷今后福泰顺意,多子多福。”
齐易南点点头,转身到了书架旁,随意拿出了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莲云起身擦擦眼泪,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冰冷,绝情,最后心痛一笑,拿起他赏赐的那些东西,转身离开了。
既然他不在意,那她也选择放过自己。
入夜,齐易南去了姚慧之处看女儿。
带着专门让谢铭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很有闲情的在屋里哄着女儿玩。
一岁的悠宁,头发还不是很长,只在头顶扎了两个小啾啾,绑着红丝带,就这小模样确是可爱极了。
手里拿着一个海螺,学着父亲的样子吹一吹以后,放到耳朵边上听,听得奇妙,就咯咯的笑。
齐易南抱着她,目光极柔软。
姚慧芝亲自端着冰好的绿豆汤过来,看着他们父女玩的好,被冷了许久而失落的心也渐渐圆满回来。
坐在一旁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的到一旁桌上拿过针线筐来,拿出里头缝制了一半的小肚兜,给齐易南看:“世子爷您瞧,这是妾身给未出世的小公子准备的小衣,上头准备绣一个长寿锁的,您觉得用金线好看还是银线好看?”
齐易南看了她手中的小兜兜一眼,笑笑:“金线吧。”
“那就听爷的,用金线。”说着,还把底下压着的一些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娇媚的笑着说:“您瞧,还有这些,小帽小鞋,小袜子,都是妾给小公子准备的。虽说妾的手艺也算不得多好,但想来世子妃也不会嫌弃。”
“你有心了。”齐易南看着她,此刻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讨好着,心下微软,无声轻叹:“天色不早了,备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