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楼冥原本都有些累了,但隐约间他又看到前方有星点的光芒射出,眉头挑了挑,楼冥精神为之一振。便将马鞭一扬,立刻加快了行车速度。
很快,整个风陵城的景象便远远在楼冥的视野中铺陈开了。
偌大的风陵城灯火通明,在苍青色的天幕下显得宛如璀璨的群星,高大的楼阁亭台鳞次栉比,隐没在乌沉沉的云下,透出一种悠久岁月沉淀下来的繁华。
不愧是百年古城,果然非同凡响。
再想起这是江饮玉的故乡,楼冥心里便愈发生出了一种隐秘的亲切感来。
回头看了一眼车里,车帘被风吹得扑簌乱动,江饮玉却还是睡得很香,想来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
楼冥本来是想直接叫醒江饮玉的,但看着江饮玉如此安静的睡颜,他沉默片刻,倒是舍不得直接把江饮玉叫醒,索性便又掖好了车帘,扬起马鞭,径直驱车进了风陵城。
而在楼冥的马车进入风陵城后不久,一辆印着庄氏家徽的华丽马车也出现在了城门外,就这么徐徐跟了进去。
楼冥对此,一无所觉。
第9章
风陵城极大,道路宽阔,纵横交错,道路两旁建筑林立,还有青砖砌成的花坛。此刻早市快开,不少小商贩已经聚集在南城边开始支摊,食品和花香脂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蒸腾出淡淡的雾气,是最令人熨帖的人间烟火气。
楼冥坐在马车上,看着四周风景,向来冷稳沉着的他面上多少有些激动流露了出来——他也才16岁,还是第一次离开云镇,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总归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在询问了一众路人之后,过了半个时辰,卯正二刻,楼冥终于把马车驶到了江府前门边。
这会,楼冥终于扭头探入马车内,低声叫醒了江饮玉。
其实江饮玉方才就快醒了,只是确实还困,他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晃晃悠悠,感觉面前蒙了一层淡淡的纱一般,很是舒服,便没舍得起来。
这会楼冥一叫他,知道要办正事了,江饮玉倒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掀开车帘,朝外望去——江府的红漆大门就在面前,两个大石狮子伫立在门口,鎏金匾额上“江府”两个大字异常沉稳古朴,深宅大院的气息扑面而来。
凝视了片刻江府的大门,江饮玉没有下车,只对楼冥道:“帮我去敲个门,就说七少爷回来了,麻烦通传一声。”
江饮玉一说话,楼冥立刻就去了,丝毫没觉得被折辱,而江饮玉这时又落下了车帘,坐在车里,等着。
江饮玉虽然来自现代,但星际也是帝制,他很明白这样的大家族是最讲究尊卑礼数的,而他既然要打脸,就不会急着送上门去揪着人的脸打,这样不仅容易自乱阵脚,还会被对手抓住把柄。
倒不如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江家究竟是什么情况再应对。
思索间,江府的大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年轻小厮的脸,皱着眉头一脸傲慢道:“一大早上敲敲敲,敲什么,你谁啊,做什么的?”
楼冥没想到江家小厮都是这般德行,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难看。
但想到江饮玉还在马车上等着,他还是强忍下了心头的不悦,准备说明来意。
可还没等楼冥组织好语言,那小厮竟是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便伸手一推他:“滚滚滚,哪里来打秋风的臭小子,咱们这是江府,不是什么善堂,你找错地了!”
说着,那小厮的手又揪上楼冥的衣领了,还伸拳想去打楼冥。
楼冥没想到一个小厮竟然猖狂成这样,一时间都没来得及招架,竟是被推了个趔趄。
小厮得意了,还想伸手打人,一道鞭风“啪”的一声便凌厉而至!
这一鞭正中小厮侧脸,从他眉心到耳根狠狠拉下一道血痕来!
小厮嗷地一声便被这鞭子掀翻了出去。
小厮捂着脸,一脸恨意地起身想要骂人,但在对上一双熟悉却又清冷锐利无比的桃花眼时,他骤然便打了个哆嗦,喃喃道:“七、七少爷……”
江饮玉面无表情:“开门吧。”
江府门风败坏成这样,连下人都如此,看来一会估计是不能好好说话了,既然如此,江饮玉倒也不必再客气。
对着江饮玉,小厮又气又痛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狠狠剜了一旁的楼夜一眼,将大门打开。
江饮玉看都不看那小厮,只对楼冥低声道:“过来,跟着我,别乱跑。”
楼冥脸色微妙地红了一下,静静跟了过去。
就这样,江饮玉连通传都没让那小厮通传,便径直带着楼冥往里走。
小厮怔了一瞬,想到江饮玉还在放逐期,其实是不应该就这么进门的,但看了一眼江饮玉掌中的马鞭,他又犹豫了。
纠结了一下,那小厮趁两人不注意,竟是偷偷转身溜了。
楼冥见状,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江饮玉只道:“不碍事,一会我去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出去住客栈。”
楼冥闻言,骤然一怔,随即便点点头,心中莫名有些雀跃。
他听说了江府那些龃龉之后,自然对江府也没什么好感,现在听江饮玉像是要跟江府分割的意思,他倒是很高兴。
江饮玉自然觉察到楼冥这点微妙的小情绪,也不点破,就这么径直带着楼冥朝前走。
说来也怪,虽然他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或许是因为原主一直在这里生存,所以江饮玉只要步子一动,自然就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江饮玉先把楼冥带回了自己跟江鹤庭居住的院落,让他不要走开,自己则是大步流星地朝着江家祠堂走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在逐渐泛白的天幕下,江府的祠堂中传来一阵阵沉闷却透传整府的鼓声,一声一声,震人心扉,原本宁静的江府上下,也在这鼓声中沸腾了起来。
“鸣冤鼓?是谁敲了鸣冤鼓?!”
“我听说是江饮玉回来了,这鼓不会是他敲的吧?”
“他敲鼓?他有什么资格敲鸣冤鼓?他是得罪了庄家少爷被罚出去的,现在期限未满偷跑回来,居然还敢在这敲鼓?”
“那就不知道了,走去看看再说。”
·
江家家主江镇沉着脸赶到祠堂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衣,身形削薄却站得笔直的少年静静立在祠堂前。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洒落下来,照在少年如玉般的侧颜上,莫名的出尘俊逸。
江镇执掌江家多年,又是嫡长子出身,比起江饮玉的父亲江兴这个庶子见识多过数倍,只是这么一眼,他便敏锐地发现江饮玉身上的气场变了。
变得沉稳且内敛了许多,甚至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可即便如此,江镇走过来第一句话还是:“跪下。”
江饮玉神色自若,淡淡道:“禀家主,饮玉未曾做错事,为何要跪?”
江镇沉声道:“你可知鸣冤鼓何时才可敲响?”
江饮玉:“有家族大事发生时。”
“那你还不跪?”
“同门倾轧,骨肉相残,在家主看来,不算家族大事么?不够资格让鸣冤鼓响上一响?”江饮玉眉头轻挑。
江镇脸色这才微微变了:“什么?”
江饮玉不疾不徐,默默从储物袋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符咒,朝着江镇双手奉上道:“二房有人要害饮玉性命,证据在此,还请家主替饮玉主持公道。”
江镇看着那符咒,并不去接,只是用一种极为冷肃的神情注视着面前的江饮玉,道:“这种话,不可胡说。”
江饮玉神色不变,只又将方才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江镇定定看着江饮玉的表情,这时额头上的青筋逐渐冒起,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也不接那符咒,只转身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小厮斥道:“去,把二房所有人都给我叫来!”
小厮心头一惊,头也不敢抬,忙忙地就低头快步走了。
江饮玉见到这一幕,目光微动。
等那小厮走后,江饮玉思忖片刻,端详了一下面前江镇不算华丽的衣着,竟是直起身来,朝着面前神色沉凝的江镇道:“家主,能帮个忙么?”
江镇:?
江饮玉微微一笑:“这符咒是一次性的,我怕等会他们不认账,您借个凝音石我用用呗?”
江镇:…………
·
二房院中
在得知江饮玉居然敲响了鸣冤鼓,江镇还亲自传人之后,江兴连带着他的嫡子江枫映都慌了神。
这次的事是江枫映在江兴面前屡次撺掇,才让江兴下了这个狠心对江饮玉动手的。
江枫映一直都不喜欢江饮玉,究其缘由,还要归结到江鹤庭身上。
江鹤庭一出生就天资非凡,被选入了江家重点培养的几位子弟中,后来又入了凌云仙宗,可谓前途无量。
江枫映虽然瞧不起江饮玉这个废柴弟弟,却觉得江鹤庭这个大哥同他流着一样的血,只可惜是妾室生的,所以屡屡“屈尊降贵”去拉拢江鹤庭。
可偏偏,江鹤庭丝毫不待见他,甚至为了江饮玉,打过他一次。江枫映自那之后,就愈发恨上了江饮玉,觉得一个废物也配跟他争东西?
江鹤庭的本该就是他的,江饮玉有什么资格拿?
这么一想,江枫映便屡屡唆使一些纨绔子弟去教坏江饮玉,后来江饮玉调戏庄瑜,被萧儒打断腿,他更是心里乐开了花。
可没想到江鹤庭回来,竟然第一件事就是警告他,第二件事便是替江饮玉疗伤,江枫映顿时更恨了。
再后来,江饮玉被放逐到云镇,江枫映自觉时间不多,索性便同江兴说江饮玉已经养废了,若是江鹤庭回来打算把名额给江饮玉,那他就没了机会。
江兴听了,虽然犹豫,但也舍不得让自己这个嫡子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加上他也觉得江饮玉废了,索性就同意了江枫映的歹毒计划。
江兴和江枫映想法一样,觉得都是一家人,只要江饮玉死了,江鹤庭自然也会把资源给他们——江兴也想早日进入筑基中期,偏偏江鹤庭从来不顾及他这个父亲,他便只有这么做了。
没想到现在江饮玉居然没死,居然还能回来伸冤,父子两同时大惊,脸色都变得苍白和惊惶起来。
不过江枫映向来心思深沉,且异常歹毒,不比江兴是个被养废的草包,想了想,便屏退仆人,沉声对江兴道:“父亲,您别担心,那小子无非也就带回来一些物证,人证他是不可能有的,待会只要咱们一口咬定那些物证是假的就行。家主是您长兄,又知道江饮玉的品行,肯定会相信您的。”
江兴本来没什么脑子,一听江枫映的话,立刻觉得可行。于是两人私下里对了一番圆谎的话,便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祠堂去了。
·
江兴和江枫映到祠堂的时候,江饮玉正把那叠符咒上记录下来的话全部转录完毕,一旁的江镇听了全程,只气得面皮发青,大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江家传承数百年,向来分工明确,子弟们是什么资质便做什么资质该做的事。
江镇这一代里,江镇作为嫡长子,遗传了老太爷的修炼天赋,便从小修炼,四十不到便已经是筑基后期,再加上一位金丹初期的老太爷,坐镇江家绰绰有余。
而江镇的三弟,江辰,从小便显露出经商天赋,江家的所有商铺商行都归他经营,江辰为人刻薄,经常占另外三家的便宜,但由于经商头脑实在厉害,所以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江兴,就是兄弟三个中最废的,本身是妾室生的,从小又胆小怯懦,荒废了读书和修炼,以至于长大之后只能靠家中分的十几亩灵田租出去,靠收租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