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额头抵在车窗上,她看着车窗中的女人。
真的不是个‎‌‍美‍‎人‌‎‍,就算哭起来,也没有那种梨花带雨的脆弱美。她哭起来,只会是野蛮、粗糙的,想来,不会有什么人怜惜。
玻璃车窗上的那个女人,依旧带着倔强的神色,她似乎是不想对自己轻易服输,不希望自己堕进崩溃的深渊。眉峰聚拢,她还在抵抗内心的袭来的悲伤,她抿紧双唇,以为自己可以熬过去。
啪嗒。
一滴豆大的眼泪滚落,这个女人,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简安迅速地抬手,擦掉那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希望身边的顾时不要发现自己的狼狈。
顾时正专心地开车,听到车内的动静,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空出一只手,在智能车载系统上点了几下,调出音乐界面,点下了播放按钮。
孤独的吉他声在车窗内响起,紧接着,一个磁性的男声唱起了温柔的旋律。
Oh,nowherelefttogo。
已无路可走
Arewegettingcloser,closer?
我们是否越走越近?
那是一首,亚当·兰伯特的《OutwsofLove》。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音乐太过悲伤,简安紧紧闭上眼,五指死死扣住车内的把手。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几不可挡地从泪腺处,流出了眼眶之外。
她的五官挤在一起,实在难看。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哭一会儿,就能好。可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越哭越凶,那些眼泪不住地流,不住地往外掉,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抬手,将脸埋在手掌中,肩头耸动,已是无法控制自己。眼泪无声地奔涌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一开始,男歌手的声音还是低沉的,温柔地唱着旋律。渐渐地,歌手唱到了‎高‎‍‌潮‍‌‎的地方,开始嘶声竭力起来。
原本她还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后来,终于忍不住,抽噎着,泣不成声。
顾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也没有再问简安,她和顾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伸出指尖,在屏幕上拨弄,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男歌手扯开了嗓子,用尽了力气,唱出了最高音。音乐声充斥在车内,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简安终于放开了声,坐在顾时的车内,嚎啕大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哭尽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哭声与音乐声混杂在一起,顾时静静地开着车,给简安留出了空间,好像他只是负责开车的人偶。
“呕——”
从简安的指缝,传来了干呕的声音。顾时这才找了路边,停下车。他拍打着简安的背,帮她顺气,还从纸盒里抽出纸巾,递给简安,好在他车里经常备着水,他手长,身子也长,轻而易举就从椅子背后的袋子中抽出了矿泉水,递了过去。
“姐姐没事吧?”顾时担忧地问。
简安暂时止住了哭泣,从顾时手中接过纸巾,和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以后,才虚弱地说:“没什么,老毛病了。”
她从小如此,一旦哭过头,便会干呕头晕。所以每次她哭,家里人都会很担心,后来加了个顾遇。这毛病等年纪大了,就渐渐地好了,没想到今天重出江湖,让她在顾时面前丢人。
她捂着嘴,努力做着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一点,才刚好一点,挎包中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她听到铃声,愣了一下。顾时好心地提醒道:“姐姐,你的手机?”
简安没有动作,捂着嘴唇的手剧烈地发抖。
那是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姐姐?”顾时担忧地喊着,担心地看着简安,生怕她出什么事。
简安的动作停在那里,一动未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决堤。
那首铃声还在继续,打电话的是谁,她也没去关心。她只是听着那首歌,闭上了眼,无尽地哭泣着。
简安彻底崩溃了。
顾时带她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哭,眼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起先还会用纸巾擦去泪水,后来发现眼泪根本止不住,索性放弃了纸巾擦眼泪的想法。车内的音乐震耳欲聋放了一路,简安也哭了一路。歌手唱得嘶声竭力,简安亦是哭得肝肠寸断。
顾时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个恼极了连父亲面子都不给的简安,还能哭得这般脆弱。
车子驶进了简安的小区,停在了简安租房的楼下。
车内的简安也终于停了下来,萎靡不振地倒在车椅上,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顾时,谢谢你。”
“没事儿,”顾时笑道,“咱俩谁跟谁,是吧?”
简安勉强笑着,开了个玩笑:“你很体贴呀。”
顾时哈哈大笑:“那可不,我现在可是立志做妇女之友。”
简安不明所以:“啊?”
顾时趴在驾驶盘上,温和地笑着:“因为我发现,女孩子们真的有好多的心事,可她们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敢说出口。所以我现在觉得,比起谈恋爱,还是先学会怎么和女孩子们做朋友比较好。”
简安被他逗乐:“想做男闺蜜啊?”
顾时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这么说也行。”
简安似有所感,团起手中的纸巾,再次由衷地说:“谢谢。”
“没事的,姐姐。”顾时说,“那时候我爸妈离婚,你也帮了我不少,咱俩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简安笑着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举起了手中的袋子,示意顾时手下:“今天这礼物来不及说出口,你帮我转交给你哥。”
你可以自己去,顾时想这么说,简安自己去,总能争取见一次哥哥,说不定两人就把话说开了。不过他只是这么一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收下了简安的礼物。
简安下了车,正准备往楼道走去。顾时忽然叫住了简安:“姐姐——”
简安回头,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事。
顾时趴在车顶,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想驱散简安心中的阴霾:“姐姐,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遗憾一辈子。人生短暂,何必抱憾终身?”
顾时看到,简安那个女人站在寒风中,听到他说的话,低着头,踢了踢地下的石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顾时。”他听到她在叫他。
“你以为,抱憾终身,是最痛苦的吗?”简安站在那里,淡淡看着空中,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那一刻,顾时凝眸,从简安的身上探寻着什么。
他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简安和顾遇始终没能走到一起。
透过简安,他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在虚空中起舞。
那个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看透了未来,拒绝了爱情的邀约,决然地斩断通往自己心门的楼梯。她是任性的,不许任何人走进她的世界。她接受了寂寞发去的请柬,选择与孤独翩然起舞。她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选择一个人走向未来,拒绝了任何人的参与,包括顾遇。
或者这么说,尤其是顾遇。
简安和顾遇之间,不是什么第叁者的原因。他们之间最深的隔阂,最大的敌人——
是简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