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05年,李连杰受中国红十字会之邀,曾到北京大学、四川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进行演讲,在演讲的过程中,他较系统地回顾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全面描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阐述了自己的哲学思想。笔者对李连杰在北大的演讲进行了整理,现将其作为附录,以飨读者。)
李连杰:同学们好。(掌声)新闻界的朋友好,红十字各位的朋友、领导,我都不能称为领导,因为我们是心灵上的朋友,所以我就说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你们好。其实演讲不敢当,一个小学都还没有毕业的人,站在最高学府的讲台上,不够资格,不够资格去演讲。我真的小学没有毕业。1971年上小学,在北京一个厂桥小学在北京念了一年级就被人抓去练武术,一练武术就没有时间学习了,因为那个时代标榜的是不学习。我只能够用我人生的经历去简单地给大家介绍一下,希望跟大家分享我人生中的感受,如果这些感受能够对同学们有帮助的话,你就听一听,如果没帮助,你就笑一笑,胡说八道了,李连杰乱说。(笑,掌声)
我在北京出生,两岁没有父亲,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简单介绍一下,我八岁的时候练过武术,为什么练?全世界的记者问过我无数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练武术,因为那个时候就被学校介绍到那个体育学校,教练说你是练武的材料,所以在那个时代,是幸运之星选了我还是我选了幸运之星,搞不清楚。第一个月拿冠军,我自认为还是蛮刻苦的,所以三个月后我拿了中国的冠军,是少年,在12岁的时候,不分成年、少年,18岁以下,我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第二名比我站在那儿还高。其实没有什么自己个性或人生观的表现,完全是听从领导、大人、老师的安排,一直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连续拿了五年的冠军,但是有幸的是,在这五年当中,从11岁开始,我有幸代表中国开始去全世界访问,比如去美国,在1974年的时候见到尼克松,在74年到79年这五年当中,我去过非洲十几个国家,欧洲很多国家,伊拉克、叙利亚都去过,亚洲大部分国家都去过。从我看到的人的感受当中,我从11岁开始,不完全相信大人讲的话,因为大人给我讲的是某一方面,但是我看到的某一方面是大人讲的,但是另一方面大人没有讲的我也看到了。一个小孩子,11岁,中国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北冰洋汽水,只有一种冰淇淋,你到美国看到十几种冰淇淋的时候会心动的,都会有一些想法。
一直到16岁,我开始越来越有主见,因为我觉得,大人说的既然不全对,我就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吧,因为我已经拿了五年冠军了,再拿下去,第六年,第七年,总有一年被别人轰下来,所以我就选择了拍电影,一个电影就改变了人生,从17岁开始拍《少林寺》,一部电影还蛮成功的,结果就造成了今天我回到北京或者上海,任何一个人都说,我小时候就是看你的电影长大,今天红十字会的会长,好象快60了,说我小时候就是看你的电影长大的。(笑,掌声)我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拍电影了。拍电影以后,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冲击,因为不光是肉体上,我在接近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开始对人生产生了很多的不了解和痛苦的感受。比如我成名了,一夜之间成名,那么就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很了不起,虽然表面还戴着谦虚的面纱,但是内心里觉得“嗯嗯嗯”,(笑)很得意的。第一部电影拍完了,我是一天一块钱的人工(指酬劳)拍《少林寺》,但是拍完以后,突然有一个人拿了600万的支票给我,600万,在1982年。要我拍两部电影,600万,在那个年代里是多么大的诱惑,真是太美了,我真的很想拿,但是不行,你属于单位,你属于国家,你要回来,拿了的话就要全部上交。不是这个年代,所以大家其实很幸福。
对一个年轻人来讲,不能拿,这个事情是蛮残酷的。完了以后我就回来,听领导的话再拍第二部电影吧,第二部电影,一天两块。第三部电影三块。你说这对一个年轻人的心理打击是蛮大的,同时,自我中心逐渐的膨胀,完全是以自我中心的角度来看世界,对社会,对老师,对长辈,对很多东西都觉得不公平,觉得你们对我不公平,真的,在19岁以后,一直到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全部是以自我为中心,对社会不满,但是不敢表现,不敢讲,因为讲了以后会挨批评。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到了后来,90年代开始,因为自己做了老板,去拍电影,突然之间换了一个角度去看生命,因为以前我是打工的,我整天管人家要钱,要这个要那个,但是后来,自己做了老板,就发现,你怎么管我要这个,你怎么管我要那个?每个工人都开始重复我以前做过的事情,这个阶段虽然经过了肉体上、精神上的冲击,因为我拍了《少林寺》以后,腿断了,非常严重,我住在咱们北大的第三附属医院,当时七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以后医生告诉我,我们能保证的就是告诉你可以完整的走路,至于能不能拍电影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开一个三级残废证,你可以拿这个残废证在你的一生中做一个因工受伤的保证。作为一个19岁的人,差不多全亚洲都知道我很辉煌的时候,功夫很了不起的时候,我自己会面对人生最大的坎坷,都不能确保我还能不能跑、跳,那个冲击是蛮大的,在我的人生里。八十年代整体来讲,是自我中心、自我膨胀、自我痛苦的一个很长的阶段,一直到我90年代的时候才开始慢慢理解,我经过每一个年轻人都想经过的阶段,为自己的名、利、物质奋斗的过程,我完全理解,我也很同情每一个人在这个过程当中所要面对的问题。
到了90年代以后,我开始思考。开始思考我所学的武术,一直就告诉我有阴和阳两方面的东西,但是我似乎总站在阴的一方面去考虑人生,那么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有一个很大的事件发生,那时候在香港,我正在拍《东方不败》,跟导演有问题,跟电影公司有问题,等等的问题出在一起。那个时候人们说,你跟徐克导演那么好的拍档,怎会出现问题呢?但是你有一个立场,我有一个立场,肯定会有问题,不信你看,老师和学生有点问题,太太和先生有点问题,我有我的观点你有你的观点,阴阳不和,有问题。当时我记得很清楚,记者问我,“你应该很感谢徐克,把你培养出来。”当时我回答说,我那个时候对中国哲学已经很喜欢,虽然我没读过,包括阴阳的观点。当时我说,如果要感谢徐克,我完全同意,但是第一件事要感谢的是我的父母,因为没有他们,就生不了我;第二件事要感谢的是我的国家,因为他们选择了我去学武术,第三个感谢的是我的教练,他培养了我,第四个感谢的是《少林寺》的导演,他发现了我,第五个感谢的是很多的电影公司都请我拍电影,第六当然要感谢徐克导演。这是我站在“阳”的立场上去讲一个感谢的观点,但是我同时回答记者说,我想从阴的那一面再说一次,我没想来这个世界,是我妈妈我爸爸一开心就把我弄来的。真的,可能不斯文,但真的不是我选择来的;第二,是国家希望有人才,觉得我是那个人才才把我选上的;第三,我教练也希望选出一个全中国的冠军,培养一个冠军,也不是光培养我一个,我就是挺有天分的才把我培养出来,我也有立自己的功劳对不对;电影的导演选一个主角,这么多年轻人不选别人就选你,说明你有这个天分才能做这个主角。所以我有这个天分,做这个主角,到后来电影公司发现我能帮他们赚钱才选了我,徐克也知道我能够演绎这个角色才选择我。所以,原来站在阴和阳两个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个问题的时候,答案是不一样的。我也从这个角度里开始了解生活、了解生命,以至于我后来在香港的发展,去美国工作了几年,后来去欧洲工作了几年,一直到现在,已经改变了我人生的一个基本观点,我不习惯站在某一个角度来看问题,我喜欢在两边晃来晃去,我希望了解中国人想什么,我也想了解美国人想什么。因为只要大家作为一个人,有一个立足点的时候,你就会有自己坚信的思维方法,但这并不是真理。对面的那个人,因为他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东西,他会说出跟你相反的论调,但它也不是真理。所以生命不是一条路走到底,所以我一直坚信我们人类是一个“圆”,因为无极,无极就是一个圆,有了圆以后有了天地,叫阴阳,天地有了四相,之后有了八卦,八卦六十四相演变出整个人类,如果太自我为中心,这是我个人的经验,就会有很多痛苦,抛掉自我中心的时候,就会非常快乐。这是我目前经常在做、经常在学的事情。
我讲话很闷,对不起。(热烈的掌声)
讲的很闷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其实97年的时候我想退休,因为我发现,物质不能满足我心灵上的要求,因为我从七十年代,一次出国给母亲买一个手表,第二次就买一个手表给姐姐,后来给哥哥,后来觉得不过瘾,我努力去赚钱,买一个自行车,后来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有自行车了,后来就买电视,彩电,那在七十年代是非常威风的事情,后来就买了冰箱、洗衣机,到后来买了房子,无限的为家庭做,为自己争取,当然自己也在买更好的。到了一定的程度,当然会有汽车,有房子,有权力,有欲望,但是你发现,不光是我自己,物质不能完全满足我的问题,解决我内心的痛苦,周围的人也不是,我有很多很穷的朋友,有很多非常富有的朋友,非常非常富有,但是他们也痛苦。我觉得,造成人类痛苦的原因原来不仅仅是物质,物质到底是什么?心灵又是什么?我在那个时候就开始觉得,不行,这个东西不是我要走的路,我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真的,我觉得物质,在某一个阶段是相当重要,没有这个东西,我们不能专心读书,我们不能专心的照顾家庭,我们不能专心的做一件事情,在某一个阶段是非常重要,但是跨过那个阶段以后,就是本质不变、量在变了。因为这个观点是,有的人有一千块钱一个月就开心了,有的人希望五万块,有的人希望五十万,这是一个量的区别,你给他一千块给五十万的人,他不会开心的,所以钱和物质并不能使每一个人开心,但是欲望又是无止尽的,我经常开玩笑,就算在座的,如果真指望发财的话,我们每一个都是李嘉诚,但是往前一看,还有一个比尔·盖茨,更有钱,怎么样比比尔·盖茨更有钱?所以我觉得物质不能解决心灵的痛苦。所以我开始变成了一个佛教徒,重新来看宇宙,看生命,看物质结构是什么,心灵结构是什么,从这个当中找到很多快乐。
现在我们讲回主题。因为我是一个佛教徒,所以2003年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一个新闻,看到以后我非常震撼,2003年,中国好象有28万人自杀了,当时我就想,20多万,每一个人有十个兄弟姐妹,父母、爷爷奶奶、同学,那就是十倍的痛苦,几百万人在痛苦。我觉得,我能做什么?因为当你探讨心灵的时候,到了某一个阶段你会了解到,真正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如何去关心这些人,如何用我??题,所以我就决定,通过一部电影,《霍元甲》,去阐述我42年来所走过的心理历程,希望这个电影能够告诉人们“自强不息”,不是我提出来的,是霍元甲提出来的,如果这个问题重新再探讨一次,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生命,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因为年轻的时候我也经历过,常常以自我为中心来定位去看社会,去看生命,我的老师怎么样,我的同学怎么样,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了。如果可以提早地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一看生命,我们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我想的,什么是我真正需要的。因为真正想得到和真正需要的未必是一个正题,如果说我非常希望得到一个奔驰,但是当你拥有了奔驰,也会有奔驰的麻烦,因为保养也很贵,保险也很贵。所以任何一个东西,只是量的区别,本质并没有变,我之所以重复是量的区别。我有朋友是做总统,做总统也有总统的痛苦,做明星也有明星的痛苦,但是很多朋友会说,我情愿做总统,做明星,那个痛苦我喜欢。(笑),真的,我不是说这个方向不好,这个方向非常好,但是你要了解,在好的背后的付出是什么,多几个角度来看生命,他们灿烂的背后有多少痛苦,你看到多少明星自杀?我还是很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是我认为那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只能说我尊重他们,但是我只提倡这个东西,因为在任何一个宗教,不管是佛教、天主教还是基督教,等等经过长时间的考验的宗教里,都是反对自杀的,因为自杀只能把肉体的痛苦暂时解决掉,并没有结束。是不是越谈越远了?(笑,掌声)
我拍《霍元甲》完全是一种责任感,我觉得人,大家的学问都比我好,我们既然是“心灵阳光工程”,我们先要了解心在哪里,心是什么,我们对物质已经很了解了,每天的广告都有,说的都是各种物质。但是物质的本质是什么,我们都在探讨,但是心是什么?我有一个亲戚,我侄女,在你们北大医学系读书,我想从医学的角度来了解一下,你把我解剖了,把站在这儿的李连杰解剖了,把心拿出来,是一颗心,每一个身体的部位分解的时候,都有一个学术的名字,这个名字里,找不到一个“李连杰”,也就是找不到我们的“心”在哪儿,到底是这一块功能控制我们的思维还是这一块呢?其实这是几千年来都在探讨的,到底哪一个部分里才是我们控制思维的重要部分?当我们了解了我们的心在哪儿以后,我们才能够让心自由,你发现当心自由出来的时候,我个人的观点。人们说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写作自由、宗教自由等等,但是我看到很多所谓自由的人里,心并没有释放出来,为什么?因为心已经变成物质、名和利的奴隶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一旦需要什么、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没有这个我就会痛苦,有了这个我希望有更好的,我还是做它的奴隶,别人说我好我开心,别人说我不好我就难受,你是不是活在别人的语言里,你是不是活在传媒里?别人写我不好我就痛苦,别人写我好我就开心。这还是变相的生活在别人的阴影底下,怎么样才能够释放心灵,把最好的东西释放出来。我觉得人类,不管是中国人、美国人、全世界的人,作为人共同的追求目标就是幸福、快乐,这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但另外一个东西是大家共同认同的。人是生活在人群里,人群里就需要关心、爱和付出。(掌声)
连简单的动物都了解普通的保护和爱,我作为一个动作演员,在过去几年里,最近几年我经常在强调,其实我针对的很重要一部分是针对美国的观众“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我不停的希望我的作品里能带动这种思想。其实《霍元甲》有一个蛮重要的信息就是告诉大家“武力可能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一定不是唯一的方法,暴力能够征服别人的肉体,但永远征服不了别人的心,只有爱。”(热烈的掌声)。真的,只有爱的力量,才可以征服整个人类的心灵。
再一个问题就是,今天上午还有很多传媒一直在说,“李连杰,你拍那么多电影,以前的《黄飞鸿》那么好,你到美国以后拍了很多不好的电影。”我承认,在热爱我的中国观众里,并不满意我近期的作品,但恰恰相反的是,在地球的另外一端,美国和欧洲,恰恰喜欢我近期的电影。一个问题,两个答案,我就说,我要拍什么样的电影,到底是只给一部分人看还是给世界上所有的人看?我认为,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从北京这块土地长大的中国人,在五千年文化养育下的中国人,我要做的事,就是告诉全世界的年轻人,中国人不只是功夫好,中国人不只是会打架,中国人有非常大的胸怀去包容各种文化,包容不同的政见,不同的信仰,把爱的信息传递出去。这是我真心思维的方法,我也希望在你们这一代里面,把这个思维的方法带到全世界去。(热烈的掌声)
民族主义思想非常好,因为我们团结起来,在这块土地上长大,随着我们中国经济越来越强大,周边的很多国家很多都不舒服,周边突然有了一个强大的人。如果能够符合我们的国情,一度扩大延伸到红十字会的精神,世界上哪里有痛苦,哪里有中国人,不仅仅是以前的世界上哪里有人哪里就有中国餐馆,我希望改变为哪里有痛苦哪里就有中国人,这是我们的祖先希望我们做到的,再把这个精华提炼出来,哪里有痛苦,哪里有快乐,哪里就有红十字会,哪里就有中国人。这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的,每一个个体,每一个人都可以出一点点力,就有机会显示我们中国人真正的胸怀。(掌声)所以,接下来我会希望继续和红十字会合作,从这五十万开始,我要再倒回来讲,其实出名的是我,出钱的是我太太。(笑,掌声)一个女人,站在男人的背后,我觉得很感谢她,拿出钱来,作为一个母亲去关心青少年,去关心整个社会,也希望通过我这个公众的形象能够带动更多的中国人关心青少年。其实用一个智慧的眼睛看,就像一个身体,五大洲就像你的心肝、脾、肺、肾,因为这个地方感染的时候,比如非洲,早晚会把病传染到你的全身,如果这个地方不理,迟早会把病传染到全身。我看到很多的年轻人对我们民族有热爱,我很高兴,同时我更希望大家能够站在整个人类一体化的高度上去看社会,这才是我们的祖先会开怀大笑的原因。因为从来没有站在那儿讲过一般都是坐着,人家问我回答,看看有没有三十分钟了。(笑)
我希望跟红十字会长久合作在于我曾经在去年海啸的时候跟死亡擦身而过,海水在我这里,大家可能听到过很多次,不过没死,但是死亡的震撼还是很大的。回来以后我就希望创立一个基金,这个基金叫“壹基金”,我想从中国开始,因为我在香港做了,在美国也做了,但是各地的法律不同,我们要按法律做事就要按手续做,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成立这个基金,每个人每个月出一块钱,滴水变成大海,这是爱的大海,可以从中国开始,一直延续到整个人类,这个钱要很透明度的交给红十字会的心灵阳光工程,当然还有一部分是用于自然灾害的。
差不多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能够回答的,我一定会诚恳地回答你们的问题。谢谢。(掌声)
主持人:李连杰先生也很辛苦,您上午也接受了媒体记者的群访,下面这个环节就是“答北大同学问”了,我们同学的问题也是非常的有意思,现在已经有一些问题在我手中了,刚才您提到了您的妻子,恰恰就有一个问题是问这方面的,也是一个非常温情的问题。
问题:您曾经说过,爱家的男人是英雄,也曾经为了陪怀孕的妻子而推掉了演出《卧虎藏龙》的机会,是否家庭和事业发生冲突时,您总会倾向于家庭,家庭对于您的生命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呢?谢谢。
李连杰:我倾向于爱。爱有很多种,有占有、控制。包括爱情,在我的生活中来讲,我觉得爱是付出,真的,我付出,我的太太也付出。你不付出,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偏让人家付出呢?所以爱并不是拥有,爱是付出,你不断的去考虑对方的感受,对方也考虑你的感受,我想这个爱情就会比较牢固、比较长久。当然了,一开始爱是靠两性的吸引,后来延续下去几十年,到你死亡的时候,我想更多地是彼此的付出。所以我经常付出,我太太也经常付出,我们就是这样,彼此付出。
主持人:谢谢李先生,我想你也为我们台下的男同学们提供了一个好男人的标杆。
李连杰:这个要注意。很多人说,女性说,李连杰真是一个好老公,他把他拥有的一切的财产都给了太太。很多的男同学就说,这个混蛋做的事情怎么办呢?我们把一辈子的钱都给了女人不是麻烦了?(笑)不一定,我觉得最主要的是真诚,把爱付出去,不要去理会后面的事情。(笑)
问题:在您之前,周星驰、李敖、李宇春也都曾经到北大来了,最近网易做了一个调查,如果您和这三位明星同时来到北大演讲,您猜猜观众会选择谁?
李连杰:没想过。你告诉我吧。
主持人:答案就是,您的得票率到目前为止是最高的。
李连杰:谢谢。(全场掌声雷动)
主持人:所以这位同学特别想问您,对于这样的调查结果您有什么看法?您是怎么想的?
李连杰:第一我很感谢同学们给我这样一个荣誉,第二是,爱。你知道爱的力量,你不要开玩笑,不要那样笑,你要真正理解,爱的力量是人类的共知,我到这儿来没想得到任何东西,我一开始就讲了,我只是希望分享我人生的过程,我是出于一个父亲,或者一个走过来的奇奇怪怪的人,见过很多皇后、总统,见过很多有钱有势的人,见过黑社会、死里逃生,等等坎坷的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到今天才说,我愿意,在我四十岁以后,把爱回馈于社会。我相信如果同学们喜欢我的话,应该是这种力量,这种我们祖先给予的力量,爱。希望这个种子,从北大再一次,通过红十字会开始燃烧,希望有一天,在二十年、五十年,燃烧到整个人类。
主持人:大家喜欢您,除了喜欢您的电影、人格魅力以外。有同学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成龙拍电影?”
李连杰:这个问题谈过很多次了,我十几年前想拍,香港电影公司不知道如何处理,后来有一天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成龙跟我吃饭,说我们再拍一部电影,美国电影公司想拍,结果在美国比香港更复杂,因为我们两个人后面都有律师,每个人一帮律师,每个人都有很多经纪人、经理人、财会师,等等一些人在后面各自争夺各自的利益,所以又没做成。我最近刚从印度回来,又经过地震,又差一点离开,海啸也来了,地震也来了。在我去印度之前成龙打电话给我,我们什么时候再合作拍一部电影?从一个商业运作上来??圈子在背后,所以很难做到。但是我相信一点,如果有一个慈善事业,如果有一个公益事业,两个人都不会计较这件事情,这就可以拍。(掌声)
问题:李大哥,您在美国的生活好吗?
李连杰:在美国的生活,对我个人来讲,某一方面还蛮适合的,因为刚开始我可以随便走在街上,没有太多人认识我。这是我从19岁以后很难享受的一种清闲,但是现在我又觉得有一点难,因为这个清闲也没有了,走在街上还是有很多人认识。一开始要有很大的勇气去面对一个新的文化,我在北京长大,后来到了香港工作,香港是一个蛮特殊的城市,受到英国殖民统治了一百年,那个年代对说普通话的人都“这样”看,现在对说普通话的人都“这样”看。真的,我不骗你。你是人生中最大的敌人,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这是我很小就学会的,特别是八十年代我就学会了,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我没办法跟周围的环境和人去比,我只和我自己比,我每天去超越我自己,这也是霍元甲的精神,勇敢的去面对自己,超越自己。在香港已经做的蛮不错的了,有自己的电影公司,自己一批工作人员,突然要到美国去拍电影,这是很大的挑战,在勇气和人生的过程里都是很大的挑战,我真的不骗你,我有一个经历是坐在厕所的马桶上,拿着剧本,一句单词,一句单词的背剧本。因为两天以后我要跟梅尔·吉布森对戏,用英文听和回答,但是我那个时候英文的听力和回答,完全是在初级初级初级阶段,那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生经历,你会自己在那里挣扎,怎么面对那个东西,完全听不懂。还有中国人所说的面子,在亚洲大大小小也是个人物,到了美国没有“人物”,谁知道你是谁?那得慢慢走出来。今天的感受说,很好,有这个经历,人生就像一场戏,怎么样了解这场戏,怎么样演好这场戏,知道它去演戏,知道如何去演戏,不那么执着痛苦,这是我目前的心得,我很感谢那段经历。
主持人:下面这个不是我们主办方安排好的,但的确可以看出我们同学非常关注您、喜欢您。
问题:您还记得李是信老师吗?他现在就在我们的北大任教,在北大教授武术课,不知道台下有没有同学选过李老师的课?果然有。李老师曾经十分自豪地说,您曾经是他的学生,相信他看到您的善举之后也会为您感到骄傲,您有没有想对所有教导过您、关爱过您的老师说几句话?
李连杰:就像我刚才说过的话,我感谢父母亲,虽然我两岁时父亲就没有了,但我还是要感谢父母在我人生中起到的作用,当然,老师,在我小的时候有很多老师,在我成长过程中伴随我的同学都是我的老师,中国有句老话“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真的很感谢,很多老师都非常值得感谢,很多老师的名字我都记不住了,真的,全中国有很多武术前辈都教过我,我不能一一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但是我会以我的后半生回报社会,以这个来报答我们老师的教导。(掌声)
问题:《霍元甲》会是您的最后一部电影吗?我也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消息,《霍元甲》可能会是您最后一部纯武打电影。是这样吗?
李连杰:这个电影表述了我很多内心的感受,就是我刚才说的,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历程,包括武术是什么?为什么练武术?中国武术好,还是泰国武术厉害,还是西洋拳厉害?等等我经常面对的问题我都在电影里回答了。在西方来讲,从李小龙先生的电影开始,就把功夫两个字摆在了代表武术的词汇上,但是我们中国人知道,“功夫”只是一个时间的概念。学习用了很多功夫,炒菜的功夫不错,并不能完全概括我们的武术,武术是什么?我就是通过这部电影介绍武术是什么?大家的文化一定比我好,但是武术的造诣上写的是“止戈”,StOP,停止战争。其实我是通过一部武术的电影把我的人生做了一个总结,之后,我没有什么再要通过武术去说的了,所以说这是我最后一部武术电影,但并不代表是最后一部动作电影,因为通过武术去讲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掌声)
主持人:当明年一月份,《霍元甲》这部电影在全亚洲同步上映的时候,我们北大同学一定会非常支持,也希望您把这个电影带到北大作为放映的一站。
李连杰:看完以后如果你们有问题希望我继续回答的话,我有这个机会,就再来。(热烈的掌声)
问题:我曾经看过香港明星评选类的节目,您的太太曾经当选为香港“十大最漂亮的女星之一”,我也特别喜欢您的太太。我想问您,在和您合作过的影星当中,您觉得哪位影星最漂亮?(包括您的太太)
李连杰:当然是我的太太。(掌声)漂亮有很多种,外在的漂亮,内心的漂亮,当然一个男人最希望得到的,并不仅仅是外在的漂亮,你希望得到一个女人的理解,爱和无限的为你付出,你在付出她也在为你付出,那是人类的美德,就像她今天不愿意出现,不愿意参与任何事情,但是她写一张五十万的支票给我一样,真的,我很感谢。
主持人:您给我们台下的女同学描绘了一个要努力的方向。
问题:李先生,如果您将来有机会的话,您愿不愿意把您的子女送到北大来学习,做我们的师弟师妹?作为一个父亲,您希望你的子女传承中国文化,做一个中国文化的传承者吗?
李连杰:当然。我们决定从美国回来,是我和太太商量过的,孩子光在美国学习英文的话,似乎并不圆满,应该带到国内来,接受中国文化的教育,起码站出来,才是一个中国人。当然我也并不反对西方的教育方法,基本上主内是太太的主意,我很尊重,所以就两种文化,东西方文化全部接受,在接受中国文化的同时培养西方文化,这样才能够,希望将来有这个胸怀,能够了解这个世界。我当然希望,上不上北大我要跟他妈妈商量,民主的社会要尊重彼此,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起码有个女儿可以作红十字会的义工。(掌声)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时候,因为去年一年我面对三次死亡,海啸,去了一趟西藏,第三次第四次去西藏,在海拔4200的时候去禅修,五天以后没有了氧气,很严重的高山反应,真的面对了死亡,氧气不够,自己呼吸不了,再一次面对死亡的挑战,恰巧的是,在去西藏之前我和朋友去了海南岛,过了一次帝王式的生活,每天几十道菜,有厨师。然后我去了西藏,没有水,没有厨师,方便面也煮不熟,自己也不大懂,男女睡一个圈圈里,我和太太和几个朋友,一方面是物质,一方面是心灵。我经常开玩笑说,两头跑,上下左右周围晃。很好的体验,因为经历死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死亡,但是我真心和太太商量过,在我们的子女当中一定有一个是红十字会的志愿者,这我可以保证。(掌声)
问题:请您谈谈您最难忘的人生体验。
李连杰:我还是要讲回来,在人的过程中有蛮多冲击的,比如腿断,在19岁那个年龄是一个最大的冲击。后来在八十年代,我每拍一个电影就要断一个地方,钱一块两块三块的涨,一个地方断一次。真的,蛮大的冲击,我断过手腕儿、腰板、脊椎,这在那个年代冲击很大,但是现在来讲过去了,所以也不觉得是什么,在心理上要有勇气,一个在国内长大的人,孤单到了香港,闯出一番天下,从香港又走到美国,在英文的社会里闯一个天下,走到欧洲再转一个圈回来。每一个阶段都需要勇气,在心理上承受很大的负担。当然了,各种经历,在各种不同的时候都有很大的冲击,我不能说哪个是最大的冲击,但是每一次都有很大的冲击。谢谢。(掌声)
问题:特别希望您在现场为大家表演几招。(热烈的掌声)
李连杰:给大家讲一个真心的话题。人一生出来就走向死亡,谁也躲不了,在座的,一百年,也许有??我年轻的时候武功真的还不错,刚才重复了,我断那么多次胳臂,断那么多次腿,四十多岁了,参加奥运的人早就退休了,拍电影,电影的科技非常高,电影可以用科技弥补很多东西。所以还可以造就有很好武功的李连杰出现,不是我不肯表演,如果我的表演可以让大家开心的话,我还是可以做几下。(掌声)
主持人:好,我们把这个最精采的环节放到最后。其实我们北大喜欢武术的同学很多,我们北大有一个协会叫武术协会,大家跟李连杰打一个招呼。还有很多女同学,他们也提出了很多问题“特别喜欢传统武术,您是武术出身,但是现在很多传统武术都面临着失传的危险,请问您认为传统武术在现代社会的价值是什么?发展的出路在哪里?”还有同学问,“您会收徒弟吗?”
李连杰:传统文化,传统武术,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想过这些问题,我开始了解了武术的起源,人类的起源,武术在每一个历史时期的演变,从大自然的斗争,到古代军事一直演变到今天的过程,在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有一个结论了,如果传统的武术或者优秀文化对今天的人类有所帮助和有益于今天生活发展需要的时候,它自然就会保存下来,如果是我们人类进步中已经不需要它的时候,包括传统的武术和文化,自然被淘汰。这不是你想和我想不想的问题,这是整个人类一个必然的现象。如何把文化和武功不断的演变到今天的人类社会上,为人的身体和心灵健康都有所帮助的那一部分,将永远自然地保留下来,发展下去,这是一个必然的现象。所以我个人认为,淘汰一些传统的东西是必然的,真的,没有什么遗憾,因为人类并不需要花五年的时间练铁砂掌,因为这已经是那个时代的人必需的一种东西,因为那个时候,上山修炼十年,下山和大学毕业一样,你可以找到很多工作,很多人需要保镖,很多人需要护院,武功强你可以靠武功升官,做军事将领,等等等等。最差的做一个刺客,所以那时候练武功就像上大学一样,但是现在练武功练铁砂掌,我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宁愿花十年时间去上北大,出来以后希望找一个好的工作。
问题:我注意到,在您的讲话中有“咱们北大”四个字,请问您对北大有怎样的感觉?您这次来北大,对北大的印象怎么样?
李连杰:“咱们北大”,我怎么从心里冒出这个词的?这是过去的一段历史,可能大家不熟悉。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我断过腿,后来我很想离开我体育的单位,体委,脱开领导的管束,自由的飞翔。但是很难,从一个单位调动到另一个单位,在八十年代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鼓足了勇气写了一封信给我们当时的领导人邓小平先生,我要离开,我要念书。他跟旁边的秘书说,好啊,孩子念书总是好事,北大、清华,随便,哪个都可以。多可笑,一个年轻人,一年级没上过,上北大、上清华,太美了,一下子,筋都爆上了。但是我没有选择,我觉得,要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下去,自己超越自己这才是更重要的,所以我选择了自己超越。(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谢谢,我想如果现在有机会的话,您能到北大来哲学系或者历史学系,您喜欢的学科来读书的话,我们大家会非常欢迎的。(掌声)
李连杰:但是我更希望看到北大的学生和北大的人出来到全世界去,把北大光辉的历史、光辉的文化、光辉的传统传出去,这个更有意义。都进来,还要出去呢。(掌声)
问题:您刚才讲到在南亚那场海啸的灾难当中,您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当时您心里想到的是什么?
李连杰:可能大家都知道这个简单的过程。第一天晚上,12月25号我去了那里,在夜里,很漂亮的月光,英文来形容就是“地球上最后一块小小的天堂。”第二天早上去玩的时候海啸来了,我当时抱着大女儿,一个阿姨抱着小的女儿在海边玩,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海啸,我看海水过来,我以为涨潮了,这可能就是没文化的关系吧。(笑)我以为是涨潮,孩子看到海上来的时候,她还很高兴,还在踩,后来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海边都没有人了,我们就往岸上走,每走一步海就涨一点,我的阿姨比我矮一点,她开始喝水。我曾经花过一段时间学习如何面对死亡,在那一刻的时候,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害怕,人家给你讲死亡的时候,自己不害怕,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保护孩子。这可能就是人的本能,就是我说的爱。(掌声)当时你的本能就是,四十多岁了,人生已经过了一半,孩子还小,怎么样去保护孩子走出这个困境是当时唯一的念头,走过之后,那一个夜晚,才有时间去想,在那一个夜晚你会想很多,名是什么,利是什么,真的要做什么,我到底需要什么,我有这么多权和利,我不好好的运用,我就会教给下一代,我只是个保管,下一代争气还好,不争气就丧掉了。但是你会发现,生命很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好好利用,好好珍惜每一天。《霍元甲》有一段对白,是我自己写的,我考虑是不是太说教了,但是不说教别人又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所以还是在电影的结尾拍了,当时吃完饭我回来跟导演说,拍吧,被骂也拍了,这一句就是“我没有办法选择生命的开始,但是我有勇气走到最后一步。”(热烈的掌声)
问题:如果您有一句话要对徘徊在挫折中的朋友,你会说什么?
李连杰:就像我刚才讲的,我个人的观点,说了半天,举个北大的例子,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讲,我不能保证每一个北大出来的学生都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很高的工资,我也不能保证普通学校出来的人不能发出比北大学生更大的光芒,生命本身不是一条路走到底,你要把它想得远一点儿,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一看,换一个角度,看一看生命,再决定也未尝不可了。谢谢。(掌声)
主持人: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的提问就到这儿了,谢谢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