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张亚勤生于山西太原的一个普通教师家庭,父亲读完大学后曾分别在大学、中学任教。孩提时代的张亚勤饱受读书世家的文化熏陶。5岁时,一场灾难降临到小亚勤的家庭,父亲在历经生活的磨难后,离开了人世。从此,巨大的生存压力便降临到他们一家人的头上。
张亚勤3岁识字,5岁上学。幼年时期,他就显现出了非凡的记忆天赋。“我从小看什么东西就能记住,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张亚勤回忆说。与普通孩子的死记硬背不同,他对图像有天生的敏感。读小学时,老师让他看5分钟报纸,然后他就能背出报纸上的内容。“我的记忆是影像式的记忆,在脑海中保留一幅图画,回忆的时候照着图画念就行,像放电影一样。”
由于他经常在自己家和外婆家两个地方走来走去,不断转学,有的时候留一级有的时候升两级,到11岁时,张亚勤就上到了初三。
那是1977年,文革结束,整个国家像是大病初愈,大家都充满着期待、希望。这一年的10月,全国到处在传播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中断了11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张亚勤也感受到了这种欢乐的气氛,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自己将会做出一个怎样的决定。
张亚勤记得,那年12月的一天,地面的雪堆积了一地。他正在暖和的屋里和小伙伴下军棋,班主任老师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班主任是来找妈妈谈事情的,张亚勤继续专心和小朋友对决。
“毕老师,你看这份报纸,上面讲到一个13岁的神童,江西的,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知,还是数学的天才……”
张亚勤一下来了兴趣,他拿起那份报纸,认认真真地读了一个小时。他从报纸上得知,这位小神童已经被中国科技大学破格录取。
11岁的小亚勤被这篇报道吸引住了,或许是小孩子的好胜心,又或许是这颗璀璨的童星注定要开始发光发热,他坚定地对妈妈说:“我要上大学。”
母亲不想给亚勤压力,对他说:“你11岁上初三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亚勤果断地说:“我要考中国科技大学。”
但是,按照规定,只有高二的应届生才能参加高考,张亚勤非但不符合条件,他还有两年的课程要补。身为中学老师的母亲找到学校的校长,想让张亚勤直接上高二,这是唯一的能让张亚勤符合高考条件的办法。校长说:“亚勤很聪明,我也很乐意帮忙,但是他必须先考上高二的尖子班,那个班上师资力量强,才有上大学的机会。”
当时,距离尖子班考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张亚勤以惊人的学习速度,在那短短的一个月内完成了高中两年的课程,并成功考入了高二的尖子班。他回忆说:“‘文革’时的功课也比较简单,所以一个月把两年的课学完,还是有可能的。这一个月,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用功的一个月,每天学习差不多20个小时。所以,有的时候动力很重要。我的动力就是,要去参加高考,要去上中科大。”
距离高考只有7个月了,拿到考试资格的张亚勤,在这样的动力下,投入了到更紧张的学习中。但他的身体开始抗议,长期的劳累,使他突然得了急性肝炎,不得不住院治疗。半个月后,他出院了,但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他一门心思还是想着两个字——“高考”。
母亲心疼张亚勤,怕他的身体扛不住。母亲说:“你还小,今年还是不要考了吧。明年考或者后年考都没关系。”张亚勤的回答是:“我还是应该去尝试一下,如果不去尝试,不去考试,等于承认失败,等于是零分了。”
母亲知道,儿子决心已定,自己无力阻止。她在为儿子担心的同时,也感到了骄傲。
1966年6月,我国的高等院校停止招生,研究生招生工作和选拔派遣留学生工作同时停止。1966年到1977年,中国的大学教育几近瘫痪,没有高考,没有经过统一正规考试的大学生在校学习。1977年8月,刚刚复出的邓小平主持召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此次会议决定恢复中断10年之久的高考。1977年冬天,570万考生走进了期盼多年的考场。1978年夏天,又有590万考生参加考试。
年仅12岁的张亚勤参加了1978年的“黑色七月”那场考试,和其他几百万比他大很多的考生一起,解答着相同的试题。
一个月后,分数揭晓。遗憾的是,张亚勤的高考成绩比中科大在山西的录取分数线差了10分。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和中科大失之交臂时,张亚勤得知了一个重新激起他信心的消息——1978年3月,在李政道、杨振宁和丁肇中等著名科学家的倡导下,中科大创建首期少年班,少年班有一个独立于高考之外的招生考试。
30年后张亚勤回忆起当时的事,依然记忆犹新:“当时少年班的招生,也不是十分的规范,最后决定在全国大的城市里面进行一个统考。我报名的时候,离少年班考试只有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了。当时我连考哪几门都不知道。我说肯定会考数学吧,我就拿了一本老的数学习题集,开始复习。”
张亚勤如愿以偿考入了中科大,他还是那届学生中唯一一个数学得满分的人。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整个太原轰动了。张亚勤去学校的时候,甚至看到墙上写着大幅的标语:“向张亚勤同学学习”、“掀起向张亚勤同学学习的新高潮”。太原出了个神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回忆30年前的那场考试,张亚勤说:“1978年,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代,邓小平恢复工作,他以一个政治家的视野、远见、魄力和勇气作出了改革开放的决定,恢复高考。这其实是改革开放里很重要的一个战略,因为改革开放中国发展需要人才,高考就是培养人才,所以是最佳的渠道。而且恢复高考还有一个象征的意义,那就是给了大家一个公平的机会;那些在过去丧失了机会的年轻人,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接受教育,走向社会。”
他说,恢复高考这件事,对于整个改革开放都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改革开放最重要的是人才。高考恢复了,给中国培养了一大批人才,这是改革开放最重要的基础。
他感慨道:“我觉得1978年,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年,是改变了一代人命运的一年,也是改变了中国命运的一年。”
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之后,位于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成为当时中国最具知名度的高等学府。除了与北大、清华一样出色的学生、老师和校风之外,中科大的少年班是当时报刊杂志上最吸引人的新闻。
12岁的张亚勤以当年中国最年轻的少年大学生的身份,在这一年的秋季,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安徽合肥。
上大学的很多事情,比如办理转移粮户关系、买火车票、行李托运等,都是张亚勤自己办理的。虽然有母亲陪着,但她不出面,只是提醒张亚勤不要把证件丢了。
有趣的是那次办理行李托运时,工作人员说:“叫大人来办,小孩不能办。”坐在稍远处看管行李的母亲这才上来说:“他能行,让他办好了,我不会写字。”工作人员无奈,只好让张亚勤办。填完各种表格后,工作人员赞赏地说:“还真行!”大家一问才知道,这个年仅12岁的小男孩,要去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上学。办事的窗口一下围起了一堆人,张亚勤和母亲在一片赞扬声中费力地离开了现场。
小时候,他就常常一个人乘火车来往于太原到晋南的姥姥家,母亲说:“男孩子,就要到外面跑跑,才能独立,才能真正了解外面的世界。”因此母亲对张亚勤此次的只身前往,倒很是放心。她知道,张亚勤从小就是一个很自立的孩子。
其实,在火车站等车的张亚勤,还是满心期盼着母亲能够送自己,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一路的旅程由于同伴的相随而不显孤单,这中间还发生过一些趣事。那时从太原开往合肥的火车,需在山东转车,之后的几年,他们都是来来往往坐着同一趟车。离开父母的快乐的孩子们会改变乘车路线,选择在山东德州转车,为的是转车的时候,饕餮一顿著名的德州扒鸡。
那时的中科大是什么样子呢?张亚勤记得,当年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母亲拿出一张老地图,想要找出中科大的具体位置。地图上有各个不同的城市,大的城市有三个圈,像北京大五星三个圈,中等城市两个圈,小城市是一个圈。张亚勤记得,那张地图上,太原是两个圈,合肥是一个圈,他对母亲说,原来我要跑到一个更小的地方去啊。
但是到中科大他才发现,中科大尽管在一个小的城市,但是这里藏龙卧虎,集中了各地的精英。所以后来他在给母亲的信中提到,合肥这个地方尽管很小,但是中科大可真大,觉得自己真是开拓了眼界。
张亚勤记得,戴着校徽坐公共汽车,别人看他个子小,就问他是不是少年班的小孩。他美滋滋地点点头,售票员就说不要票了。他说:“人们对中科大、对少年班都特别友好,因为它们代表了一种新的精神,代表了一种新的转型,1978年的时候大学生是很受尊重的。整个社会氛围就是尊重知识和人才。”
少年班的同学一般不超过15岁,大部分的孩子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独立生活,自理能力相对比较差,学校为此专门想了一些办法。由于张亚勤年龄最小,学校就专门找了少年班一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和他一起住,其实那个同学比他也大不了几岁。
在中科大少年班,张亚勤发现,别人的成绩大都比他好。刚进中科大,首先碰到的是上铺的同学,他考了430分,整个考试是500分;又过来一个同学,450分。那一年山西的状元是410分,这次简单的聊天让他感觉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世界真的很大。学习的基础比其他的学生要差一些,还是孩子的张亚勤,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无形的压力加剧着张亚勤在新环境下的不适应。一个12岁的孩子,需要去承受很多他这个年龄不该去承受的东西。他记得,那时自己经常堆了很多衣服,很久都没洗,班上的汪老师经常帮他洗衣服。汪老师后来找他谈话,害怕他功课会耽误,帮他解决思想问题。第一学期前半年考试张亚勤的数学是61分,语文71分,其他也都是六七十分,只有物理考了80分,在中科大成绩属于比较差的。
但是,年幼的张亚勤当然不会满足于在科大混日子。他知道,年龄和成绩无关。在学校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他渐渐适应了新环境,第二、第三年也就开始慢慢开窍了,到了毕业的时候,张亚勤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当时中科大实行的是五年制,一般的大学生进校选一个专业读五年。少年班有一个特殊的待遇,第一年在少年班,第二年可以选择一个专业。张亚勤选专业时,是1979年,他选择了电子工程专业。那时中国的数学、物理、工程研究水平和世界水平拉得很远,但是中科大一些老师已经和国外学术界有了交流,所以能够掌握外界的最新研究动态。张亚勤记得,当时无线电系的主任和学生交谈时,谈到的事情都是他刚刚听到或读到的,在张亚勤眼里那些都很神奇。当时他看过一部电影,讲的是未来机器人怎么去控制世界,很有意思。他说:“当然我没有想到去控制世界,我只是觉得自动控制、智能、计算机有这么大的能量,对这个领域充满了兴趣。其实当时的我,对计算机、无线电到底能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对就业前景怎么样,也不知道,完全是一种兴趣。”
回忆在中科大的生活,张亚勤说:“当时中科大是全国最好的学校,每个省的状元第一选择都是中科大。山西1978、1979年高考的前十名都去了中科大,每年中科大可以招10到20个状元,当时是中科大的鼎盛时期。中科大的环境特别开放,学生比较自由,老师和同学的关系也比较融洽,像朋友一样,汪老师就像我们的母亲。中科大是中国第一批送学生出国的,所以和国外有很多的交流,有很多大师级的人物做客座教授、讲学。这种开放的氛围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学会了很多——学习的能力、求知的欲望和创新的能力。”
张亚勤从小就好奇心比较强,所以学校的讲座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他都去。比如说杨振宁先生、李政道先生是中科大的客座教授、名誉教授,他们讲的课深入浅出,张亚勤听得懂一点儿。但是有些国外学者讲的就不太懂了,比如说当时的霍金,他讲黑洞,讲得特别理论化,张亚勤尽管听不懂还是坚持下来了。他还记得,有一次日本的教授讲关于生命科学,很学术,当时的翻译比较差,最后等于他一个人用日语讲,下面好几百人在那儿听,听不懂也硬听着,当时的学生有很强的求知欲。
在中科大的8年学习生涯,正是一个年轻人世界观、价值观定型的时候,中科大的学习生活为他未来的传奇拉开了序幕。张亚勤在中科大长大,在回忆母校时,他说自己收获了很多。第一点是开拓了眼界,学了很多的东西;第二点是增强了自信;第三点是培养了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希望为科学和理想献身。在中科大时,他没有特别去想眼下要做什么,而是把自己的目标设立得十分长远,朝着一种追求去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