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月24日,一直坐镇北京的邓小平突然抵达深圳。2月1日,已经回到广州的邓小平,在广东省和深圳领导的再三暗示和恳请下,写下“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在他离开广东后的第二个月,中共中央作出重大决定,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
此后在珠江三角洲一带,民营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吸引了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工。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了人们的温饱问题,有限的土地上富余劳动力越来越多。一部分不满现状的农民背起行囊,离开家园走天涯、闯天下。于是,农村一度出现了“送出一人,全家脱贫”的诱人景象,也带动了更多的农民源源不断地走出家乡,进入城市,最终涌动成潮。
在80年代中后期,“民工潮”最为集中的地区当属广东。当时流行这样一句话,“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赚钱、赚钱、再赚钱!”去广东的人都这么想。在这种效应的引导下,上百万民工涌入珠江三角洲寻找发财之路。
在那些民工中,有一对来自重庆永川的夫妻,男的叫康厚健,是康厚明的弟弟,他媳妇叫杨作蓉。康厚健也像哥哥一样,16岁就出来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重庆,做了3年多的建筑工,后来到了新疆克拉玛依。同样是到西部边疆打工,康厚明在西藏的经历是打工过程中最愉快的,而康厚健在新疆工作时,每天都会把手磨破,经历了他打工生涯中最辛苦的过程。
那时康厚健刚刚20岁,他的目标也跟哥哥一样,出去多挣点钱,回来娶老婆。在新疆,康厚健是一名货运工,一包货物多的110斤,少的90多斤。康厚健要把货放到秤上,每天干200吨,每一包都要过两次秤。第一天干活的时候,康厚健的手被磨得生疼,第二天早上发现手都肿起来了,一触摸到袋子手就出血。当时,和康厚健一同来干活的三姐夫梁益海心疼得掉了眼泪,他说,“不干了,太辛苦了。”
在新疆干了6个月后,康厚健挣了6000多元钱,回到家乡娶了媳妇后,也像哥哥一样分了两间小房。第二年,杨作蓉生了小孩。等孩子稍大些,他们便交给孩子奶奶看管,两口子决定到广州打工。他们由重庆坐船到武汉,换乘火车到了广州,找了个出租房后,便马上开始找工作。他们希望能进入一家效益好的正规公司,然而,找了很久也没如愿,看来一切并不像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80年代的广州有很多民营公司,但这些公司毕竟属于新生事物,它是在非规范化的市场氛围中成长起来、在体制外壮大的,在资源、市场、人才、政策、资金甚至地理区位都毫无优势的前提下实现了高速的成长,这种特征也决定了这些企业随时会出现各种混乱的局面,从而也引发了日后关于“农民工”的种种社会问题。
康厚健和杨作蓉来到广州是80年代末期。那时,民营公司仍不正规,被国营公司、外资公司所冲击,生存困难。康厚健人生地不熟,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于是,每天只好干一些建筑方面的零活,工资都很低。这期间,两个人先后在广州皮革有限公司、广州沙湾镇玩具厂,以及肥料厂、轧钢厂干过,但真正稳定下来是在广州的一家手袋厂。这是一家小厂,刚成立不久,厂里的员工只有9个人,主要是设计、生产、销售各类箱包手袋。两个人什么都不懂,起初只是打杂工、机修工,后来随着员工陆续离开,康厚健成了里面最老的员工,当上了包装组的组长。进入90年代后,手袋厂效益越来越好,生产规模也越来越大,设立了独立的真皮系列车间、布配皮系列车间、综合品类车间流水线,以开发、生产各类中高档公文袋、时装手袋、银包、化妆袋为主,并配套开发生产各类运动袋、手提箱、各类证件袋、工具袋等。
这时,康厚健已经是公司的一名管理者了。他先后把来广州打工的妹妹、姐姐弄到了厂里,后来三姐夫梁益海也过来打工,因为身体原因,梁益海只干了两年,便回到重庆老家。就在他离开广州回到重庆时,有一个人正离开永川,踏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他,就是康厚明。
1996年,康厚明完成了他人生中重要的一个任务:盖房子。当时,花了4万多,欠了大约一万元的债。就在这时,康厚健来信,让他马上过去,多赚点钱。于是,康厚明把自己的粮食加工厂交给别人,便来到广州。康厚明每天的任务就是打包装,把生产出来的成品袋装在纸箱里面,然后封好,打包装袋。这种搬运、装箱、打包的活还是比较累的,但康厚明的体力非常好,而且不怕吃苦,因此干得很顺心。每月工资至少在1000元以上,有时会达到2000元左右。
在手袋厂工作的这段时间,康厚明过得很愉快。手袋厂的效益不错,他很放心,不用担心干不长。另外,康厚明的弟弟、妹妹,还有老乡都在那里,他觉得不寂寞。
有一次,康厚明连着加了两天夜班。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货物还没到,他等着货物不能走,后来就睡着了。这时候,厂里面合资企业的老总来检查,看到康厚明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个老总当即推醒康厚明,转身对着车间主任说:“你叫他回家睡去,现在就叫他回去,不要再来了!”车间主任跟老总说:“他已加了两天夜班,现在他的货没到,他在这里等,马上就会到的。”老总听了,没说什么掉头走开了。
而就在那时,康厚明的一个老乡也在加班,在等货,因为闲着没事,便滑轮椅玩,被迎面而来的老总看见了。老总生气地说:“这个小孩干什么?这不是游乐园,你回家去吧。”于是,这个老乡被开除了。
这两件事让康厚明陷入思考。一方面,农民工的地位没有保证;另一方面,他要珍惜眼下的工作,好好干。然而就在这时,远在永川的刘胜玉生病了。她把康厚明寄回家的打工钱全都花光了,又把母猪也卖掉了,尽管如此她的病还是不见好转。
无奈之下,康厚明请了单位能允许的最长的半个月的假,回到了永川。临走前,康厚明跟弟弟康厚健以及别的亲戚借了些钱,加上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一共凑了6000元。回到家乡,康厚明带妻子去了医院,结果诊断为鼻炎、肝炎。住院半个月,刘胜玉的病情才好转。钱快用光了,康厚明的假期也到期了,他于是离开妻子回到广州。
快到春节时,刘胜玉又犯病了。康厚明焦躁不安,不可能再请假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辞职。正在这时,他妹妹康厚友从武汉捎来信息,说有个好工作,让他马上过去。康厚友也曾经在广州打工,挣了一万多元钱。后来她和同事去武汉,找到好活儿。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活,但康厚明此刻已没有选择,他下定了决心去武汉。在火车上,康厚明一直都在盘算着,如果能挣到钱的话,就把刘胜玉接过来。
然而康厚明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等待他的会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