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金成反倒愣住了。“王前?她怎么来了?”
病后的王前两颊深陷,颧骨高耸,毫无血色的面皮耷拉着。她冲金成点点头,自个先找张椅子坐下。
“你别见怪,我不请自到。不过,先别误会,我不是来感谢的——”她接过内勤递来的茶,说了声“谢谢”,内勤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带上了。“首先,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善举用错了地方,你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而且用去十六万元巨款。你并不希望让我知道是你付了手术费,可你要明白,我所在的街道厂濒临破产,工人工资也付不了,哪有钱为我一个穷工人付巨额医疗费?”她停了停,也许是身体痊愈不久,话说多了,就有些气喘。
“我了解自己,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做了许多对不起人的事,尤其是对你。你忠厚、善良,又富有正义感,在背后算计你,是要遭报应的,这不,老天爷有眼,这么快就灵验了。”她并不看金成,自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主动接近你,勾引你,钻进你的房间和你睡觉,然后用短裤来要挟你,直到在江西偷你的蜜蜂……这一切,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设套,引你钻进去。想知道是谁吗?”
“谁?”
王前先笑了起来:“看你迫不及待想知道对手的名字,可见你还不脱俗,还十分在乎是非荣辱,充其量仍是一个凡夫俗子。你知道,躺在病床上,我想了很多很多,说白了,就是说书人常说的看破红尘。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过眼云烟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人如果到了这份上,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金成被她一顿抢白说红了脸,不过,他确实想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同去南方就那么几个人,掂来排去都不像。王前似乎故意在卖关子,这次停顿的时间特别长。金成在默默等待着,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听得见壁钟在滴答滴答走着。
“表面上,老姜姜山河是一位敦厚仁爱的人,他知书识礼,温文尔雅,每当我听到你们在谈天说地、博古论今时,我总想喷饭大笑,真是绝顶的伪君子,一流的伪装大师。他在说笑的背后,其实早在盘算着如何让你落入陷阱。”这时,她才睨视着金成,看他脸色的变化。
“我和姜山河其实早就认识了。说来你不会相信,那一年我母亲生病,医生说需要蜂蜜滋补身体。那时我家五口人,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在“文革”中被定为历史反革命,被下放监督劳动,每月只发八元钱生活费。天哪,八元钱,叫人如何生活?我记得正是油菜大面积开花的时候,烂金似的一片,好看极了。姜山河的帐篷就搭在我们下放的地方,我要买蜂蜜,他说两元钱一斤。听到他的话,我都叫了起来,全家人不吃不喝,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够买四斤蜂蜜。他盯着我的身体上下看着,什么也不说。那时我才十六岁,知道一些男女间的事,见他一直盯着我看,脸先红了,当时说好,陪他睡觉,给我五斤蜂蜜。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神圣的初夜权只值五斤蜂蜜!……”她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一脸麻木,但金成听得出,从她嘴里似乎蹦出了一块块沉重的砖块。
“后来,他对我说外出放蜂如何如何好,我就答应了他。就这样,我作为他的情妇,和他一起四海为家,走南闯北。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利用各种手段来搞垮同行。其实,这次南下原定的目标是小钱,结果你阴差阳错地自己闯进来,做了一回冤大头。我们说好,人前装着从不认识,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找他,再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进士府你中了套后,一切十分顺利,谁知道半途杀出个小媳妇,我们的计划全黄了。到江西后,姜山河没料到小钱太精明,会和他分道扬镳,而且会把蜂放在老董院子里,根本无法下手。那次原准备把你的蜂全部偷光,没想到一开始你就发现了,敢一个人到林子里去,姜山河怕出人命,事情弄大不好收拾,临时决定见好就收。你根本不知道,姜山河当时也在林子里。后来他说把我卖了,在你的心目中,我头顶害疮,脚底流浓,再多加几条,还是一个坏字。”说到这儿,她竟得意地笑了。
王前一席话,把金成心中一些完整定型的美好图画完全击碎了。在他的心中,老姜一直很受尊敬,他现在在做进出口生意,前几天还来W城找他,金成在最好的锦江大酒楼款待了他,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人。
王前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直到顾小玲走进来,他才一下子被惊醒了。
“怎么,二小姐出大事了吧。前几次她找我的茬,你不教育她,反倒过来批评我,现在知道谁好谁坏了吧。”看到顾小玲幸灾乐祸的样子,金成有些火了:“你的嘴积积德好不好,谁都不愿出这种事,既然已经出了,那只有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亏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哪里像副总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会批评我!这就叫横过来不对,竖过来还不对,反正我是挨屁股的命。你知道公司的职工怎么议论,都说任楚楚是被你宠坏的,她不出事那才奇怪呢。”金成不想和她纠缠这件事,问起小区的工程进度。按照市政府要求,作为市里为民办的实事工程,必须保证住户春节前搬入新区。
顾小玲说,按照目前的力量,工程队全部扑在主楼上,其他配套工程很难按时完成。
金成用笔点了点台子:“小玲,你知道金贸小区是什么?首长工程!为了这个工程,市委方书记亲自出席了开工典礼。作为市里的实事工程,我们享受了多少优惠政策?别的不说,仅地皮一顶,就是两千万啊。况且,春节前正是市里召开两会,万一工程上稍有疏忽,成为两会议论的话题,那影响可就大了。你虽然不搞政治,做事也要有政治头脑,别总是大大咧咧的,分不清南北东西。”
“好了,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你就又扣帽子又打棍子,好像人家一无是处,真扫兴!说穿了,就是别让工程影响你这个未来政协副主席的仕途。你敢打赌我讲得不对?”金成内定为市政协副主席,全市早传开了。金成十分清楚,政治这玩意儿,说好还真好,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让你终身享用不尽。要是惹毛了,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上断头台。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再者,内定他为市政协副主席人选,常委内部有不同看法,争议最大说他缺少从政经验,现在是差额名单,就是说,有一人将被差额掉。因此,徐红梅透了消息后,他格外谨慎,宁可息事宁人,也不咄咄逼人,让人抓了把柄,从背后下坎。顾小玲提这事,他瞪她一眼,顾小玲叫了起来:“你别看我,被点着心病了,你敢否认?”金成领教过她嘴头子像刀一样厉害,摇摇手说:“好了,这话到此为止。不过,我再强调一句,所有规定的项目,必须全部按时按质完成,不允许有丝毫马虎,否则,我拿你是问!”
“你别吓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让你一吓就哭。告诉你,大不了这个破副总还给你,我还不稀罕呢。”
金成被她说得有些生气,正要发作,猛然看见她在偷笑,就不再理会她了,顾小玲“扑哧”一声笑起来:“还真摆起了市领导的谱,告诉你,你越这样,我天天来烦你,看你恼不恼?”
这时,金成的手机响了,顾小玲知趣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电话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市园林局局长打来的,约他晚上在大三元酒家吃饭,金成爽快地答应了。他十分清楚,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注意方方面面的关系,特别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主子”。他们的面子比命还重,你不小心得罪了,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会想办法搞你。你见了阎王爷,还不知脑袋是怎样掉的。
顾小玲走了,金成这才想起喊她来是为了金贸大厦竣工典礼的事。他反复掂量,此时决不能搞任何仪式,请谁不请谁,太敏感了。可顾小玲他们又坚持,这么大的工程,开工典礼隆重气派,竣工了说什么也得有个仪式。
他有些举棋不定,正闷头思考时,办公室崔主任过来,告诉他,有一姓徐的同学现住在太湖宾馆,让金成打他的手机。
“徐伟松?”金成高兴地站起来。这家伙在W市挂职后,回去就被任命为副市长。他所在的市和W市是对口支援市,W市每年在资金、技术、人员和物资等方面都给予了大力支持,这次徐伟松到W市来,就是商谈新的支援项目。
金成驱车来到太湖宾馆,徐伟松站在大厅里正和谁在聊着,看见金成,大嗓门先甩了过来:“你真的不够朋友,手机换号了,也不打个招呼,害得满世界打电话找你。”徐伟松还是那样,络腮胡,大嗓门,只是一身行头全换了,合体的名牌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在香港定做的。
金成也笑了起来:“手机换号这种小事还敢惊动市长大人,再说,你有女秘书伺候,用得着自己动手?”
闻听此言,大胡子哈哈大笑,一巴掌掴过来,金成早知他有这一手,闪身躲过了:“别点到痛处就恼羞成怒,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向电梯走去。
政府办公室一位副主任给他们沏好茶,掩上门退出去了。
“喂,听说你要进市政协领导班子,具体进展如何?”大胡子吐一口烟,关心地问道。
“别听他们瞎传,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着把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我现在真是夹着尾巴做人,惟恐什么地方不注意了,让人抓了把柄。最近我的金贸大厦要竣工,我正犯难呢,你说请谁不请谁,弄得不好,事情没办成,人倒全让得罪了,落得里外不是人,你说何苦呢?”说到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徐伟松没有讲话,他在认真思索。他是政坛高手,凭着多年来搏风斗浪的经验,他知道金成正面临最关键时刻,如果目前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最后一击,他很可能功亏一篑。
“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样?”金成两手一摊,“我是听天由命,本来,也没存着要当市领导的心,结果如何,听其自然吧。”
“你好糊涂,这种思想大错特错!”大胡子正色说道,“现在简直是天赐良缘,绝好的机遇啊,你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次。要不惜一切代价,牢牢抓住它,千万别让它与你擦身而过。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大胡子一语中的,金成也明白个中玄机,可他实在不谙溜须拍马,媚上压下的为官之道。
“有了,”大胡子一拍巴掌叫了起来,“金成,这次竣工庆典费用多少?”
“十万!”金成瞪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大胡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太少了,起码得三十万。你首先向方书记汇报,说你计划用这钱在贫困地区建一所希望小学,取得他的支持,然后邀请媒体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消息。这样有两大好处:第一,大家都知道你的金贸小区竣工了,而你不但把全部费用捐给了希望小学,公司还贴进了二十万元;第二,这是最主要的,你让市委方书记了解你金成是一个有政治头脑、不图虚名、顾大局的有心人。这样,你政治上争取了主动,也赢得了最大的政治分。你如果同意这个思路,希望小学的事我来安排。”
金成不能不佩服大胡子的想法高人一筹。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昭示天下不举行庆典的原因,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人际麻烦,同时,也在竞选市政协副主席的天平上增加了新的、有分量的筹码。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实施细则,金成要通了方书记秘书的电话,说他有事情要向方书记汇报。电话很快过来了,时间定在下午4时。
方海涛正和一位副市长研究工作,他让金成先在外边的会客室里等一下。过一会儿,方海涛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来。他中等个子,长圆脸,刚刮过胡子的脸上泛出青色。
“你是不常到市委走动的,说说看,有什么事需要解决。”方海涛看一眼金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金成努力镇静了一下,说:“方书记,金贸小区是市委、市政府的民心工程,方书记对此十分关心,而且在百忙中亲自参加了开工仪式。为了完成市委、市政府的嘱托,全公司上下一条心,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工程,没有拖市委工作的后腿。现在工程快要结束了,有同志主张隆重热烈庆祝一下,说工程按时交付使用,是市领导直接关心的结果,我们不搞活动,岂不辜负了市领导的一片关心。这话很有道理,不过,方书记,我在农村长大,深知目前不少地方农民生活仍然很苦……”
方海涛点点头:“说下去。”
“方书记,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成熟不成熟,想请领导给拿主意。”金成稍停片刻:“就说我们老家,目前经济条件仍然不好,学校的条件更糟糕,危房多,学生上课缺少桌椅,我们这次活动原计划十万元钱,我想,与其这样花掉,还不如再加一些钱,凑成三十万元,捐给贫困地区建希望小学,不知我这个想法是否现实?”
方海涛深邃的目光在金成脸上扫描着,良久,开言道:“金成,你这个想法很好,有新意,我们不管从事任何工作都要有政治头脑,要从政治现实出发,我们毕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们没有理由不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好。正好,和我市挂钩支援的对口市的徐副市长来了,正准备商谈这个项目,你先和他接触一下,作为市里的对口项目落实。”
从方海涛的眼神里,金成明白,他得分了。
晚上,金成用车将徐伟松拉到太湖边上的“湖鲜馆”,他和徐伟松一个包间,其他人在另一个包间。金成将下午的会见简单讲了一遍,徐伟松摇了摇手:“你不用再讲了,这事已经搞定,现在开始要利用媒体造势,但这事急不得,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前,你必须至少再向方书记汇报两次,态度越谦恭越好。至于汇报内容,就找和希望小学有关的,譬如学校名称、学校规模、资金的使用和监督等,如能请方书记亲自题写希望小学的校名,那就更有说服力了。这样,方书记就会觉得,金成是一个没有个人野心,只知道埋头办事的人,使用这样的人放心。另外,从现在起你必须事事低调,凡事不可和人争短长,一句话,要夹着尾巴做人,要把老祖宗的中庸之道学深学透,让他成为你的处世之道,为人之本。只有这样,今后你才能在政坛上安稳立身,不惧政治斗争的风浪。”徐伟松滔滔不绝地谈论他的为官之道,金成笑了起来:“你的说教太可怕了,累不累,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听到金成的话,徐伟松大笑起来:“迂腐,迂腐,十足的书呆子见识。什么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遇到官比你大的,你就是龟儿子,龟孙子,他动一动小拇指,能定你的生死,有何尊严可言?”
平心而论,金成知道他说的大实话,一个其他人想说而不肯说的大实话。可是,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新闻发布会十分成功,全市各大媒体来了,省和中央媒体也来了。那时,用企业庆典的钞票为贫困地区建造希望小学还是一件新鲜事,金贸公司的举动在当时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成为美谈。除了新闻报导,骼嘧ǚ谩⒆amp;#505;膊欢铣鱿衷诖蟠笮⌒〉拿教迳希鸪傻恼掌膊皇奔畋ǘ恕U馐毙煳八纱油獾卮蚶吹缁埃盟镁褪眨裨蚴实闷浞础=鸪勺约阂哺械接幸恢址旁诼鹕峡镜淖涛叮ㄖ旃掖拗魅危灿屑钦呃捶茫屯扑邓惺乱牙肟猈市,一概不接受采访。
趁此机会,金成悄悄来到了三亚,被安排住在休闲区里。这是一些看似相通,其实互不相连的别墅建筑,窗外就是蔚蓝色的大海。柔和的阳光淡淡地照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仿佛汆进了万斛白银,那么耀眼,那么光彩照人。起风了,看得见白花花的浪花汹涌地冲刷着银色的海滩。
这是一只神奇的魔手,控制着天,控制着地,云起云飞,潮涨潮落,阴晴月缺,周而复始,从古至今,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金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世间万物,自有它永远不变的规律,人类社会,尽管朝代不断更替,总是沿着那似乎无尽的轨道,曲曲弯弯地向前。
“都快成思想家了。”金成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时,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眼前的小妹,一身酒店管理人员的打扮,黑色西服合体熨帖,脸上满是明净开朗的微笑。
“姐夫!”她轻轻叫道,金成点点头。“听说你和楚楚吵过,你看楚楚是那么坏吗?”
“说良心话,楚楚气量窄,心眼小,人倒不坏,不知怎么犯糊涂闯下了这个大祸。大家全说,是那个姓曹的勾引坏了。还有,她走时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带走,换洗衣服全在,我总怀疑她是被拐走的。”
金成没有吭声,他已问过酒店里不少人,大家都有同感。但不管怎样,二百万元是从楚楚手里出去的,这个责任实在太大。小妹见金成在想事情,犹豫地站着,金成诧异地问道:
“有事吗?”小妹嗫嚅道:“姐夫,我老家的婚事解决了。”
金成说,张产山告诉我了。他们委托了律师,同时补贴了5万元,但在离婚协议上注明,这笔钱是给她儿子做抚养费的。也许给的钱不少,那个男的竟没有上诉。
“楚楚出这么大的事,作为公司派出的代表,张产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是不适宜再在这儿工作了。”
“姐夫,平心而论,楚楚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什么人的话她听得进?就是姐夫你说她,她还不服气呢!为工作,产山没少和她争吵,结果又怎样呢,还不是老样子。你这样处理对张产山太不公平了。再说,楚楚还没有找到,是非曲直都不清楚,能服人吗?”
金成明知她说得在理,仍然干笑一声:“你的一番话,是为公,还是为私?人们的言行举止,最怕掺杂了个人感情。我看你是在为自己讲话吧!”
小妹先红了脸:“姐夫,人家不过讲了一句真话,看你就思这想那的,净往不好的地方想别人,今后谁还敢在你面前讲话。”
“张产山已经告诉我了,说你们准备结婚,你还在这儿嘴硬!实话对你说吧,楚楚的事总要结案,不管如何,张产山脱不了领导干系,有人几次和我讲这件事了,到底怎样处理,最终还得看公安部门对楚楚的定性。今儿我先对你吹吹风,赏罚分明嘛,要不,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如何才能规范化管理?”
晚饭后,金成约张产山来到海边浴场。这儿沙细、沙白,风浪也不大。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这儿突然拐了一个大折,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港湾。尽管宾馆里有游泳池,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到大海里来游泳,体味搏风斗浪的乐趣。一般的人,离开沙滩五六十米就不敢向前了,也有水性好的,不顾一切游到一百米外的拦鲨网前边,这时不远处负责安全的保安就会吹哨让你赶快离开。
金成只在老家池塘里游过水,那儿风平浪静,周围长着森森的芦苇,水很凉,但很清,稍有不慎腿就会抽筋。大海的感觉实在爽脱,那一派淼淼大水,浪潮有节奏地来回冲刷,细细的海沙轻柔地在脚底下流淌,偶尔还能捡到贝壳——那是从地的深处喷吐出的海的文脉。金成随着海浪轻轻地挪动着,他双眼紧闭,心中的杂念一扫而空,只感到天地空明,四大皆空,惟我独在。不时有小鱼在两腿间穿来穿去,撩得人痒痒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产山回来了,他已游了一个来回,而且游到了拦鲨网前边。两人都有些累了,来到沙滩前边的躺椅旁,张产山招一下手,侍应生送上毛巾饮料,金成擦干身上的水珠,在躺椅上舒服地伸展开身体。
“产山,你每天来游泳吗?”金成闭着眼,问道。
“如果没有事情耽搁,我晚饭后准时下海。上次受骗后,气得我泡在海水里整整一个晚上,小妹吓慌了,沿着海滩狂喊我的名字,我伏在拦鲨网上就是不肯下来,后来还是酒店保安部选派了两名水性最好的硬把我拽回来。现在七八级风浪,我也敢去海里。”
“那是一种最好的宣泄。今天我第一次感到,当我闭着眼睛任凭海浪摆布时,似乎觉得,在茫茫宇宙中,人实在太渺小了,怪不得苏东坡要发出蜉蝣天地的慨叹,人类从大海中走出,大海太伟大了。”
他们正发着思古之幽情时,侍应生走过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封信,上边写着金成的名字。金成吃了一惊,回脸看时,没有发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