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时在四分半钟的时候急冲冲地站到了郑天良的面前,郑天良一见卢时,也没让他坐下,劈头就责问道:“卢局长,你是不是打算让县委任命三豹子这样的地痞来当公安局长呀?你打算让他的合安县第二公安局办公到什么时候?”
卢时不敢坐下来,他站在灯光下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发愣:“郑县长,三豹子有什么事,你尽管下指示,我马上去逮了这个龟孙子。”
郑天良指着赵全福说:“赵总的企业要不要保护?公安局要不要维护合安企业的安全?这是肯定的。我这个分管县长和你这个公安局长都是有责任的,市委正亭书记已经跟我说过多次了,要在合安进行一次彻底的打黑除恶行动,不然将来工业区对外招商引资就不能保证安全的投资环境,我看你就从今天开始,先拿三豹子开第一刀。他居然要对合和厂仓储部女副经理进行公然强xx,还要砍断人家的胳膊,每晚十一点准时去轰门,明目张胆地强迫妇女去卖淫。这样的恶霸不抓起来,老百姓会怎么来看我们县委县政府为民办实事,为民保一方平安?连赵总这样的人都怕他,都要来向我求援,普通老百姓都能来找我吗?”
卢时被郑天良训得头上都冒汗了,他转了转头上的大盖帽,意识到合安的黑恶势力的严重性,连市委正亭书记都高度重视了,他不敢小觑这件事,更不敢对郑天良的指示打一点折扣,郑天良在合安是人所共知的铁腕和实力派人物,得罪了郑天良等于是得罪了叶正亭书记,除非他这个公安局长已经干腻了。于是,卢时对郑天良拍着胸脯说:“我一定执行你的指示,马上就带人将三豹子抓起来。”
郑天良说:“我不仅仅是要你抓起来,而是要将他送到牢里去,让他到大西北的沙漠里去反省罪行,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现在就在办公室等你回话。”
卢时像战争年代的指战员接受了上级命令一样,居然不适时宜地说了一声:“是!”
卢时出门后在走廊里通知防暴队紧急结合。屋里的郑天良通知宣传部孟强部长让电视台配合公安局防暴队跟踪拍摄,彻底将这个恶势力团伙打掉。
布置完了这一切后,他又给宣中阳打电话,宣中阳正在省里开会,听了郑天良的通报后,宣中阳说打黑除恶好,早就该行动了。
一切都做完了后,郑天良往沙发上一倒,赵全福给郑天良点上烟:“老板,你太厉害了,几个电话就把一切搞定了,我真佩服你。”
郑天良说:“你也坐下来歇歇吧,陪我一起等卢时的好消息。”
赵全福坐下来后,郑天良说:“你看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多累,一天到晚,时间从来就不是自己的,过了年我都五十了,真的要退居二线休息休息了。”
赵全福说:“老板,你想退也退不下来呀,合安将来还不是你的天下。”
郑天良听了这话心里很顺当,但他没有流露出来,他郑重其事地对赵全福说:“事情处理好了后,你给一笔钱,让王月玲那个孩子回老家去,人家还要考大学,你这是作孽呀!”
赵全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天良:“老板,这么一个绝代佳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你这不是让我白费心思了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郑天良说:“人家才多大,比我女儿还小一岁,你是存心要把我送进地狱里去,我干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能轻易就上了你的当。”
赵全福笑了,他心中有数地说:“不喜欢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就连太监李莲英还娶了好几房呢。至于说年龄小不敢动手,那也是说不过去的,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所有的男人都希望相好的越小越好。”
郑天良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卢时将你一起抓起来。”
赵全福嬉皮笑脸地说:“好,好,不说了,我听老板的不就得了。”
十一点二十分,郑天良办公室电话铃响了,卢时汇报说他们出动了二十一名防暴队员,带着压满了子弹的微冲,当场将三豹子等四人全部都按倒在水泥地上铐起来了,舞厅和酒店也同时被查封了。
郑天良兴奋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好,我要到市委为你们请功!”
一个星期后,王月玲离开了合安回老家,赵全福给了她五万块钱,并要用车子送她回湖南老家,赵全福说这一切都是郑县长安排的。王月玲听了后哭了,她既没要钱,也没让车送,自己坐汽车回去了,临走前,她给郑天良打了一个电话,她声泪俱下地对郑天良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郑天良在电话里勉励她几句,说:“我希望能听到你考上大学的喜讯。”
王月玲从此在合安县城和郑天良的生活中消失了。她走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了,她看到了天空有一群大雁人字形地向南飞去,她沿着大雁飞行的方向往南而去。
这一段时间,郑天良对自己的肚子越来越不满意,每天忙于谈判和迎来送往,吃喝酒肉太多,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肚皮隆起的速度比合安改革的速度还要快,从沙发上站起来需要有一个弯腰的动作相配合,他发觉弯腰时胸部与腿之间就像塞进了一个气囊一样别扭。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全身的结构已经很不合理了。
然而,他必须从沙发上很困难地弯腰站起来,还有许多事要等着他去处理。
这一次是宣中阳约郑天良谈工作。郑天良到宣中阳办公室后对宣中阳会客室里的一盆柑桔盆景赞不绝口,在一方人造的瓦盆里,歪曲的枝叶间结满了橙黄的桔子,给人一种巧立名目的巨大震撼,宣中阳说:“你要是看中,就搬到你办公室去吧!”郑天良说:“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宣中阳说:“我并不喜欢在屋里有这种人造的风景。”
郑天良说:“正好相反,我不喜欢屋子外面人造的风景。”
这些对话说完的时候,两个人都意识到这颇有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两人都没有必要明说。
宣中阳说:“老田的事你听说了吧?检察院已经批捕了。”
郑天良说:“我已经知道了,市中院准备判三年,缓刑三年,反正是用不着去劳动改造了。虽然正亭书记那天批评我们两个,但我们的求情实际上是起了作用的,如果严格按受贿来定,那就不存在缓刑了。正亭书记刀子嘴豆腐心。”
宣中阳对郑天良这番表白没有发表看法,他说:“田来有被捕了,工业区要在下个月深圳招商会上全面卖掉主权,这样一来等于就是彻底否定了合安改革开放的成就,等于就是全面抹杀了黄市长为合安经济建设所做出的贡献,许多退下来的老干部也纷纷向我表示不满和抗议,我简直有点招架不住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究竟应该如何评价合安的改革开放的成就,如何看待黄市长在合安改革进程中的作用和历史地位。”
郑天良捧着钢化玻璃杯,看茶叶在玻璃的后面上下沉浮,他感到人生就像这杯中泡着的茶叶一样,浮在上面的茶叶总要下去,在杯底泡得太久的茶叶有时也要浮上来,这上上下下你来我往,完全是人生或仕途的一种写照,很有趣。他尽可能抽象地说:“历史是迂回前进的,有时会有一些反复,很正常。合安改革开放的成就和黄市长在合安的历史地位是任何人也抹杀不了的,工业区毕竟是我省经济建设的示范园区,当初建工业区的思路是对的,也是不容怀疑的,但今天遇到了困难后对外开放和招商引资也是对的。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们要不要融资和引资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把资金吸引过来,难度很大,招商会决不是舞会和联欢会,我对招商引资到工业区的前景很担忧。”
宣中阳已经听出了郑天良的意思,郑天良会上说的会后不说,会后说的才是最真实的思想,但他的辩证法运用得很纯熟。辩证法是一个很滑头的哲学,尤其是在评价人物或事件时,它既肯定又否定,你说它肯定吧,它肯定的时候不忘否定一下;你说它否定吧,它否定的同时还有肯定。你想哭它让你笑,你想笑它让你哭,所以辩证法又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哲学。官场上玩辩证法可以玩得你拿起筷子不知道该夹碗里的哪一块肉。
宣中阳说:“老郑的哲学学得很好,辩证地历史地看待工业区的过去和现在,应该说是很公平客观的,我在这方面还缺少修养,所以我还要多向你学习才是。不过我的基本观点是,无论如何,黄市长在合安所做出的贡献和历史地位必须肯定,而且要放在第一位来看,不然将来中国的事情就没有人愿意干了,干的还不如看的。”
郑天良听出了宣中阳的弦外之音,他调整了一下辩证的尺度:“黄市长的历史功绩当然是第一位的,而且我坚持认为啤酒厂作为工业区的核心企业,作为合安县经济建设的形象工程,不仅要保住,而且决不能出卖主权。目前整顿市场联合执法队已经查扣了外地啤酒一千多吨,我的意见是还要加大执法力度,强化执法手段,增加执法人员。我想在原先执法队的基础上成立一个整顿市场联合执法领导小组,你来任组长,我任副组长,以表示县委县政府对此的高度重视。”
郑天良的这些话让宣中阳除了点头称是外,无话可说。
联合执法领导小组成立后,宣中阳和郑天良在联合执法队全体人员会议上一再强调,私自运输和销售外地啤酒的,发现一个查处一个,对于拒绝检查和对抗执法的要采取强制性措施。郑天良声色俱厉地说:“如果有谁胆敢顶风作案,让公安局给抓起来,决不手软!”
会后,宣中阳问郑天良:“市委叶书记对我们的联合执法是什么态度?”郑天良说:“正亭书记只考虑宏观决策方面的大事,对于我们这些临时性措施,他从没有提过具体意见,也不会提什么意见,我们又没让市委及市直机关买碧源啤酒。”
郑天良将于江海找到红磨坊的那间套房,于江海一进门就说:“老板,是不是要重用我了?我可是实实在在地想为你大老板多做一些事情,可你就是不给我机会。”
郑天良示意于江海坐下来,还给于江海递了一支烟,他说:“你小于干事胆子太大,好事能让你干坏,坏事就让你办得更坏。沈一飞将八千块钱回扣捐给福利院,你为什么开去年九月份的日期?为什么不向我汇报?搞得我非常被动,你怎么能这样冒失呢?我看你确实不宜再在民政局干下去了。”
于江海委屈地为自己辩解:“老板,日期是沈一飞让我填去年九月的,我当时也有些担心,我要向你请示,可沈一飞不让我跟你说,他说让你知道了,事情反而不好办。民政局我是实在不想呆了,再干下去我就成了福利院里的孤老了,人都快憋死了。”
郑天良说:“所以我要把更重的担子交给你,让你担任整顿市场联合执法队队长,徐仁福这个人太软了,县里决定把他换下来。你去干不可能享受徐仁福的待遇,人家以前就是副科级干部,你是副股级,我的意思暂时让你享受正股级待遇,其他的以后再说,关键是要干出成绩来。”
于江海激动得站了起来:“老板,你指向哪里,我打到哪里,决不让一瓶外地啤酒在合安出现。我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将来的一切全靠你大老板栽培。”
郑天良打了个手势让他坐下来说话,他说:“你不要太得意,这个工作不好干,得罪人,压力大,是宣县长目前直接抓的一项重中之重的工作,关系到啤酒厂的未来和改革的方向,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原则性要强,措施要得力,下手要果断,处罚要严厉。”
于江海又要站起来拍胸脯,郑天良打手势又按住了他。于江海坐着表白是很困难的,但郑天良不许他站,他只好坐在沙发上赌咒发誓地说:“头可断,血可流,碧源啤酒的阵地不能丢,老板,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郑天良满意地点点头,同时要求于江海将电警棍随时带在身上,以防暴力抗法,一定要注意安全。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直接向公安局卢局长请求派警力增援,我已经跟卢局长打过招呼了,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于江海走后,郑天良躺在沙发上喝茶,他感到很累,身体累,心也累。心累比身体累更让人难以忍受,他有点怀念从前单纯的日子,但那些单纯的日子里让他吃尽了苦头。
东店乡党委书记陈凤山找郑天良汇报工作,郑天良在电话里要他来红磨坊。陈凤山赶来的时候,郑天良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他实在太困了。
陈凤山说:“郑县长,你跑到这地方来睡大觉,我见你比见皇上还要难。”
郑天良坐起来揉着眼睛说:“我都累死了,想躲起来睡一会儿,你又上门了,还没睡十分钟你就到了。”
郑天良招呼服务员倒茶,两个人抽烟喝茶谈工作。这个空间少了办公室里的严肃和正统,因而气氛也就温和得多了,光线和地毯都是柔软的,沙发也是柔软的,这柔软的氛围让人安宁而情绪稳定。
陈凤山说:“乡中心小学的丁校长死活不要啤酒,采用几乎是暴力的方法坚决抵制。我们在王桥集实验区是有过教训的,我只是吓唬他们,根本不敢让派出所去抓人。我是来向你请示的,他们不接受啤酒,我们就准备扣住工资不发,但要是再到县里来闹事,我又担当不起。所以来向你汇报,请求指示。”
陈凤山知道郑天良现在的份量,所以他最近一段时间来,请示汇报非常多,郑天良对这位当年共患难的战友多少还是有一份同事情感的,所以对陈凤山也是可以说一些不宜公开的话的。郑天良绕过陈凤山的话题说:“老陈呀,我们都老了,你好像还比我大两岁吧,让你这样的老干部卖啤酒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但县里目前这种状况,不卖又怎么办呢。”
陈凤山听到郑天良很有人情味的话心里很是感动,他说:“郑县长,你是我的老领导,我真不想卖啤酒,更不想为黄以恒擦屁股,当年把我们实验区的钱用来建工业区,让我们垮台了,他上去了,想起来心里就是不服。这么多年,我好像是一个带罪之身一样,扔在乡下无人过问,你要不是叶书记重用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能有你理解我的这份心,我也就满足了。”
郑天良看陈凤山真的感动了,就继续说:“对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过多纠缠了,黄以恒的功过自有历史来评述。我是觉得我作为一个老同事,这么多年对你一直关心不够,当然我也无力关心你,这一点你也是很清楚的。我已经跟正亭书记交换过意见了,希望过一段日子能将你调到县里来,经委主任老高过了年就要退了,你来担任经委主任,跟我配合搞经济工作我是很有信心的。我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在下面卖啤酒,要让年轻人去卖。”
陈凤山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起死灰复燃的光芒,他声音哽咽地说:“郑县长,你是我的老领导,我的为人你也是很清楚的,嘴坏心不坏,对你我是决没有二心的。你这不只是关心我,而是救了我。”
郑天良很欣赏这种感恩戴德的每一个细节,他像咀嚼着话梅一样越嚼越有味,嘴里还生出一些津汁来,被感恩是一种宗教仪式,神圣而光辉。郑天良沉溺于这种碎乱的想象,直到这些想象在头脑中暗淡的时候,他才说话:“老陈,这些话都是我们私下说的,不代表组织,也没有跟宣中阳通气。不过,正亭书记对你还是很赏识的,上次我在向他汇报啤酒任务摊派的时候,提到了唯一不愿跟宣中阳签责任状的就是你,正亭书记说你是一个有个性的干部,敢于犯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正派的干部,要重用,所以我提出让你到经委来担任主任,他完全赞同。正亭书记是一个年轻的有开拓精神的领导,所以对我们这些没有心眼的直脾气的干部是很器重的。”
陈凤山说:“只要有你和叶书记点头,哪有办不成的事,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只要你郑县长说一句,让我掉脑袋,我也决不装孬。”
郑天良示意他不要急于表白:“目前,你还是要想办法解决啤酒任务的问题。我同意你对中心小学采取的停发工资的措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问题暴露出来并不是坏事,有利于改进工作和进行正确的决策,如果乡中心小学老师到县里来上访,再能有媒体报道一下,我看不是坏事。”郑天良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后,又看了一眼陈凤山:“听说你有个侄子在省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是吧?”
陈凤山不说话了,他已经完全听懂了郑天良的话。他换了一支烟,却将烟嘴衔倒了,然而他并没有觉察,点上火却烧着了过滤嘴,屋内就滋生出一层刺鼻的焦糊味。
郑天良平静地看着陈凤山,陈凤山不敢跟他目光相对,这时郑天良又说了一句:“市委在工业区的态度上是非常明确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证明市委的决策是正确的,让你老陈卖啤酒绝不是啤酒厂的出路。”
陈凤山发觉嘴上的烟倒了,也就将本末倒置的这支烟扔进烟缸里,他重新在烟盒里拨出一支,点上火,烟雾并不能掩盖他坚决的表情,他说:“郑县长,我听你的,我们这些年也受够委屈了。”
郑天良嘴角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给陈凤山的杯子里加满水,说:“老陈,不要把这件事上升到个人恩怨这一层,我们都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们对合安的建设事业负责,对合安四十八万人民群众负责,也是对市委负责。你懂我的意思吗?”
陈凤山点点头。郑天良又说:“你老陈这个同志有时候就喜欢乱说话,以后要注意少说多做,更不要说一些无原则的话,这是我作为一个老同事对你的忠告。尤其是不要说我跟正亭同志的关系如何如何,我和正亭书记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陈凤山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同意:“我会注意的,我会围绕合安的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任务来开展工作的。”
晚上,郑天良留陈凤山在红磨坊吃饭,又找来了沈一飞作陪,酒桌上三个实验区的老干部紧紧围绕在郑天良这个核心周围,他们只吃饭喝酒,不谈工作。赵全福吃完饭后要安排洗澡,郑天良说他还要回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一天的汇报材料,先走了,他不管陈凤山和沈一飞是否洗澡,更不会跟他们一起洗澡。
于江海上任执法队长后,下手果然厉害,他腰里别着电警棍,挨个店铺地进行地毯式搜查,在吃饭的时候到各酒店侦察,不到一个星期,总共在县城搜到了一百多吨外地啤酒和洋啤酒,统统没收后还罚了十一万块钱的款。
三豹子已经坐牢去了,而他的残渣余孽们还在县城里负隅顽抗,在酒店里公然喝洋啤酒和外地啤酒,而且三豹子的一个小喽罗“耗子”开了一家商贸公司被扣了五吨外地啤酒,“耗子”不仅不交罚款,还带着一帮人到执法队要没收的啤酒。“耗子”对于江海说:“你算什么玩艺,还敢扣我的啤酒?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于江海手摸着电警棍说:“我是特高课的,没有我不敢抓的人,你要是不想跟三豹子一起到牢里去看今年的春节晚会,就立即给我滚蛋!”“耗子”手一挥喊:“弟兄们,上!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特高课的小瘪三!”突然间,执法队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于江海的电警棍被夺走了,头上被砸裂了一道缝。其他队员连忙向公安局求救,“耗子”一伙全部被铐了起来。公安局要将人带走,于江海捂着一头的血说:“先将他们交给我们进行罚款处理,然后再移交给你们司法机关。”
警察走了后,于江海将自己的头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开始了他对这帮地痞流氓的执法。八个小痞子都被关进了一间执法队的临时审讯室里,在执法之前,于江海给郑天良打了一个电话,问怎么处置,郑天良在电话里将于江海训了一通:“这种事还要向我汇报吗?如果不杀鸡给猴看,你执法力度能得到保证吗?”
于江海放下电话,将审讯室门窗关死,拉上窗帘,然后命令八个地痞剥光衣服一字排站好,他让另外两位执法队员端来了两盆开水,让八个俘虏先洗洗手:“你们的手力气大但太脏了,所以给我排队洗手!”
他从裤腰上抽出裤带,在每个俘虏洗手之前,于江海先用皮带猛抽一气,来一个下马威,稍一迟疑,又是一皮带,在一片嗷嗷嚎叫声中,俘虏们手上的皮在开水中迅速溃烂,一个个双手就像烂西红柿一样柔软而鲜红。于江海欣赏着这鬼哭狼嚎的场面,嘴里叼着香烟,然后将烟圈吐在俘虏们的鼻子上:“好,很好,你们就像李玉和一样有种,是个男人。”说着又一皮带抽到一个小混混的脸上:“李玉和从来不叫,你他妈的叫什么!”小混混的脸上一道血红的杠杠如一根颜色偏淡的红领巾蒙在上面,鼻子里也流血了。
轮到“耗子”洗手时,戴着铐子的“耗子”破口大骂:“你敢让我洗手,我放出去后就要你的脑袋。”
于江海上前狠狠地抽了一皮带,“耗子”脸上血流如注:“你他妈的还不愿金盆洗手,我让你下辈子出去!洗不洗?”
“不洗!”
“不洗给我吊起来抽!”说着于江海亲自动手将“耗子”用绳子倒背着双手吊在屋顶电风扇的铁环上,慢慢升高的“耗子”呲牙咧嘴地以残存的意志在手下面前冒充英雄。于江海看“耗子”像一麻袋粮食一样悬在半空,就抡起裤带对着“耗子”猛抽了五十多个来回,“耗子”渐渐地垂下了头,声音软弱地说:“大爷,饶了我吧!我洗手!”其他喽罗们也一起跪到地上向于江海求饶:“大爷,放了他吧,我们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于江海说:“这还差不多,不是共产党员还充什么英雄。”
“耗子”瘫在地上,他的手臂骨折,于江海命令他手下的两个喽罗扶着他站起来洗手,这时开水已经不开了,于江海让人换开水,“耗子”手伸进去的时候,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耗子”老婆交来了两万块钱罚金,并写下“我们妨碍公务,干扰执法,罪大恶极,在执法队没有挨打,也没有刑讯逼供”的悔过书后,才放回家。临走前,于江海对奄奄一息的“耗子”说:“今天你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厉害了吧?”“耗子”咬着牙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我知道了,大爷!”
第二天放人后于江海当面向郑天良汇报了这件事,郑天良狠狠批评了于江海一通:“你怎么能采用这种野蛮的手段呢,这是执法犯法!”于江海委屈地指着头上的绷带说:“老板,我的头都被这帮小痞子砸开了,现在还疼得厉害。不下猛药,根本就制服不了这伙歹徒。”郑天良又安慰说:“你到医院看一看吧,休息一段日子再说。”于江海说:“老板,我轻伤不下火线!”郑天良又批评他说:“这是办公室,你乱叫什么老板?”于江海说:“是,郑县长!”
于江海就是能干,通往合安的各条公路都被封锁了,一个月内查扣私运外地啤酒车辆二十八台,查获走私啤酒一千二百多吨,其打击力度和成果超过了前三个月的总和。然而就在这时,举报信也纷纷飞到市里、省里和中央。
黄以恒看了举报材料后,打电话让宣中阳立即停止这种暴力式的地方保护主义,他警告宣中阳说:“你这是在拿政治生命开玩笑,工业区垮台不要你负责任,但如果以这种暴力式的查扣封存外地啤酒而造成恶劣后果,你是要负责任的。”
宣中阳找到郑天良说:“联合执法队应该立即停止行动,明天,不,今天就让他们停止执法。于江海他们居然搞起了法西斯式的人身迫害和严刑拷打。”
郑天良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真的,就必须严肃整顿执法队,执法不能犯法。”
宣中阳以县委主要负责人的口气带有不容争辩的命令式的口气说:“就这样定了,执法队立即停止执法。你如果有什么顾虑的话,我去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解散执法队。”
郑天良说:“还是我去宣布吧。”
执法队刚宣布解散,东店乡中心小学的四十多名教师坐着两辆拖拉机来县委县政府上访,他们在白布做的横幅上写着标语:“我们要工资,我们不要啤酒”、“坚决反对地方保护主义”、“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陈凤山回到东店后,对拒不接受以啤酒抵工资的乡中心小学,采取了扣发工资的强制手段,当中心小学全体教师到乡政府论理的时候,陈凤山说:“你们跟我闹没用,我这是在执行县委的指示,就像你们今天到这来是执行了丁校长指示一样。”教师人群中都说:“走,到县委去,找县委县政府上访!”一呼百应,揭竿而起,就像当年的农民起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