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伍稻洋 本章:第四十章

    董为一案闹得整个汉州市沸沸扬扬,抱不平的人还给杜赞之打匿名电话,不但打到家里打到办公室,还打进他的手机,说董为死得不明不白,说汉州有天没有太阳,杜赞之感到烦躁,有时甚至感到气愤,什么事都找市委书记!他连续几天休息不好。这天下午,杜赞之给任在挪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要到她那里去。

    任在娜很喜欢汉南海边那幢别墅,住进去后请了个保姆侍候她。她接到杜赞之的电话时,也在汉州上班,她马上给保姆打电话,让保姆炖汤。

    7点钟时,杜赞之的小车驶进别墅的后停车坪,任在娜已等在门口。

    一个小时以前,任在娜给了保姆200块钱,让保姆出去玩,今晚可以不回来住了。这是习惯,每次杜赞之要到这里来,她都让保姆出去玩,她要自己侍候杜赞之,和杜赞之单独在一起。杜赞之刚推门进屋,任在挪就轻声对他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杜赞之苦苦一笑说:“因为董为案件的事,这段时间哪里安宁过?”任在娜说:“今晚给你炖了个好汤,让你补补吧。另外还给你准备了一个菜,你猜是什么?”杜赞之说:“肉包两个,肉饼一个,还有……”任在娜将他的嘴巴堵住说:“你们男人真是坏!”杜赞之说:“我们也有好几天不在一起了。”任在娜说:“一个星期,也不算长,就像出趟差。”

    杜赞之进到房间,顺手将门合上就忍不住抱着任在娜亲。任在娜用她那种半主动半被动的方式配合着,当她嘴有了空闲的机会,她说:“你总像个馋猫。”

    “谁叫你总像刚出水的鲜鱼!”杜赞之说。他一边亲着她一边摸她。当他将她抱起来要放到地毯上时,她说:“你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杜赞之说:”肚子不算得饿,其他地方倒饿了。反正先支出然后再收人总比先收人再支出好。“迫不及待地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就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剥干净了。他们从走道开始,一点一点地移至房间,又从地毯上移至床上,再从床上下来移至卫生间,一个小时下来,他们双双泡进浴池里,让温水帮他们慢慢恢复体力。

    “你的脸色红润起来了。”任在娜深情地凝视着杜赞之说,用手为杜赞之擦身子。

    杜赞之说:“古人讲究阴阳平衡,取阴补阳,取阳补阴,很有道理,为什么一些老处女未老先衰,而一些风流女郎却能青春常驻,也是这个道理。”

    汤是金钱龟炖吹风蛇,他们从浴池出来便喝汤吃饭,令杜赞之意外的是居然有一盘鸡屁股。杜赞之看看鸡屁股,就望着任在娜笑。

    “男人没有几个不虚伪,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却又不好意思。”任在娜说。

    “当初吃你是最不好意思了,但还不是一样吃了!”杜赞之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东西?”

    任在娜说:“我还知道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杜赞之说:“就你一个,真的。”

    他们吃过饭后就相拥着看电视,先胡乱看一些新闻电视剧之类,将近11点钟,杜赞之让任在娜换上影碟,开始放艳情片,很快,他们进入今晚的第二次阴阳互补。任在娜担。心壮赞之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杜赞之说:“小别胜新婚,新婚之夜还是顺其自然吧。”

    杜赞之玩着任在娜的时候,任在挪突然问起她母亲那个亲戚的事怎么样了。杜赞之放慢了动作问:“是不是一个开口就要操人家娘的女人?”

    任在挪说:“她病过后一直讲不了话,只会说一句粗口。”

    杜赞之就跟她说故事。那天,将近下班的时候走道里来了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其中一个女人声音像哑巴,叽哩咕嗜不知嚷着什么。杜赞之正要出去看怎么回事,容棋跑进来说:“交通局原来有个副局长,脑血栓多年了,一只手一只脚不灵活,只会讲一句话‘我操你娘’,最近他们局里要她办病退,她和家属都不肯,要找你呢。”

    杜赞之就想起任在娜说的那个亲戚,他忘记让容棋跟交通局说了,这下人家就找上门来。他想,这个贺奇才,到哪里都要弄出些是非来。“让他们进来吧。”他说。

    容棋出去招手,一个50岁左右的女人让一个20多岁的男人扶着进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大的男人。杜赞之估计,扶着那个女人的是儿子,跟在身后的是丈夫了。

    杜赞之站起来客气地请他们坐,那个女人却伸手要跟杜赞之握,可杜赞之伸出手去,她的右手却软软的,而左手又攀在她儿子的肩上。杜赞之只得双手抓着她的右手摇了一下,他想,领导们平时做报告总爱说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可是一手软一手硬了。

    女人继续叽哩咕嗜,一会指指嘴巴,一会摇摇右手,一会用力拍一下自己的胸膛,然后使劲挺直腰杆,嘴里清晰地说一句:“我操你娘!”

    容棋在一边对她丈夫说:“有什么事简单说说吧,社书记还有事要忙呢。”

    女人的丈夫就将交通局如何要他妻子办病退的经过说了一遍。

    杜赞之间交通局有没有文件依据,女人的丈夫就拿出一份1982年有关部门的文件。杜赞之看看文件,按文件上的规定,病退要个人提出申请,医院出证明,单位同意。杜赞之问:“你们想不想她办病退?”

    女人的丈夫说:“明年就好了,病退什么?下一次就轮到他贺奇才。”

    女人又用力拍一下自己的胸膛,挺直腰杆,骂一句:“我操你娘!”

    杜赞之心里有点不舒服,一个女人家,干嘛一开口就要操人家的娘?当然,病退的首要条件是病人自己提出申请,既然她不提出,你办什么?她要操你的娘也只好让她操去了。杜赞之看了看容棋,说:“你明天向交通局了解一下情况。”然后站起来跟女人的丈夫握手,他说,“既然没有病退的文件依据,你们自己又不愿,这个事并不复杂,不退就是了。”

    女人向杜赞之伸出大拇指,在他面前反复比划,嘴里要说句什么,但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了,但还是:“我操你娘!”这当然不是操杜赞之的娘了,即使要操也操不到,因为他的娘多年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按理,她这种情况也该办病退了。”容棋说。

    杜赞之说:“你没有文件依据,人家干嘛要退?办了病退要减少多少收人?如果按刚才那份1982年的文件扣她的工资,一个月才可以扣他多少钱,最多几块钱,要按现在的工资标准扣,人家同意吗?工资结构完全不同了,你也扣不下去。”

    容棋说:“现在人事部门热衷于年终考评,搞出那套ABCD让大家去填,不上班的可以评出优秀,上班的却全部可以打上D,不少单位有人为这事闹到大街上。”

    “好像今年比往年已经简单了些。”杜赞之随口说。

    “最简单也是那么回事。”容棋说,“该做的事不做,却挖空心思搞这些,如何谈发展?”

    杜赞之说:“你明天问问交通局,让他们找依据,如果还找不出,至多按规定扣不上班的工资。当然,长期不能上班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促使她退,但又何必,交通局我想就这一个,同情弱者吧,谁叫我们是社会主义?”

    容棋说:“大家都说杜书记是菩萨心肠,一点不假。”

    “下一步,县市机构改革就开始了,到时再考虑也不迟。”杜赞之说。

    容棋一听就忍不住笑,他说:“汉州的机构改革从1994年一直搞到现在,只是将机要局保密局并入市委办作为内部机构,但人员编制一个没少,市里凡开会要部委办局出席的他们同样得出席,其实身份还是没变。”

    “上面有这个机构,下面就得相应设立,否则上面来人谁出来接待?”杜赞之说着也笑了,“有人说,汉州的机构改革喊了这么多年,只是将编制局改称编委办。”

    杜赞之说完,任在娜笑得直捏他的肩膀。“真逗,我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亲戚,可从来没见过。”任在娜说。

    “你千万别见她,否则她……”

    “你坏,一个女人家,说说而已。”任在挪说。

    “她操我,我操她的亲戚。”杜赞之说,“反正不会吃亏。”

    任在娜捏了他一把:“你赚了,亏什么!”

    杜赞之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题目就叫《不做吃亏事》。”他说,从前有人生了个傻女,长大后母亲老是担心男人会欺负她。有一天,母亲外出,反复叮嘱她在家不要做吃亏事。不一会,有个收破烂的男人路过看见她,觉得有几分姿色,便多看了几眼。那傻女想起母亲的话,觉得人家看了她,她就要看人家,否则就吃亏了。男人见她看他,以为她有意于他,就走近拉她手。她当然不能让他白拉。后来男人就拉着她回房里,你抱抱我,我抱抱你,你脱我的衫我解你的裤。母亲回来时,她非常高兴地告诉母亲,她今天没有做吃亏事,并将男人和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任在娜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不要再当市委书记了,你应该改行写小说。”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杜赞之和任在娜的战事进入准高xdx潮,杜赞之气流已经有点急,任在娜如娇如痴的嗲声令他九魂出窍,这时杜赞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其他电话杜赞之一律关了,这个电话只有容棋一个人知道,碰到特殊情况其他电话联系不上才打的。这电话声像一张冰被将两团烧得正旺的火团裹起来,里面发出吱吱的响声。杜赞之感到非常懊恼,不接吧,怕误事,没有什么急事容棋不会打这个电话的,接吧,他们离电话稍远了一点,他们的战场已移到卫生间门口,准备一旦结束战事即就地清理装备,正犹豫间,子弹不知不觉竟出了膛,杜赞之在任在娜的乳头上吮了一口,站起来去接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新上任的交通局长而不是容棋。杜赞之问他怎么知道这个号码,他说,想知道就能知道了。交通局长说,那个脑血栓的女人几年不上班,工资福利要照领,于不干一个样,大家都有意见,这样很难调动干部的积极性,贺奇才任上处理不好这件事,弄得全局上下都有意见,他想动员她退算了。杜赞之说,按道理是应该退了,但你找不出文件。交通局长说,我算她请假,连续请假几年,也应该退了吧,否则谁还肯干工作?杜赞之说,我现在开会,你们局里商量妥善处理吧,有些事只讲规矩是行不通的。便挂了机。

    “杜书记的会真多!”任在娜抿嘴一笑说。

    “现在的领导只要不想理你总说开会,我这是跟别人学来的,还不到家呢。”杜赞之说。

    刚跟交通局长说完,容棋又打进来。

    “是你跟别人说我的电话号码吧?”杜赞之没等客棋开口就问。

    “梅市长问我,我只能说了。”容棋有点委屈。

    杜赞之知道那一定是交通局长问梅初山,梅初山让交通局长问容棋。他问:“你又有什么事?”

    “石副市长家的玻璃被砸了。”容棋说。

    “人伤不伤?”杜赞之忙问。

    “人没说受伤。”容棋说,“但电话里石副市长很气愤,他让我马上报告你。”

    杜赞之说:“你马上报告梅市长,另外立即让布维鹰安排干警到现场调查,我现在不在市里,你告诉石副市长,让他明天再找我。”

    “石副市长自己报了110.”

    “抓到人了吗?”

    “还不知道。”

    任在娜还软绵绵地躺在卫生间的门口,她问:“谁家的玻璃窗挨砸了?”

    杜赞之答非所问,他说:“现在的人胆子真大,公安局长敢杀,市长家的玻璃窗也敢砸。”

    任在挪忍不住再问:“哪个市长,是梅市长还是哪个副市长?”

    杜赞之说:“石梓。”

    石梓躺在沙发上眼前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董为和倚坐在门口的盘小琳,他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时,以为是风大刮掉的。但窗子一个接一个烂掉之后,他感到奇怪了,他起来看时,雨水正在泼进来,很快房里就成了水塘。石梓这才确定是人为的,急忙打了110.110离石梓住房不到1公里,但他们半小时后才赶过来,打窗的人已逃之夭夭了。带队的干警挥挥手说:“估计还不会走得太远,我们追。”

    石梓冷冷地说:“你们追吧。”他想了想,就给容棋打了个电话。

    这一夜,石梓不敢睡着。第二天一早,他让司机来接他,直接去了杜赞之办公室。9点多钟,总算见到了杜赞之。

    “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冲着我来了。”石梓说。他回忆着昨晚挨砸玻璃窗的事,但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昨晚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他仅仅是个旁观者。

    “他们是谁?”杜赞之问。

    石梓将收到的恐吓信给杜赞之看。

    杜赞之反复看了恐吓信,说:“因为你管闲事,所以就砸你的玻璃窗,是不是?”

    石梓再从衣袋里掏出昨天从电信局获得的资料,说:“你看看这个。”

    杜赞之瞟一眼电话单,半天没反应过来,他问:“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打电话的记录吗?”

    石梓指着电话单上的手机号码说:“这个号码是谁的,你知道吧?”

    杜赞之看看,他知道这个手机号码是谁的,但不明白石梓为什么给他看这个电话单。

    “你再看,这个电话号码呼机号码是谁的。”石梓说。

    杜赞之间:“谁的,不是克林顿的普京的吧?”

    石梓说:“如果那是克林顿的普京的就好了,说明我们的领导跟外国首脑交上朋友了,可是——”石梓压低声音说,“这是那个自杀的盘小琳的。”

    杜赞之先是欲有所悟,接着露出一点点吃惊,嘴里却说:“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他?”

    石梓说:“我去看了董为的家人。”他想说,董为的二女儿董菲听说盘家女儿跟市里某个老板有来往,但突然又不说了,忙改口:“也去了盘家,这个电话号码和呼机号码是从盘家要过来的。”

    杜赞之说:“昨天将近下班的时候,容棋告诉我,政府办公室说梅市长的手机丢了一直找不到,他已换了新手机,还给了我一个新号码。”

    石梓说:“这事很简单,一查就清楚了。这段时间梅市长用哪个电话跟我们联系,只要一查——”

    “即使是梅初山跟那个自杀的女孩子有联系,能说明什么问题?能说是梅初山让她自杀的吗?”杜赞之打断了石梓的话,“你最多只能怀疑他跟那个盘小琳有不正当关系,但也只能是怀疑,现在一方死了,死无对证。何况,这无非是领导干部生活上的小事,用西方人的说法叫个人隐私,即使是,你又能怎么样?”

    石梓满腔热情来找他,本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想不到反给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凉透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安全。”杜赞之指指放在茶几上的恐吓信,“他们往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杜书记,我总觉得董为的死跟盘小琳的死有联系,据我所知,董为是因为对盘小琳的死进行暗访,才遭杀害的。”

    杜赞之说:“有些事可以让它冷处理一下,是黑是白总会有弄清的时候,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杜赞之不是不知道董为一案的复杂,他也不排除梅初山跟盘小琳的死有关,但他不好管。有些事情知道了就知道了,表面上要装作不知道,难得糊涂。知道了就要管,可许多事情管起来麻烦就接连不断,你管张三的事说不定就管到李四,圈子一兜到头来兜到自己头上也未可知。

    “董为死得冤枉,我曾在一些领导中说过我的观点,那天我也跟你说过了。”石梓说,“我想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了,即使组织上不管,有正义感的人也不会沉默的。”说完站起来出去了,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单,但同时也感到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下午,计生局找他商量现场会筹备情况,说近期省计生委要派人下来商量。他坐在会议室里心不在焉,半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班后他呼宋白,宋白说,她今晚要值班。

    傍晚,石梓一个人在家门前的街上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小车停在他的身边,车上的人穿着公安干警制服。

    “石副市长,请你上来一下。”车上的人打开车门招呼石梓,“我们有事要向你汇报。”

    石梓以为公安干警找他有什么事,马上想到他们是不是要向他透露有关董为盘小琳案件的情况。但石梓还没坐稳,小车就开走了。

    “什么事?”石梓突然感到车上的几个人有点鬼鬼祟祟,他严肃地问,“你们是不是公安干警!”

    “等一下再说吧。”车上的人说。

    石梓有点害怕,但他知道现在害怕已经没有用了,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石梓看着他身边的一个大个子男人间。

    “我们是治安大队的。”大个子说,“市长每天见那么多人,肯定不会记得我。”

    小车在城里绕一圈就朝郊区开去。石梓预感到问题严重,他担心放在家里的有关材料会被人窃走。“停车,你们要拉我到哪里去?”石梓大声问。

    “我们能拉你到哪里去!”大个子说,“布局长说有事要请示你,让我们将你请到汉湖山庄去,他已经在那里等了。”

    石梓说:“送我回去,我不去什么山庄,有事叫他明天到办公室找我。”

    大个子说:“这事由不得我们,你还是先去,见了他你跟他怎么说都可以。”

    石梓知道,他已经被绑架了。他将手伸进衣袋,衣袋里有手机,他准备摸着拨110,但手刚伸进衣袋,大个子就说:“石市长。我忘记带手机了,借借你的手机,我跟布局长联系一下。”石梓不动。大个子居然自己伸手进石梓的衣袋,强行掏走了他的手机。石梓以为他们真要用他的手机打电话,但没有。

    “布老板吗?我们很快就到了,石市长就在车上。”大个子用他自己的手机跟人通话。石梓听到的声音不像是布维鹰的。石梓要跟布维鹰直接通话,大个子马上挂机了。

    “这事不管谁让你们做,都是不对的。”石梓说,“这是绑架,你们既然是公安,知法犯法,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现官不如现管,我们是人家的下级,有什么办法?”大个子说,“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们知道是不对,但也只好服从。”

    小车开得很快,转眼就进了汉湖山庄。虽是旅游旺季,但旅游区游客寥寥无几。石梓以为他们要将他送进某个房间关起来,但小车只在一座小楼房面前绕一圈就加大油门开走了。

    “不是说布维鹰在这里吗?”石梓问,“现在又去哪里?”

    大个子说:“换地方了。”

    这时天完全黑下来,车往什么地方开,石梓一时已经辨认不出方向了。不知过了多久,小车突然刹住,石梓借着车灯的亮光,看到前面是一片树林,这里已经是荒山野岭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石梓厉声问。

    “没干什么,市长平时忙,没空享受如此良宵,我们是想替市长安排一下罢了。”大个子德皮笑脸地说,“你可以下车了。”

    “布维鹰呢?”石梓问,“不是说布维鹰要见我吗?有什么事让他马上跟我说!”

    “布局长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大个子说。

    石梓下了车,周围一片黑森森的,他估计这里离汉湖旅游区已经很远了。黑暗中,他突然被推了一下,像皮球一样滚到山脚下。

    他们一伙人却开车走了。

    周围出奇地寂静,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到了这地方虫子也老实多了。石摔躺在山谷下的草地上,半天脑子里还闪着星星,慢慢地就感到脸上背上肚子上疼痛难忍,他知道刚才滚下来时被刺伤了,他抓着旁边的一棵小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觉得筋骨并没有伤。天上偶尔才有一两颗星星,但股股陇俄还可以看清方向。他们将他骗出来,没有把他置于死地,只将他扔在这里,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冒充公安绑架他的人跟公安也许有关系,说不定后台老板就是布维鹰,很明显,今天绑架他跟那天晚上他家的玻璃窗挨砸都是一回事,事情还是跟董为被枪杀一案连在一起。他们怎么不一枪把他崩了呢,制造这一连串事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真是欺人太甚!如果以为这样吓唬吓唬就让他放弃调查这件事,那他们就错了,他这个人是最不怕吓唬的。现在怎么办,他就这样走路回去吗?他突然想起手机,这里应该有信号,打个电话让车过来接吧。但他掏遍了所有衣袋都找不到手机,他这才想起手机已被那伙人抢走了。他爬起来,一步一步往汉湖山庄走,只有走到汉湖山庄,才可以有电话打了。

    石梓走到汉湖山庄,已经是晚上12点多钟,他想给杜赞之打电话,但最后没有打,只给110报了警。110说,他们马上派人去追捕嫌疑犯,同时报告局领导。“石副市长,你就在那里等我们。”110的人说。坐在汉湖山庄服务台的沙发上,石梓突然又想给卢业萌打个电话,甚至要让他开车过来接他,他觉得卢业萌尽管还像个孩子,但本质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坏,但回头一想,110的人已经来了,再叫卢业萌不一定好,就没有打。

    110报警台的人接到石梓的电话马上报告给布维鹰,布维鹰也及时向杜赞之和梅初山汇报了。

    “会有这种事?”杜赞之吃惊不小,他对布维鹰说,“如果不是你直接告诉我,我真不敢相信。赶快派人搜捕,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要亲自去,马上行动。情况如何及时告诉我和梅市长。”

    杜赞之刚放下电话,容棋即打来电话,他对杜赞之说:“梅市长担心石副市长的安全问题,他说砸玻璃窗,绑架,下一步不知会是什么了。”

    “梅市长有什么意见没有?”杜赞之间。

    容棋说:“梅市长怀疑石副市长是不是得罪黑帮了,如果得罪了黑帮,情况就复杂了。”

    杜赞之想说是不是跟董为案有关,但话将出口马上又改口说:“黑帮,黑帮,汉州也有黑帮了,让公安好好治治黑帮才行了。”

    容棋说:“梅市长说,如果石副市长真出了问题,你和他都负不起责任。梅市长说是不是保护一下石副市长?”

    杜赞之问:“怎么保护?”

    容棋说:“梅市长的意思是想让石副市长住一段时间宾馆,安排公安值班。”

    杜赞之说:“他不一定愿意。”

    容棋说:“梅市长想让你出面跟石副市长说,或者我出面跟他说,这是市委市政府的意思,梅市长说石副市长年轻气盛,不轻易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等他回来再跟他谈谈吧。”杜赞之说。

    布维鹰带着10多个公安直奔汉湖山庄,将石梓接到车上,一边往石梓被扔下的那个地方开,一边详细向石梓了解事情的经过。

    110在前面已经搜查了一遍,在路上他们相遇时,110讲述了他们搜查的结果: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一早,石梓首先给杜赞之打了电话。

    “你有没有事,他们没有伤害你吧?”杜赞之间。

    石梓说:“他们还没有把我怎么样。”

    杜赞之又问:“绑匪抓到没有?”

    石梓说:“没有。”

    杜赞之说:“你没事就好。”

    石梓问杜赞之有没有空。杜赞之说:“上午不行,你下午4点左右再到我办公室吧。”下午4点,石梓上到三楼书记办公室,杜赞之已站在门口上等他。当石梓走近他时,他伸手用力跟石梓握着。

    “想不到事情这么复杂。”杜赞之看着石梓脸上被划的许多道口子,叹口气说。

    石梓说:“看来他们这次也只是吓唬吓唬我,否则我肯定回不来了。”

    杜赞之说:“所以你知道问题有多复杂了吧?”

    石梓说:“我想这事跟砸我家的玻璃窗,跟谋杀董为一定有关系。杜书记,你看怎么办吧。”

    杜赞之间:“董为的案子家属有意见,现在不是在进一步调查吗!”

    石梓说:“必须另外组织一个专案组,专案组由市委直接领导,这样才有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杜赞之想,这样公安不是怀疑我不相信他们了吗?他说:“让他们再查一查,如果确实有必要再成立专案组不迟。”

    石梓说:“我已私下找过卢业萌,也通过其他渠道了解过,上次那几个冤死的男人跟董为一案完全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小偷,专从城里偷摩托车到农村去卖,几个人都有案底。”

    杜赞之问:“他们手上的枪怎么解释,小偷会有枪?”

    石梓说:“据我所知,现在汉州民间有枪的很多,如果将这些有枪的人组织起来跟公安对抗,还说不定谁胜谁负。”

    杜赞之恨恨地说:“不能再听之任之了。”说着手机响起来,边皂德跟他约好,要跟他吃饭,现在催他了。“好好,我马上就到。”临走时叮嘱石梓:“你要多加小心。”

    石梓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得找你。”

    杜赞之一脸笑容,他说:“好的好的。”

    石梓从市委办公楼下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秦惠家。为了不给别人看到,他出了大院门口就上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停在秦惠家的门口,石梓往里面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秦惠。石梓进门后,她左看右看才关上门。

    两个月过去了,董家还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秦惠还泪痕满面,两个女儿终日陪着她。这时卢业萌也在。他知道石梓一定有重要的事,自己先走了。董菲一直送他到门口,他们已经很缠绵。

    石梓问秦惠那份材料找到没有,秦惠说还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董为后来又换过地方了。石梓说,你慢慢回忆一下,找到再说吧。他不敢提他家玻璃窗被砸的事,也没有说昨天傍晚被人绑架的事。只是反复叮嘱她们小心。

    秦惠的两个女儿明显瘦了,石梓看着她们。已就一阵酸楚。

    “我走了。你们要多保重。”石梓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给杜书记打电话,杜书记对你们也很关心。”

    秦惠说:“代我们谢谢杜书记,他那么忙还为我们的事操心。”

    石梓出了董家的门,一辆电动三轮车即主动迎上来。秦惠目送石梓坐的三轮车消失之后才关上门。石梓突然觉得饿了,他现在才记起他今天只吃过两个馒头。

    “前面有地方吃饭的就停车。”石梓对三轮车司机说。

    三轮车快速往前开,过了花园街就急转弯向汉北公园驶去。汉北公园就是石梓做建委主任时建起来的,他说汉州没有一个让市民休闲的地方,好不容易游说各方人士捐资,移植了不少大树,道路和亭子等配套设施也基本建好了,很快就可以向群众开放。石梓心里在想事情,当他探头看时,三轮车已开进工人正在施工的工地,那里断砖支撑模板乱七八糟还待清理。

    “怎么到这里来了?”石梓问。

    三轮车司机说:“你不是要来公园吗!”

    石梓生气了,他说:“转回去!你真是乱弹琴!”

    这时,一间刚建好还没拆模板的亭子里突然钻出两个汉子,直奔石掉这边来。石梓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车夫见石梓跑了,连三轮车也不要了,抢先追过来。石梓大学时是篮球运动员,跑步水平不错,只是现在肚子饿,没跑几步就冒虚汗。好在他对这个地方情况熟悉,眼看三个男人要追上他时,他不顾一切翻进一条深沟,钻进一条排水管里。天黑下来时,石梓钻出排水管,艰难地爬上水沟,一步一停地往城区移,当他走到大路口招呼三轮车时,汉北公园方向响起两声枪响。

    石梓想,只能到杜赞之家去了,其他地方都不安全了。他让人力三轮车师傅将他拉到汉州开发区。好不容易到杜赞之家门口时,杜赞之家没人。杜赞之常不在家,宋双如果碰到医院有事,她也会过去,有时就到她父母家,他儿子杜克又在国外。他要用手机给杜赞之打电话,摸了摸,今天才买的手机掉了。是不是去宋白家?去宋白家,会不会给她家带来麻烦?他马上想到来白的母亲此时不会欢迎他。

    “拉我到卖吃的地方去。”石梓说。他觉得,无论如何,吃饱了才行。

    三轮车将石梓拉到食街时,城区警笛齐鸣,三轮车师傅问擦肩而过的一位工友:“出什么事了?”

    “听说石捧杀了两个人,现在公安到处抓他呢。”工友说。

    “哪个石梓?”三轮车师傅问。

    “有几个石梓,不就是那个副市长吗?”工友说。

    石梓估计刚才汉北公园枪响死了人,然后诬陷他杀人,再堂堂正正追捕他。他意识到,杀害董为的凶手已经狗急跳墙了。他再次摸衣兜,想摸钱给三轮车师傅,但兜里根本没有钱。

    “师傅,真抱歉。”石梓说,“我忘记带钱了。”

    三轮车师傅一听就生气:“我拉了你那么远,这怎么行?”

    石梓说:“不行也没有办法了,哪天我碰到你再加倍还你。”

    “你家在哪里,我拉你回去。”三轮车师傅说。

    “要不这样,你帮我到电话亭去打个电话找个人行不行?”石梓诚恳地问。

    “车费都没钱付,哪来钱打电话?”三轮车师傅说。

    ‘你只要帮我找到人就好办了。“石梓说,”我会重重谢你。“

    “要是找不到人呢?”三轮车夫说,“你别再坑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找的不是一般的人,是汉州市委书记杜赞之。”石梓说,“我跟他是朋友。”

    “你真是发神经了,算我倒霉,你快下车!”三轮车夫不客气地说。

    石梓想在公用电话亭呼杜赞之,但又担心到时杜赞之没呼到,电话费又没钱交,一旦跟人家争执起来给要抓他的人发现,就完蛋了。杜赞之可不轻易给一个公用电话用户复机。他又想是不是呼来自,但此时又怕连累了她。“我真的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了吗!”石梓突然觉得非常悲哀。他沿着一条阴暗的小路往前走,竟走到了市医院太平间的外墙。他毛发倒竖,只是汗已经没有了。

    这时杜赞之正从歌舞厅包厢里出来,手机不停地响。

    “杜书记,听说石副市长杀人了。”容棋说。

    杜赞之吓一跳,忙问:“什么时候?”

    “刚才,9点多种的事,我听说后马上给你打电话,但一直没打通。”容棋说。

    “知道了就是了,让大家不要传。”杜赞之说,“也许是谣言。”刚跟容棋讲完话放下手机,宋双就在家里给他打电话。

    “听说石捧杀人了,是吗!”宋双问。

    杜赞之说:“也许是谣言,你不要听那么多。”

    宋双说:“宋白刚打来电话,她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她要问你呢。”

    “告诉她别听人家瞎说。”杜赞之说,“石梓不会轻易杀人的,事情复杂着呢。”

    杜赞之想打个电话问问布维鹰,布维鹰倒自己打过来了。

    “我们只是怀疑。”布维鹰说,“9点多钟时,汉北公园水沟旁边打死了两个人,距离不远处发现一部手机,经查,是石梓今天才用的。我们一直找石副市长但找不到,10点一刻,有人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搭一辆人力三轮去到你家门口,估计那个人是石副市长。但当时你家里没有人。”

    “死者是谁?”杜赞之问,“石梓为什么要杀他们?”

    布维鹰说:“两个都是公安干警,我们初步分析,石副市长可能将他们约出来了解什么情况,后来双方发生争执,石副市长就抢他们的枪并开了枪。”

    杜赞之说:“现场情况一定要搞清楚,尽量搞细一点,在没有完全证实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梅市长和我报告。”

    “是。”布维鹰在电话里说,“杜书记请你放心。”

    接着的电话是容棋打过来的,容棋说梅市长想让公安干警尽快找到石梓。

    杜赞之明白梅初山的意思,“找”事实k是“抓”,但一旦抓错了,怎么办?

    “梅市长说,如果石副市长再杀人,你和他都不好交差了。”容棋说,“梅市长的意思是找到石副市长之后,将他保护起来。”

    杜赞之说:“让公安先研究拿出个意见好不好?”

    容棋告诉杜赞之,梅初山已经不高兴了,梅初山说,这事他向杜书记建议过了,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可以交差了。

    这分明是威胁。但杜赞之还是和气地对容棋说:“这样吧,你让梅市长和我一起听听公安的汇报,看他们意见如何,然后大家商量一下,如果确实需要抓石梓,我们还得向地委报告一下。”

    布维鹰带着几个干警来到杜赞之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于警详细汇报了他们现场勘察的经过,分析了案情之后,布维鹰补充说:“前天晚上的绑架,因为没抓到绑匪,现在我们只能听石副市长的一面之词,昨晚石副市长怎么跟干警接触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分析是不是石副市长怀疑他们两人前天晚上绑架了他,将他们约出去,然后发生争执,最后才出现杀人事件?这得进一步调查,但首先得找到万副市长。”

    杜赞之仿佛陷进了迷雾中,好端端的一个副市长,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怎么说杀人就杀人了?遭绑架似乎不假,但即使人家绑架你你也不能杀人啊,一个领导跟几个普通干警计较什么?而且也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惩治他们嘛!可是,现实又摆在这里,如果说得罪了什么人,这些人动用黑社会搞点小动作有可能,比如砸玻璃窗,但公安不可能专门设置陷阶诬陷一个副市长吧,他们之间也不听说有过什么深仇大恨。杜赞之看看梅初山,此时梅初山正望着他,他再看看布维鹰他们,他们也望着他,看来他们都希望他先表态,但他是不会先表这个态的。

    ‘海市长,还是先听听你的意见吧?“杜赞之望着天花板说。

    梅初山将手上的烟蒂按熄到烟灰缸里,捧起水杯含一口水,但没有马上吞下去,而是让水在嘴里尽可能停留多一些时间,这是一种润喉咙的办法,也是梅初山在必须讲话但又不想那么快开口时所要做的一个动作,名义上是喝水,实际上是拖时间,以便思考得更为周全些。

    “我尊重公安的意见。”梅初山说,“现在公安的工作,重点应该是在维护公民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快破案捉拿凶手。”

    杜赞之已经没有余地了,其实他也不是要保护谁,只是总觉得,这些事怎么也脱不开董为一案的影子。这点石梓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但石梓现在何处呢?一个堂堂正正的师长跑什么?

    “案要破,凶手要抓,否则没法向群众交代。”杜赞之说,“但这个案子很多地方还不大明朗,我看是不是这样,如果能让石梓自己回来自首,主动讲清自己的问题,然后再按有关程序办理,是上策,这个工作我和梅市长都想办法做一下,公安方面采取主动,我也同意,但要注意方式方法,石梓现在还是我们的常委、常务副市长,省人大代表,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要保证他的安全。”

    杜赞之想将情况向地委报告,布维鹰不赞成,他心有点虚:“现在也只是嫌疑,万一证据没落实呢,怎么向上面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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