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项俊波 本章:第十章

    10·1

    童北海召集高速集团审计组的几个人在小会议室开碰头会,研究是否撤出高速集团的问题。并对审计小组内外一些有关他与方宏宇之间的矛盾问题的议论提出了批评。

    唐小建、董乐群等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激动的童北海在屋里边走边说着:“……什么乱

    七八糟的?我和方特的矛盾仅仅是方案之争,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什么个人恩怨,我童北海就那么小气?因为方特挡了我扶正的路我就处处和他作对?还有,关于撤和不撤的问题,你们也别听我的什么意见,你们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自己就没有个主心骨?非要看哪个领导的眼色行事?这是墙头草作风,是拉帮结派,我童北海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即使将来党组会议通过的方案和我的不同,我也会服从组织决定的,去按方特的方案办,你们要停止这种胡乱议论,要有组织性,要讲原则……。”

    这时门开了,方宏宇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屋里的众人似乎悟到了什么,他淡淡一笑说:“童特,你们的会开完了吗?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童北海阴着脸,闷声说:“我们可没开什么会,我只是制止一下他们对我俩一些无聊的议论。”说罢对众人:“你们都走吧。”

    方宏宇还没有开口,童北海就先说了起来:“……你说我误解了你也罢,你说我不理解你也行,任何问题将来都会有一个结果,现在我们没必要也更不可能一时沟通。但有一点你应该相信,我们的矛盾只是工作上的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我想不明白想不通的时候,你不能强迫我想通,我也不能违心地顺着你的思路走。还是由党组会议决定吧。”

    方宏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沉思地踱了几步后看着童北海问:“老童,如果党组会议否决了我撤出审计组的方案呢?”

    童北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很简单,按党组决定的方案办。”

    方宏宇沉吟了一下问:“如果我不呢?”

    童北海连连摇头:“我想你不会、也不敢违抗组织决定一意孤行的。因为你毕竟是一名党员。”

    方宏宇坚定地说:“也许我会,因为形势逼人。”

    童北海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方宏宇同志,别忘了你是一位共产党员,我希望你不要以势压人滥用职权。”

    方宏宇也咄咄逼人地答道:“童北海同志,如果我错了,我甘愿受党纪国法处理,这步棋我走了,这个雷我担了,我决定审计组今天撤出高速集团,请谅解我的武断。”说完转身而去。

    童北海气得抖了起来……

    10·2

    范翔忠把孙立新、审计厅的洪厅长、罗晓慧都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起商量由审计厅再进高速集团审计信州高速虚假上市的事。此时,范翔忠刚向孙立新交待完有关配合的事宜,然后问坐在沙发上的孙立新:“听明白了?”

    孙立新点头肯定之后,范翔忠满意地看着他说:“好,那你当着我的面给他们俩表个态。”

    孙立新对罗晓慧笑着伸出了手:“热烈欢迎、全力配合。”

    罗晓慧握住了孙立新的手说:“那我就正法直度、不留情面了。”

    范翔忠站了起来:“我可都听见了,你们去准备吧,特派办的审计组一撤,你们就进入。”

    等洪厅长和罗晓慧都走了之后,范翔忠走过去轻轻地关上门,然后对坐在沙发上的孙立新说:“……从目前情况看,虽然至今特派办没发现你有什么问题,虽然审计厅审计了你们一个多月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是,我就是认为那些举报你和举报你们高速集团的事并非是空来穴风和无中生有,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对你心里不踏实,为了保护你,所以我曾经想过……。”

    孙立新站起来接住了范翔忠的话:“所以你曾经想过给我挪个地方,杜厅长和我说过。”

    范翔忠想起了杜慧卿转述的孙立新的态度:“可你和她说我不会动你的,或者说我是不敢动你的,是吗?”

    孙立新笑了笑没有吭气。

    范翔忠又问道:“慧卿问你我不敢动你的理由,你说是政治,是什么政治呢?”

    “范省长,对政治这两个字的读解和剖析,你肯定比我来得更深更透,我们这些企业家干一个工程或一个项目,是好是坏,马上就能辨别出来,而一个政治家走的每一步棋的错与对,每一个决策的好与坏,有时在短期内是难以论成败的,往往需要历史去辨别去定论。”孙立新说罢走到了范翔忠的身边:“范省长,其实你明白我指什么。”

    范翔忠冷笑道:“你是指我在省里的第一条高速公路——信川高速提前一年竣工的事上打了一个把政治牌,是吗?”

    孙立新没有否认,反倒接着陈述起事实来:“将来的历史会证明,你这个政治仗打得是对的,因为我们先声夺人地在西部诸省的开发初期拔了头筹,在世人面前为我省的大开发做了一个大广告。就因为我们先走了一步,所以信州高速才能那么快的上市,才能将国内外众多投资者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政治上的成功也带来了经济上的成功,历史必将会证明这一点。”

    范翔忠皱着眉头,不悦地问:“你说的是将来的历史会证明,那么现在呢?”

    没有直接回答,孙立新暗示道:“范省长,有一点你应该清楚,任何一张政治牌的出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范翔忠不耐地直入主题:“信川高速提前一年竣工,你为我这张政治牌付出了多少代价?”

    孙立新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三年的工期,两年要完成,要向国庆献礼,于是一百五十二公里的建设工地,必须打破常规全面铺开,施工队伍为此增加了近两倍,而工程的进度是要工程所需的原材料做保证的,沥青的供应跟不上了,只好四处托人花高价买,迫紧

    器紧缺了,也只好花高价进,还有……”

    范翔忠脸色越来越不对了:“你就说为了我这张政治牌,你多花了多少钱?”

    孙立新略加思考后才给出答案:“多花了近一个亿。”

    范翔忠大惊失色,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近一个亿……一个亿呀……可你……可你却一直在瞒着我。”

    相反,孙立新倒更显镇静了,他不以为然地说:“因为我始终认为这一个亿花得值,且不说信川高速提前一年投入使用提前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经济效益,就是从在全国宣传我省来讲也是功不可没的,说得通俗点,就是一个企业一个产品打广告也是要付广告费的。范省长,所以我说将来的历史会证明这一个亿花的是对的。”

    范翔忠冷笑道:“对的?……别人会怎么认为?会认为我范翔忠拿国家的这一个亿为自己的政绩打了一张政治牌,我这是犯罪。”

    孙立新的看法却恰恰相反:“范省长,所以现在这一个亿只能是个秘密,这就是我理解的所谓政治,用不了多长时间,比如说一年以后,爱克森十亿美金的项目展开了,正在谈的诸多投资项目签订了,你当省长了,杜厅长又接了你的班,人们面对眼前我省高速公路和县乡公路工程全面的开花结果,一定会想到你当年打信川高速这一政治仗的功绩与份量。到那时,一个亿的秘密就可以不成为秘密,你说的所谓犯罪也就不是犯罪,而是你政绩生涯中辉煌和绝妙的一笔。”

    范翔忠不吭气了,他走到窗前紧锁眉头陷入了矛盾的沉思之中。

    孙立新在背后无声地阴阴一笑后道:“这事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人知道,你不逼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就连杜厅长也不知道此事,……因为我始终认为这根本就谈不上是什么错事,但为了避免某些小人现在利用此事做换届选举的文章,这个秘密现在还只能是个秘密。当然,如果您以为需要,它也可以永远成为秘密。”

    范翔忠转过身来直视着孙立新,二人对视了好长一阵,一股疲惫突然向范翔忠袭来,他缓缓地指了指门口说:“你走吧。”

    10·3

    从范省长那里回来之后,洪厅长就召集了和罗晓慧在路上定的几位审计骨干到会议室开会:“……这是事关十亿美金能否落地信州的大事,一定要速战速决,彻底查清信州高速虚假上市的问题,给省委一个交待,我再强调一次,为了大局的稳定,这次审计我们千万不要张扬,不要动静太大,要注意对外界,特别是对新闻界保密,查清这个问题后迅速撤出高速集团,审计组还是由罗晓慧处长任组长,尽快进入高速集团。”他说完后问道:“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那好,散会。”

    众人起身纷纷向外走去,罗晓慧眉头紧锁地坐在那儿没动,洪厅长走到门口扭头看见了沉思中的罗晓慧,他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关上门走到了罗晓慧对面:“有什么不理解的,说吧?”

    罗晓慧一脸沉重地答道:“说不准。”

    洪厅长坐了下来:“你这个老毛病今天能不能改一改?说不准也说说看。”

    罗晓慧苦笑道:“说不准的事还是不说为好,以免乱了你的方寸。”

    洪厅长嘿嘿一笑:“我乱了方寸不怕,怕的是你这个审计组长乱了方寸,说吧。”

    罗晓慧沉吟了片刻后道:“洪厅长,我有几个不理解。第一,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信州特派办公然挑衅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阻挡特派办对他们的审计。可在这个时候曾经强令我们撤出高速集团的范省长,为什么又主动向省委提议请我们二进高速集团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查清信州高速虚假上市的问题给世人一个交待吗?”

    洪厅长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罗晓慧马上否定了,但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不是,如果是国家审计署的信州特派办去查这个问题对于世人来讲不是更有权威性更有说服力吗?为什么偏偏把我们推了上去?”

    洪厅长飞快地答道:“这很简单,自己的羊自己栓,自己的孩子自己管,省里企业的问题由我们审计厅查,我们能完成的事又何劳方宏宇的特派办动手呢?”

    罗晓慧点了点头:“说得好,这正是他们此举的用意。”

    洪厅长又问:“罗处长,你把问题想复杂了。说说你的第二个问题吧?”

    罗晓慧站了起来:“第二个问题是,信州特派办对高速集团的审计调查是全方位的,而给我们下的任务却是单一的,只查信州高速的虚假上市问题。这不由得不让我怀疑,他们能打出信州高速虚假上市这张牌,挑起事端向特派办叫板,他们就有十足的把握知道我们在信州高速上市的问题上查不出任何问题,或者说信州高速虚假上市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他们只是出了张假牌虚晃一枪,其目的是让特派办知难而退。”

    洪厅长在消化着罗晓慧的话没有吭气。

    罗晓慧走到洪厅长身边更进一步地问:“洪厅长,而我们却在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呢?查了半天没查出问题,然后象个吹鼓手似地去到处证明他们的清白,证明信州特派办抓住他们不放是无是生非,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们在被他们当枪使的同时,也把我们自己推到了与信州特派办叫板、抗衡乃至于最后撕破脸为敌的对立面。”

    洪厅长越听越傻,他不解地问:“难道范省长的提议难道省委的决定都是别有用心?难道他们都被杜慧卿和孙立新所利用,或者整个班子……不不不,不可能。小罗,你真是把我的心说乱了。”

    虽然洪厅长的想法有些恐怖,但偏偏这正是罗晓慧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她一直很害怕说出的怀疑被洪厅长摆到了台面上,心里却更加烦恼:“我不说你偏让我说,而且我事先就坦言,这些问题也仅仅是我猜到想到的问题,这些问题到底是不是问题我也吃不准。”

    会议室里出现的短暂的安静,洪厅长六神无主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罗晓慧心里也很烦乱,但她还是向洪厅长提了一个建议:“我觉得你不妨去会会方宏宇。”

    洪厅长不解地问:“有这必要吗?”

    打过几次交道后,罗晓慧对方宏宇有了一种奇妙的信任,潜意识里觉得他一定有办法帮助自己:“有些话我不便讲,你去会会他,说说我们将要干的事,他大概也会告诉你他马上要干的事。”

    洪厅长很紧张地问:“他要干什么事?”

    一想到方宏宇,罗晓慧之前的沉重心情立刻放松了不少,冲洪厅长神秘地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会会他,提前沟通一下,免得将来相互拆台的唱起了反调。”

    既然罗晓慧对方宏宇这么有信心,洪厅长就在最快的时间内下定了决心:“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天下审计是一家嘛。……会会就会会,我现在就去会他,你得跟我一起去。”

    10·4

    一大早,在高速集团审计小组住的招待所外面就停了一辆面包车,那是特派办专门派来接童北海他们回去的。楼下响起了几声喇叭声,那是司机在催促没上车的人快点,叶莹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董乐群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手拎起叶莹的包,一手拉起她说:“走吧叶莹,大家都等着你呢。”

    叶莹看了看房间四周,一字一句地问道:“董博士,我们就真的这样走了?”

    董乐群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叶莹眼圈红红地说:“说真的董博士,我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董乐群本来想开开玩笑,劝导一下她:“别介啊,铁梅,你要挺住,要坚强,学你爹心红眼亮——”见叶莹脸色不对,董乐群生生地咽了回去。

    叶莹揶揄地说:“怎么不往下唱了?”

    董乐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嘿嘿,童特让我成熟一点,别一天没事嘻嘻哈哈的。”

    审计小组的人早就上了面包车,看到董乐群和叶莹出来后,都招手叫他们快点。只有童北海没有急着上车,他一支接一支的不停地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高速公路集团公司高高耸起的办公大楼。

    董乐群想要催促童北海,被唐小建拉住了,大家都耐心地等着童北海。童北海终于吸完了手头的烟,很优雅地掐灭了烟头,不辞辛苦走到垃圾箱旁扔掉,然后不慌不忙地上了车。司机刚刚发动车上路,杜慧卿的奥迪车突然疾驶过来在面包车前面嘎然停住,面包车只好来了个急刹车,震得车内的人东翻西仰。审计小组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童北海。童北海也感到有些愕然,但他不动声色的静观事态的发展。

    杜慧卿和孙立新从奥迪车里走了出来,童北海见状也下了面包车。

    杜慧卿快步走到了童北海面前:“哎呀童特派员,你们怎么提前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差一点我们就来晚了。你们来的时候我有事不在,走的时候再不送送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童北海不动声色地说:“杜厅长,孙总,给你们添麻烦了。”

    与童北海的冷淡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杜慧卿的热情:“感谢还来不及呢。你们进一步查实了何子扬的问题,给我们上了一课啊。作为厅长兼董事长,我个人非常自责,这的确是我们缺乏相应的监管机制才导致这样的问题产生。虽然何子扬只是我下属的二级公司,但是我们忽视了监管也是不那么负责任的。我准备马上召开全公司中层以上干部会议,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堵塞漏洞,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童北海神情怪异地看着杜慧卿和孙立新,没好气地搭腔:“亡羊补牢,那还不算晚。”

    孙立新故意地说:“我们杜董说了,前段时间关于我们集团公司的各种谣言很多,有的还很邪乎,你们信州特派办这一审,等于帮我们洗请了身上的黑锅,还了我们一个清白。这对于我们集团公司今后的发展可以说是功德无量的。省厅的审计报告有人还可以说风凉话,但你们信州特派办的审计报告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毕竟你们信州特派办是中央直管单位……”

    童北海粗暴地打断了孙立新的话:“请杜厅长和孙总放心,我们会提供一份让集团公司广大职工满意的审计报告的。”

    杜慧卿等得就是这句话,她故意激道:“童特派,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童北海哼了一声,一语双关地说:“怎么会呢?别的都可以忘掉,惟独这个忘不掉。放心,我童北海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说完,上车对司机说:“我们走!”窗外,挥手的杜慧卿和孙立新的面孔一闪而过。

    面包车先把童北海送回家,唐小建帮着拿行李的时候悄声问:“童特,明天省里的那个投资体制创新论坛会你还是去吧,方特专门交待了,说让咱们都去听听。”

    童北海阴沉着脸拒绝了:“我不去,我有其它事要办。”

    10·5

    童北海提着包进了门,他的老伴和童霞正在沙发上说着什么,看见女儿回家了,童北海脸色缓和了不少,可童霞一见父亲进了门,忙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童北海低声问老伴:“她这几天躲哪儿了?”问完又自言自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伴把童北海向女儿的房门推了一把:“三十岁的大姑娘了,你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你……你去给个说法吧。”

    童北海把包塞到老伴手中:“好,我去认错。”说罢进了女儿的房间。

    童霞背朝屋门坐在床上,童北海来到了女儿身边:“小霞,从现在发生的事情去看,那个吴友亮不是个好东西,他就是想利用你,挑起我和方特的矛盾,我让你离开那儿是对的,你要理解我。”

    童霞没吭气,童北海只好又说:“我那天打你是不对的,是我不冷静,我向你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决不再犯。”

    想起那天的事儿,童霞又忍不住眼泪汪汪的,童北海心疼地劝道:“你工作的事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童霞摇了摇头说:“不为难你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童北海沉吟了片刻说:“你这几天躲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小霞,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别离家出走了,爸心脏不好,你可别再吓我了,行吗?”

    童霞抹着泪点了点头。

    方宏宇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来访的两位不速之客——审计厅的洪厅长和罗晓慧。洪厅长和罗晓慧坐在沙发上,方宏宇在屋里踱着步,他走了几步后转身对他俩道:“罗处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在信州高速虚假上市的问题上,我们可能真的中了他们的圈套,但不管中与不中,你们去查一下也是必要的,对省委、对世人都要给一个交待嘛。”

    洪厅长小心地问了一句:“老童他们就这么撤出了?”

    方宏宇淡淡一笑说:“我们现在的撤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进攻嘛,无的放矢、不明就里的这么查下去,只能被动挨打。”

    对方宏宇这次主张的果断退出,罗晓慧很是佩服:“是呀,先是挑起股市风波向你们施压,然后何子扬又莫名其妙地主动交待举报信是他因泄愤所为,他们设了一个又一个套,再不撤出,他们还不知又捅出什么乱子来。”

    方宏宇想了一下说:“你们进去查虚假上市的事,我们准备在外围进入宏大证券,我要先查清在这次股市风波中到底是谁受了益。”

    罗晓慧兴奋地说:“那我们就里应外合协同作战吧。”

    夜已经深了,童北海还伏在书房的写字台上写着东西,柔和的灯光映着他那张刻满思考的脸。他不时会停下来思索一下,然后又提笔在稿纸上飞快地写着:“审计长您好,我童北海一辈子没有告状的习惯,所以您千万别把这封信看成是告状信,我在这里要向您和审计署党组反映一下方宏宇同志的一些让我深感不解的问题……。”

    10·6

    投资体制创新经验交流会在信州最大的天龙宾馆举行,醒目的横幅挂得到处都是,平缓悠扬的音乐给大会增添了和谐的氛围。会场里到处都是人,这次参会的既有各个主管经济建设的政府部门官员、研究市场经济的专家学者,更多的是来自信州大大小小企业的厂长经理们,难道有机会汇聚一堂,寒暄声、客套声是此起彼伏。

    很快,一位年轻的女主持人走上了讲台,下面立刻安静下来了,她微笑着说:“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各位领导、专家、学者莅临我们‘投资体制创新经验交流会’。范省长刚刚打来电话,说因为路上塞车,可能会迟到20分钟左右。他在电话里说,我们的路还修得不够‘高速’,还得不断地加速才能适应我省高速发展的经济。”下面所有的人都为这位主持人的幽默热烈地鼓起掌来了,掌声中,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进场。

    宾馆门前,方宏宇的车缓缓地停到一辆漂亮的跑车跟前,两辆车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方宏宇下车后,跑车的主人也正好走了出来,竟然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顾雪梅。两人见面,都微微一愣。

    方宏宇主动打了一个招呼:“顾经理?”

    顾雪梅娇媚地说:“哟,方特派,难得您还记得我呀?”

    方宏宇哈哈一笑:“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要想让一个男人忘记恐怕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顾雪梅也跟着笑了起来:“方特派,您可真会说话,虽然明知道这是恭维,可让人听得还是很受用。”

    方宏宇指了指宾馆问:“您也是来参加这个会的?”

    顾雪梅得意地说:“是啊。我有发言。”

    方宏宇话里有话:“才区区几年时间你就把华耘的摊子干得这么大,你是得讲讲挣钱的绝招了。”

    顾雪梅马上就听了出来,不满地说:“方特派,您的话里似乎有点别的味道,女人做生意不容易,因为那是在男人的世界里抢饭吃

    方宏宇立刻否认:“顾经理,您多虑了,我并没有其它意思。”

    顾雪梅风情万种地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但愿如此。不过通常男人比女人更口是心非。”

    方宏宇急急辩解:“那说明女人对男人有偏见。”

    两个人边聊边进了会场,方宏宇环顾了一下,走过去坐到孙立新的身边。而顾雪梅却径直走到前排坐下,台上的杜慧卿正在发言。

    孙立新低声说:“还以为你有事来不了了。”

    方宏宇淡淡一笑道:“怎么会?难得的学习机会。”

    很快,杜慧卿的发言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我们目前的局面是严峻的,基础差,底子薄,但是,面对这个史无前例的机遇和挑战,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放下历史包袱,轻装前进。我们有些做法可能有些超前,甚至在某些人看来‘违规’,但我们还是选择了义无返顾,因为改革和创新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里,坐在最后一排的董乐群又忍不住了:“……我怎么听着好象是冲我们来的……”

    叶莹冷笑道:“你以为呢?唐处,难道我们就这样空着双手灰溜溜的撤了?”

    唐小建一本正经地说:“谁说我们要撤了?我们只是换一个打法。”

    一阵热烈的掌声从会场响起,杜慧卿向大家鞠躬致谢,忽然看见不知何时,范翔忠在戚锋的陪同下已经坐在了下面。

    女主持人赶紧走上讲台宣布:“同志们,范省长到了,我们欢迎范省长给我们讲话。”

    众人随着她的指引,把目光投向了范翔忠,他站了起来向大家招手致意,然后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主席台。范翔忠首先挥手致意,请大家慢慢安静下来,然后开始发言:“刚才杜厅长讲了改革和创新的代价,有点悲壮,也有点不太健康的情绪在里头。我不知道同志们听了有何感想?作为主管领导,我听了以后心情很沉重。我们下面做具体工作的同志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很不容易啊同志们。但我想这个还不是最主要的,最让他们感到想不通的是各种各样的非议,这里面既有体制上的、机制上的问题,也有不负责任的、别有用心的、甚至是恶意攻击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主席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小平同志讲,改革也是一场革命,是摸着石头过河;允许看,但要坚决的试,不要作无谓的争论。创新是一个党、一个民族的灵魂,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现在不是时兴‘买单’吗?如果说改革和创新要付出代价的话,那么这个‘单’不应该由下面的同志‘买’,而应该由领导来‘买’。这是公理啊,同志们!”这番话又引起了下面一片热烈的掌声。

    停顿了一下,范翔忠接着说道:“当领导的就要勇于承担责任,不能退缩,更不能逃之夭夭。当然,要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能上错床,揣错兜。甚至退一步说,上错床都可以不管,但绝对不能揣错兜。我认为,这是当领导的基本的政治道德。”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范翔忠结束了全部的演讲,他转头问站在不远处的主持人:“按顺序下一个要演讲的是哪一位呀?

    当得知是华耘公司的总经理顾雪梅时,他兴致极高的代替主持人说:“好,那让我们热烈欢迎顾雪梅女士上台演讲。”

    顾雪梅笑吟吟的走上台来,她惊人的美丽和明星般的气质为她赢得了更多的掌声。范省长极有风度地把顾雪梅让到讲坛上,当顾雪梅站好的时候,范省长忽然又凑到麦克风前说:“对不起诸位,人说官僚的习惯的确是容易养成的,我刚才说了半天结果忘记了上台的最主要目的,我上来本来是要请大家原谅的,因为我迟到了。”在众人善意地笑声中范翔忠走下了主席台,自然欢送他的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

    在顾雪梅上台的时候,方宏宇无意中观察到了孙立新看顾雪梅的眼神,但他的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被孙立新觉察到了,第一次孙立新在方宏宇面前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方宏宇故意问道:“孙总和顾经理熟悉吗?”

    孙立新假装随意地说:“顾雪梅也算是信州名媛,谁能不认识啊。方特你也认识?”

    方宏宇坦然地答道:“在范省长的办公室见过一次而已。”

    孙立新努力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一个女人,能够拥有金钱、权势、甚至还有美貌,上帝对她未免太偏爱了。”

    方宏宇不动声色地说:“不过有一种说法,讲女人是情感的动物,如果女人拥有爱情,那她就拥有了一切。如果一个女人拥有一切但却没有爱情,那她就是一无所有。”

    孙立新马上反问了一句:“这些话都是男人编造出来骗女人的。这一点,方特派你不是深有体会吗?”这话倒是让方宏宇大吃一惊,他能预感到孙立新似乎在暗示他的婚姻,反唇相讥道:“我的体会恐怕没有孙总那么深。”

    孙立新破天荒地道起歉来:“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方宏宇没有就这个话题穷追猛打,只是淡淡地说:“有别的意思也没关系。”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论坛已经散场了,与会者纷纷离开了,方宏宇和范翔忠故意落在了众人的后面,二人边走边聊。

    方宏宇由衷地赞叹道:“范省长,您刚才讲得真好!下面的同志反映很热烈。”

    范翔忠对于自己的演讲水平还是颇有自信的,客套地询问道:“是么?我讲的无非是一般人不敢讲的大实话。是不是有点出格啊?”

    方宏宇意味深长地说:“那也要看从什么角度理解。”

    范翔忠似乎并不想和他谈这个问题,只是很突兀地问了一句:“宏宇啊,最近然然没去烦你吗?”

    方宏宇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范省长显得不经意地说:“你们在高速的审计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方宏宇小心地回答道:“目前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我会随时向您汇报的。”

    “我记得时间……”范翔忠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这是提醒,也有着逼迫的意味,方宏宇不慌不忙地说:“到现在还有九天。范省长我昨天已经让他们撤出了。”

    范翔忠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那个老童会听你的吗?”

    方宏宇知道现在必须要稳住形势,故意口气强硬地说:“我毕竟是一把手。您不是早对我说过吗,作为一把手有时候就应该有点霸气,该拍板的时候就要拍板。”

    范翔忠拍着方宏宇的肩膀连声称赞:“好,好。哎呀宏宇,当初我真不该放你走……”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把方特派调回来做您的秘书长啊。”一个清脆的声音接过了范翔忠的话,随着话音,顾雪梅袅娜地从后面赶上前来,微笑着向二人打招呼。

    10·7

    于然仔细把童霞的简历看了一遍,然后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童霞,微笑着说:“这么说咱俩同岁了,你坐下说。”

    童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老总,而且说话还么和气,由于紧张她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我习惯站的。”

    于然站了起来:“你坐下说嘛,你老站的我也别扭,来,坐下说。”一边说一边拉着童霞坐在了沙发上:“你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老板居然像个服务生般地问自己喝什么,童霞这下子就更紧张了:“不不不,我……我不渴。”

    于然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雪糕递给了童霞一个:“我特别爱吃这个牌子的雪糕,要不是怕发胖,我都搞不清我一口气能吃几个。”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于然的笑声让童霞放松了许多,她吃了一口后说:“是好吃。”又吃了一口后忍不住再赞叹道:“真的太好吃了。”

    看着童霞一脸满足的表情,于然又笑了起来。

    童霞痴痴地看着于然的笑颜,羡慕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每天都这么高兴吗?”

    于然冲她做了个鬼脸:“没心没肺的人每天才高兴呢,谁没有愁的时候?不过他们都说我的哭相也好看。”说罢又哈哈笑了起来。

    童霞认真地说:“我觉得像你这么……。”说到这里就找不到合适的词了来表达了,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于然又笑了起来:“成功?出色?还是优秀?或者是……你说啥都行,我脸皮厚,经得起骂,经得起夸,荣辱不惊。”

    童霞更加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不会说话,嘴笨,反正你说的成功出色都是吧,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什么愁事。”

    于然收住了笑,正色道:“宏宇和我说了你的事,我都给你设计好了,不过,咱们先说好了,这事得瞒着你爸,别让他再坏了你的事。”

    童霞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于然:“我先给你到最好的电脑培训学校报个名,学费由公司出,你去学电脑,学会以后你来我这儿先干打字、复印的工作,然后再慢慢学习在电脑上设计制作广告,将成为真正的广告制作大师,好吗?”

    从于然嘴里描绘的自己的未来真是太美好了,童霞兴奋地拼命点着头:“好,太好了。”

    于然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听课证递给她:“从明天开始你就去上电脑课,学习期间工资照发,一个月两千块,等你以后真的能搞设计了,工资更高。”

    童霞犹豫着问:“学习还挣钱呀,这不好吧?”

    于然眨了眨眼说:“你是为公司去学习,学好了也是为公司工作,当然要挣钱了。”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好事吗,童霞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喃喃地说:“我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10·8

    罗晓慧带的审计小组不声不响地进入了高速集团,安顿好之后,她首先敲响了白昌明办公室的门,询问他有关信州高速虚假上市的情况。

    听罗晓慧道明来意之后,白昌明走过去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声说:“你是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虚话。”

    静静地看着白昌明,罗晓慧淡淡地说:“实话怎么讲,虚话又如何说?”

    白昌明两手一摊,滔滔不绝地说:“虚话说,那就是,你们既然认为信州高速有虚假上市的问题那你们就慢慢查,我们呢也积极地、热情地全力配合,查它个五年八年的,虽然查不出个什么结果,但你也尽力了,我们呢,也担了个始终如一、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好名声,现在能冠之以一个不怕审计的清名可不是件易事呀。”

    罗晓慧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不是虚话,是实话。”

    白昌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摆了摆手说:“不不不,相对于我要讲的实话它确实是虚话。”

    罗晓慧依然一脸平静:“那好,那你就说说你的实话吧?”

    白昌明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讲实话的人往往会被人怀疑为心里有鬼,我可以说,你也可以听,但你听了就听了,千万别当回事,更别因此而对我有什么看法,否则我不是自找没趣嘛。”

    罗晓慧顺着应道:“好,那我就只当是一听。”

    “好,罗处长,我实话告诉你,当年信州高速上市的事是我白昌明一手抓的,这个事集团上下,或者说全世界只有我,只有我白昌明一个人心里最清楚,你别说有什么子虚乌有虚报九千万假账的事了,连一份钱的假账都没有,信州高速做为咱们省弟一个上市的股票不但没过,反而有功。我白昌明怎么了,你给我编个理由,我凭什么为什么图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地非要去没事找事的虚报九千万利润,信州高速是我的?不是,它发达了、破产了、大挣大赔了和我有屁的关系,……对不起,请原谅我说了一句赃话,我一提起信州高速上市的事我就来气,我就想骂娘。”白昌明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屁股坐到罗晓慧旁边的沙发上,端起水杯就喝起来。

    罗晓慧依然不动声色,好奇地问:“那这是为什么呢?这应该是你的得意之笔呀。”

    “得意个屁。”白昌明又激动起来,“呼”地站了起来,踱着步气愤地喊骂着:“我说到哪儿算哪儿,你们今天不审计信州高速我也犯不上得罪人家,人家是什么?是老总,是未来的交通厅厅长,上面有人罩着、下面有人吹着、全省十大企业家,我是什么?人家要踩死我都不用自己抬脚。”

    罗晓慧冷冷一笑:“你对你的孙老总成见很大呀。”

    白昌明愤愤不平地说:“你去问问他当初给我许的什么愿,什么你要活动的信州高速上了市,那就是咱集团、咱厅里、咱省里的功臣,我立马提你十万的重奖,并上报上级给你个省劳模的名额。可结果呢?”说着又学起了孙立新的口气:“昌明呀,别给集团干了点事就伸手要钱还要什么省劳模的,这可不像个共产党员干的事。结果呢,什么也没落到,白干了。”

    罗晓慧没吭气一直等着下文。

    白昌明突然悟到了关键的话还没说,忙道:“你看看,一激动就跑了题就忘了要说的实话。罗处长,我说句实话,你呀,查不出个结果来,趁早别费劲,赶快带着你的人打道回府,什么向省委交待呀、给爱克森集团一个回话呀、什么十亿美金会泡汤呀,罗处长,就是一百亿美金和你有什么关系,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你们怎么写调查结果你看着办。你想讨个好,就说平安无事,你不想讨这个好想得罪人,想搅黄那十亿美金落地信州,你就说高速集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透了。我确实是实话实说,因为和我没关系,我也就什么都敢说。罗处长,一天忙得费什么劲呀,累不累呀,一个月挣几个钱呀,回去吧。”

    罗晓慧哈哈笑了起来。

    白昌明吃惊地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罗晓慧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说:“你呀,也就是那么一说,我呢,也就是那么一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正是刚才白昌明自己说过的,他点点头说:“这还不明白,就是我啥也没说过,你啥也没听见,你带你的人查帐去吧,我们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罗晓慧点了点头:“好,你如果还有什么实话虚话的想要说,可以来找我。”说完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打开门后又回头道:“白经理,你干错行当了。”

    白昌明笑着凑上前去问:“那你觉得我该从事什么行当呢?”

    罗晓慧冲他勾了勾手指头,等他凑过来后低声说:“你要去当演员,肯定能成为全国……不不不,是成为国际大腕。”说完出门而去。

    白昌明很快反应了过来,气地“呸”了一声后狠狠地骂起罗晓慧来,这个臭女人,敢情专门是来寻他白昌明的开心的,那就走着瞧吧。

    10·9

    躺在沙发上午睡的方宏宇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起身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喊声“请进”后,门开了,童北海走了起来。

    方宏宇赶紧搓了一把脸站了起来:“老童,我正想找你商量一下延伸审计宏大证券的事。”

    童北海阴着脸,冷冷地说:“还用商量吗?你一个人就能做出任何决定。”

    方宏宇苦笑了一下:“老童,还是你带队进入宏大怎么样?”

    童北海摇摇头:“免了吧,省得我再给你捅出什么乱子来。”

    童北海的态度让方宏宇有些生气,他诚恳地说:“老童,你对我有意见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希望你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童北海还是倔犟地说:“方特,你是领导,你如果非要强迫我带队去,那我执行。”

    方宏宇沉吟片刻:“好吧,那我就带队去吧。”说罢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你说我对你有情绪有意见我承认,而且对你的作法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理解,不瞒你,我给审计署党组和审计长写了封信,你要说是告状信我也不反对,这封信我今天刚刚寄出。”童北海说着把手中的几页纸递了过去:“这是那封信的复印件,我没有背后告人的习惯,给你一份,你慢慢看吧。”

    方宏宇大惊之余接过了信:“谢谢,难得你如此坦荡。老童,下午全特派办的大会上我也要宣读一封告状信。”

    童北海愣住了,不安地问:“告谁的?”

    方宏宇只抛过来一句“暂时保密”就去读信去了。

    方宏宇在特派办大会议室召开全办大会,特派办的全体职工都坐在台下。

    在作完工作总结和新的工作安排之后,方宏宇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我下面要给大家念一封信。这是一封直接写给审计长的告状信。”

    话还没有讲完,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大家都在猜测这封信的来历。

    等声音渐渐小了一些的时候,方宏宇接着往下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告状信,只是……还是大家听我给大家念完以后自己判断一下。‘尊敬的审计长及各位审计署领导,我是信州特派办某工作人员的爱人,我的丈夫是一个称职的审计工作者,曾经破过无数大案,为国家挽回过重大的损失,作为家属,我们也感到非常骄傲和自豪,只是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些具体的困难……’下面写明了这位同志一年内出差的天数,竟然有将近二百八十天,女儿下岗了,他也不许老伴找关系找工作,她只是把实际困难列出来,问署领导,她该怎么办。”

    方宏宇念这封信的时候很动情,眼睛都湿润了。而所有同志的眼光都投向了童北海,他在主席台上显得坐立不安。

    “这封信审计长亲笔作了批示,要全国十八个特派办的特派员都要好好读读。人教司周司长告诉我,审计长作批示的时候是掉了眼泪的。我自己读了这封信十分震动。在这里我要向大家,向这位同志,向所有在为我们默默奉献的家属同志们道歉,我对办里同志的关心和帮助太少了,当我走进那个同志的家里的时候,我简直震惊了,他还住在那么破漏的房子里,屋里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方宏宇声音哽咽了,眼前又浮现出了童北海那清贫的家。

    童北海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走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一直向童北海望去,默默地向他行着注目礼。

    童北海一回到家和老伴大吵了起来,他厉声责问:“你、你怎么可以背着我给审计长写信呢?”

    老伴反问道:“我有问题不向你的领导反映我向谁反映啊?”

    童北海连连跺着脚说:“你知道你这么一来让我有多被动吗?”

    老伴声音低了许多,背着童北海抹起了眼泪:“别人不知道你身子骨怎么样,可我心里……你要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俩……”

    童北海没好气地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要死了倒也好,我跟你一起死,一了百了……可是,我不就是还想跟你多活几年吗?女儿终归有她自己的生活,可我,我只有你……”老伴说着就伤心得大哭起来。

    童北海看着痛哭的老伴,也一阵难过,眼眶也是一阵湿润,对于妻子,他实在是亏欠得太多了,满怀愧疚地说:“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嘛,这些事情为什么要惊动审计长呢?咱们信州特派办可从来没有接到过一封告状信,我一直以此为骄傲,不想问题偏偏就出在自己家里。”

    老伴哭得更伤心了,抽噎着说:“老童,我实在也是没法子啊。”

    10·10

    杜慧卿等人在陪范翔忠视察工程,孙立新在不远处拿着一根铁棍,东戳西戳地检查施工质量,跟在他旁边的几个包工头都是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孙立新戳着戳着脸就变了色:“这一段是谁包的?”

    一个包工头脸一下子就白了:“孙总,是……是我包的。”

    孙立新二话不说:“返工。”说完把棍子给了身边人后向范翔忠这边走来,走到近前后笑道:“别人都盼着上面的领导来视察,我是一见你来就害怕,在我看来,当领导的往哪儿跑得勤就是对哪儿不放心,您又对我不放心了?”

    范翔忠说:“你不是也拿着个棍子到处戳吗?你那个黑脸巴顿的外号是不是由此得来的?”

    孙立新一指杜慧卿:“你知道杜厅的外号是什么?”

    范翔忠笑问杜慧卿:“你也有外号?”

    杜慧卿不好意思地说:“说我是艾森豪威尔。”

    范翔忠调侃道:“五星上将,美国总统,级别不低呀。”

    孙立新笑着说:“低不了,因为他们说只有她能管了我。”

    白昌明在一旁指着孙立新拍着马屁:“范副省长,我们孙总省里十大企业家的称号和我们集团这几年干得那么多全优工程,那可是孙总不辞劳苦每天泡在工地一棍子一棍子的戳出来的呀。”

    范翔忠点点头后看着孙立新:“当面被人夸的时候你居然没有脸红,可见你的脸皮之厚。”

    孙立新嘿嘿一笑:“这说明我的心态好,能做到荣辱不惊也是一种境界嘛。”

    范翔忠对杜慧卿道:“你听见了没有杜厅长,你不是能管了他吗?就管教出这么一个狂妄之人?有失调教呀。好了,我们不听他们吹牛了,咱俩到那边走一走,我有话要说。”

    范翔忠和杜慧卿离开众人朝一个山坡走去,白昌明见范翔忠和杜慧卿走远后凑到孙立新身边悄声问:“范省长好像有心事呀。”

    孙立新淡淡一笑:“他的心乱了,他的心乱了好呀,他的心不乱,我们就该乱了。”

    范翔忠和杜慧卿已经居高临下地站在了高速路工地旁的一个山坡上,范翔忠从工地上收回视线对杜慧卿感叹道:“我的心里不踏实呀。”

    杜慧卿清楚范翔忠话中所指,但她看了一眼盯着她的范翔忠后又移开了视线没有吭气。

    范翔忠紧逼一步:“你对你的那个孙立新有多大的把握?”

    杜慧卿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良久才搭了一句腔:“你指哪方面?”

    杜慧卿的态度让范翔忠有点儿恼火,他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指哪方面?”

    杜慧卿思索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始就有点儿停不下来了:“范副省长,有些话从我这个身兼高速集团董事长的交通厅厅长嘴里说出来不合适,但我还是要说,高速集团怎么了?它怎么就让那么多人看着不顺眼,是这几年干得工程出了问题?没有,我们的哪一条路,哪一座桥不是优质工程,这在全国在交通部也是挂了号的,信州高速提前一年建成投入使用,信州高速上市融来的资金又高质量地建成了信州环城高速,高速集团的牌子不是叫响的,是实实在在干出来的,这些成绩省委省政府和交通部是给予充分肯定的。为什么就是有些人看不到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这些东西,就是要和我们过不去,难道非要把这个在全国享有盛誉的高速集团整垮整趴下才善罢甘休?”

    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杜慧卿,范翔忠一脸不赞同地摇着头:“慧卿,你可是有些……”

    杜慧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自己怎么在范省长面前像个炮筒子一样呢,居然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发泄了出来,她苦涩地说:“失态了是吗?”

    范翔忠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本来想从杜慧卿这里了解一下孙立新,没想到爱将倒向自己发泄起不满来了,而且还很明显地护着孙立新,他教训道:“对,我只是让你替我给孙立新这个让我深感不踏实的人号号脉,你避而不谈却热血沸腾、激动万分地为高速集团,当然也是为他孙立新鸣起不平来了。你刚才说得这些成绩是我不知道还是我不清楚?你我都知道高速集团现在在全省经济格局中的份量,它的牌子在全国叫得越响影响越大我就越是不踏实,你比我更明白如果它出了事翻了船那在全省会掀起多么大的地震,其震荡首先波及到的就是你和我,慧卿,全省的换届选举是快要到了,这个时候高速集团是千千万万不能出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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