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呜呼!以假乱真专业户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贺铁光 本章:第五章 呜呼!以假乱真专业户

    ◎祸自恶欲来

    ●民贫必生奸邪

    改革之初,我国的个体、集体经济还只能以替补队员的地位活跃在城乡。经济体制转轨后,个体经济终于摆脱了夹缝之苦,扯去欲说还休的盖头,昂首阔步,走向中国经济的前台,大有与国有经济分庭抗礼之势。个体不再是一个羞涩的名字。纷纷扬扬的下海潮正是冲着“个体”而来,于是乎,一时间,中国的经济成份出现了诸侯争雄的局面。国有也罢,个体也罢,“合资”也罢,在市场经济的法则下,同样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至今,中外经济学家对中国个体经济的蓬勃发展现象百思不解。在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夹板中,个体经济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不断扩展自己的地盘,堪称一奇。其实,了解中国国情的人对中国个体经济的发展历史并不会感到奇怪。个体经济方便了居民的生活,补充了国有经济的不足,这一功绩已是有目可睹,因此受到国人的欢迎和中国政治的确认。这首先是有其生存的必需土壤。个体经济的生存战略不能不是其以弱胜强的胜利之本。人们用一句话概括了这生存战略:没有不敢赚的钱。

    赚钱是个体经营者的首要动机。至于社会责任、道德责任等一系列非经济因素的东西,都不在他们首先考虑之列。“坑完老张坑老李”一语,生动地刻划了绝大部分个体经营者的经营策略。道德不是经济因素,自然不在赚钱之列。在国人心态仍处于心理不平衡状态时,对漠视道德的人及行为都会表示出不屑一顾或鄙视。长期以来形成的重社会伦理道德轻经济商业的教育体制,使国人精神中产生了一种令人难以言状的畸型,这就是伦理道德的超前。常常,国人在一提及干“个体”,就噤若寒蝉,不但有失面子,也没有身份。在择业上流行一句口头禅:“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们去干个体户。”个体户成为择业路上的梁山泊。只有被逼无奈,才有人想起走上这条险途。由此,个体户在国人中被人为地贩低一等就是必然的结果。国人在经历计划经济的锤炼后,共同走向市场经济的海洋时和终于悟出了道德和金钱的关系时,也开始了对个体户的新理解,有的还勇敢入行。

    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虽已历时两年,可真要完成转轨这一历史的命题还要有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个体经济以其微弱的技术、资金,企图在市场中与国有经济这一庞然大物争雄天下。尽管不可能。但“鱼有鱼路,虾有虾道。”个体经济明知无力抗衡,只得改用“让开大道,占领两厢”的自我生存,自我发展战略。

    个体经济的技术落后,资金不足,生产规模必然弱小,产品必然不尽人意。纵观国内情况,个体产品虽也冒出了不少占领国内或国际市场的拳头产品,但是“伪劣残次”的恶名太难驱散。每次打假,个体经济首当其冲。尤其是处于那些穷困山区的个体经济,一无技术,二无资金。靠徒手起家,所谓的生存发展也多靠“坑蒙拐骗”。于是,个体经济的圈子里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无所不做。假酒、假药、假枪,贩毒等等不法活动早已为世人所知。可是假钱的个体户,世人还有所不知。

    金钱的瘟疫蔓延中国大陆后,一本万利的买卖勾起了不法分子贪婪的欲望。特别是那些在解放前或解放初曾有过“一技之长”的造假老手,又一次看到赚钱的机会,于是不由自主地重操旧业,有了这些“老骨干”的加入,中国的造假行列愈发壮大,呈现出老中青配套的年龄结构。

    广西、广东、福建等沿海省份的一些山村,在国民党时期就有“假钱村”的恶名。那时,战乱频繁,匪患四起。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山村,成了造假钱的最安全的基地。这些山村的造假历史已无法考证,但据罪犯的交代,早在明朝时,那里就有人操此营生。以此,代代相传,造假钱的技术积淀到了那块贫瘠的土壤里。有的村子造假术妇幼皆知,贩假时父子齐上阵,家家有作坊。国民党统治时期,造假金元券、假美金,广散天下,大发不义之财。解放初期,趁那些山沟里政权不稳定时,有些村民仍未停止造恶。伪造第一套人民币,运进深山老林里,欺骗那些无知的村民,与国民党特务遥相呼应,为虎作伥。后来,政府采取了强硬手段,镇压了一大批罪大恶极的造伪分子,强化了基层政权的建设。从此后,造伪活动销声匿迹。

    我国农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有的地方甚至出现基层政权瘫痪的危险。“放羊”后的村民象一盘散沙各显其能,各展绝招。地方政府的这一重大失误给那些造伪分子“旧病复发”创造了极好的机遇。山外金钱“瘟疫”的传入,更是山民们的心骚乱不安。伴随着“南下的民工潮”,造伪老手们也在破棉破絮中裹上那套深藏了几十年的工具,踏上了“致富”的路。几年下来,在那“麻雀寻食不下坡”的山沟旮旯里也崛起了一二幢小洋楼。也出现了桃李遍天下的师傅,也有了南来北往求“艺”的学徒。山沟自此有了从未有过的热闹和繁荣。在这群造伪者中冒出了一批“声名远播”的高手,如罩文溪、许运昌、范金元等民间造币“好手”。在这些被人恭敬的背后累积着一连串万恶不赦的罪案。在这些洋楼的墙壁里砌入了无数被伪钞坑害的良民的痛苦和哀怜。在这些热闹的气氛里隐藏着射向中国经济的暗器。

    ◎“民间造币专家”

    ●身手不凡者的代代归宿

    覃文溪已是第三次来贵州授“艺”。

    在贵州的山村里有多少他的学徒,他难以记清楚,广西北流县穷山沟村里,是他罩广溪第一家盖起了令四邻羡慕的两层小瓦房。盖房的钱都是靠他的手艺活赚来的——收授学徒的拜师钱。在贵州的榕江、黎平、从江三县的结合部周围几公里,覃文溪已赢得了“民间造币专家”的尊号。

    覃文溪,58岁,以田耕为生。覃的父亲和祖父都曾是北流一带的造币高手。解放前,覃家生活殷实,在当地号称为大户,其家庭的生活主要依靠那世代单传的造假币绝活。在覃家当时有一条严格“家规”,造伪技术传子不传女。覃家三代都是单传,所以这手绝活能得以完整地流传下来。在战乱纷纷的年代,西南各地的假币贩子公认罩家的货色为“名牌”,自然覃家的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覃广溪从小就耳濡目染,对造假币心有灵犀一点通。刚解放时,正是少年的罩文溪就已与父辈一起倒腾起假币来。不久,其父作为首要分子和一批造假币分子被人民政府以扰乱金融秩序罪就地处决。覃文溪因年幼而免于刑事惩处。从此,北流的造假活动销声匿迹。

    人民公社化以后,覃文溪因不会庄稼活,被村委会安排其在附近的一个小集镇上去开了一个刻印社,可为村里赚些收入,也可发挥其雕刻的专长。也别说,覃文溪的雕刻技术在当地一直还无人敢与他比高低。于是,覃文溪安稳了几十年。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覃文溪也分得了几分水田和几亩旱地。五谷不分的覃文溪也只得把分得的土地租借给别的村民去耕种,自己仍旧在集镇上刻他的印章。虽活儿不多,也可以此养家糊口。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小镇上的人也开始活络起来。街头于是有了私营企业,有了家庭作坊。也于是出现了暴发户,出现了“款爷”。也时不时的有南风的吹入,有成群结队的青年南下去闯世界。已是暮年的覃文溪望着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也动起了捞钱的念头。

    有一天,一位“大款”来到罩文溪的刻印社,要求马上刻印一枚公章,声称:“公司马上要与一家外商签定一份合同,需要办理一项手续,急需刻印一枚公章。”说完,来人从包里掏出一把钞票放进了覃文溪的衣袋里。也是钱迷心窍,连应由当地公安机关出示的证明材料也被罩文溪忘记看了,就迅速为来人刻起公章来。很快,一枚标准的公章就交到了来人手中。晚上,覃文溪回家后从袋中掏出那把钞票数了起来,不多不少,足足两千元,相当于罩文溪一年的劳动所得。

    覃文溪第一次尝到来钱容易的幸福感后,虽有几次感到后怕,可后来还是继续帮别人刻了几枚那样的公章。得手的钱自然是正常一枚公章的几十倍乃至上百倍。不义之财终于勾起他贪婪的心。以后干脆来者不拒,胆子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多,金钱越聚越厚。家中不仅比左邻右舍早几年实现了电器化,银行里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准备回乡下去盖楼房积蓄的。也是覃文溪多行不义的报应,那家公司原本是一家皮包公司,靠“空手道”骗钱。一次,居然真与一家外商搭上了句,正准备下手坑老外一把的时候,被人识破。检察机关立案侦查,顺藤摸出了伪造公章的主凶。覃文溪由此被判刑2年,非法所得全部没收国库。覃文溪进监狱后,老婆带着他们唯一男孩离开了他。

    覃文溪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两年后,覃文溪又回到了北流。

    刻印社的执照被没收了,覃文溪只得回到乡下去种地。

    第一年,覃文溪到年关结算时,不但没有还清国家和地方的各种税款,还欠下乡亲们一大笔债。

    这年的春节,乡亲们见覃文溪家门外挂着一把大铁锁,以为他去走亲戚了,谁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开春时,乡亲们看见覃家的铁锁还挂在外面,才想起他可能外出打工了。这一年,外出打工的北流人特别地多。

    “覃文溪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悄悄地离开了村庄。他的随身物品除了一床旧棉被外,还有一套雕刻工具。

    覃文溪离开村庄后,想起了在监狱时的狱友王军。两个人往狱中同住一个号子,而且睡的是上下床,又是问一天出狱。王军是贵州榕江人,比覃小10岁,仍是光棍一条。

    出狱那天,王军问覃文溪有何打算。覃只回了他一句话:“回去见了老婆和孩子再说。”王军无话,留下了他的住址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面。

    覃文溪回到家中才知道人去房空,自己已是光棍一条。当时,覃还有一老母亲在世,需人在身边照顾,覃克制住自己的那颗早就想外溜的野心,留在老母身边。不料春节前,覃的老母一病不起,不久一命归天。还是在左邻右舍的资助下,才草草把老母安葬。

    就在春节前的一天,覃在村庄里消失了。

    覃文溪来到贵州榕江,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军。

    一年多不见,王军发大了。家中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盖起了一幢小洋楼。家中电器基本齐全。

    当晚,王军安排在当地一家最豪华酒家为这位狱中“患难知己”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王军问起覃文溪来贵州的事。覃已象落水之狗一样,见到眼前这位一心来投靠的狱友变得如此阔绰,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就把自己回家的境遇和盘托出。之后,覃顺水推舟,直言明说:“大哥此次出来就是一心要来投奔小弟寻碗饭吃。不知小弟是否嫌弃。”酒席之中,王军并没有把自己的生意内容告诉给覃。以前,王军曾有几次还专门去广西寻找过覃。都因不知覃文溪的具体地址而作罢。王军进大牢就是因为倒腾东西而犯事。一次,他参与了一宗境内外勾结走私文物的团伙而被捕入狱。出来后,仍不思悔过,变本加厉。不仅走私文物,可以说怎么来钱,他就倒腾什么。伪钞的倒卖也是他生意的一大部分。赚到一笔黑钱后,王军忽然想起了罩文溪和他入狱的事,觉得贩假来钱慢就开始策划起造假来。由于没有找到覃这样“志同道合”的同伙,也就作罢,不想今日,覃自己找上门来,王军感到喜从天降。也把掏心的话都讲给了覃文溪听。花天酒地的生活美景马上就拨动了覃的心。不久,在榕江的一座小镇上就挂出一块“刻印社”的招牌。

    从此,在贵州的榕江、黎平、从江三县的接合部一带,出现了一个流动的造币工厂。覃文溪拿出了他家的传家手艺,从雕板到上色、印刷等等流程,他都亲自动手。后来招来的三个臭味相投的小青年,只是负责放哨和搬运东西,不许靠近作坊一步。产品全部由王军负责推销。所获钱财,覃与王军六三开,剩下的一份给小工。

    不到三个月时间,罩文溪的腰包里已揣进了2万元真人民币。因覃的产品作工细致,制造的大面值钞票形象逼真,水印准确,因此销路较好,还有些供不应求。这段时间里,王军的腰包里也摇进了几万元。王军严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经验,把假币全部销往中原和关外。公安机关一时还很难发现此案,使这一团伙逍遥了好长一段时间,给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三个月后,覃文溪由于在那窄小的破屋里没黑没夜地“工作”,终于大病一场。半个月后才痊愈。病中,覃文溪感到岁月不饶人。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加之做贼,恐怕夜长梦多。他决定自己辍刀,广招徒弟。

    一个春雨绵绵的晚上,覃文溪与王军不辞而别了。他消失在黔东的大山之中。王军再也没有见到覃文溪。

    覃文溪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仍在黔东的大山中流窜。

    覃文溪每招一名徒弟收取学费400元。条件是包学会拓印人民币,并在出师时赠送一把刻刀。以覃文溪的高超技艺,自然是应者如云。一共收了多少徒弟,覃已记不清楚了。只是在覃第二次和第三次回到广西北流衣锦还乡时,腰包正揣着3万元现钞,还有为数不少的外币,这些都是他那三年时间里招收徒弟所赚得的部分。

    也该是覃文溪作恶多端必自毙。王军在一次贩假币中落网,审问中供出了覃文溪,覃由此也落入法网。这一次这对狱中知己最后的见面地点不会是在大牢里,而是在阴曹地府了。

    覃文溪——这位民间造币专家最后得到了他应有的归宿——死刑立即执行。

    覃文溪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造币世家”。祖孙三代靠拓印钞票发了大财,可最终都因为印刷假钞而丧命。正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玩钱人玩了命

    ●以假乱真以拨乱世

    覃文溪靠拓印钞票而大富大贵,凭雕刻技术成为名震贵州一方的能工巧匠。生前罩文溪确实潇洒过好几年,而江苏的范金元的命运却没有覃文溪那样红火过。

    常熟市唐市镇缪浜村农民范金元,家境贫穷。本人既无手艺,又好吃懒做,到三十二岁时还是光棍一条。

    1991年3月,范金元坐车来到上海找活干。刚下汽车时就听到:“换钞票哦”,一句低沉却十分诱人的声音传来,不由吸引住了范金元的脚步。

    只见一个小矮个的男子,手持一叠一百圆的“老人头”,站在他面前不停地晃动。

    “钞票还能换?”范金元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差了音,连忙半信半疑地回了一句。

    “当然可以,一张换五张”。小矮个赶忙回答。范金元的装束打扮,一个十足的上海人所鄙视的“乡下人”的形象。小矮个瞅准他后,心中不存任何戒意。

    范金元从小矮个手中拿过一张来在太阳下,正面反面地反复看了几遍,老觉得这人民币和平时用的有些不一样,可又一时说不出来,不一样在什么地方。“老兄,我看,这钱有些……”范金元在家不愿干农活,于是这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上海、南京、苏州等城市晃悠。可每次除了花钱以外,啥也没有学着,他也不想去学,怕吃那份苦。在外混的时间长,见识也多了,因此在见到小矮个的钱有些异样时,范金元故意只说半截子话。

    “不瞒老兄说,这钱是做的。”小矮个见来者也非善主,就直接明了地告诉了他手中拿的是假货。

    “钱还能做,有这等事?”范金元故做惊讶。

    “这事很容易,老兄如有兴趣的话,本人包教包会。”小矮个从来者的神色中就已察觉了眼前这位说不定还是“同路人”,于是也故意用话来套他。

    “老兄真愿教我?”范金元顺杆而上。

    来人伸出右手掌,范金元马上会意,也伸出右手掌。两手轻轻一握,双方就默认了。

    毕竟是做贼心虚。范金元一把扯住那男子的手,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饭馆。要上酒菜,范金元又是诉苦,又是求情,似找了救星一般。小矮个也不避讳,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姓卢名功华,广西膝县农民。

    酒足饭饱后,范金元主动掏了这顿酒菜钱。

    卢功华把范金元领到一家地下旅馆的单间。两个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卢功华终于同意以500元的学费教给范金元拓印人民币的技术。

    三天后,范金元技术学成,主动提出要回家。临行前范再掏出三百元钱,找卢功华买下他手中的伪造人民币用的“老人像”和“风景图”印章两枚以及一小瓶变色药水和一小瓶药粉。

    怀揣发家宝贝的范金元回到家里后,顾不上多日的车船劳累,连夜就制做了五张一百元票面的人民币。

    第二天,吃过早饭,范金元带着印制的五百元假人民币进城。在一家百货公司,范金元一口气买下一套西服和两双皮鞋,还有几件衬衣裤,总共近五百元的东西。当范金元把那还散发着油墨味的五张大票递给营业员的时候,他的小腿在柜台外一个劲地打哆嗦。

    营业员接过钞票后,在灯光下晃了一晃,见有水印的主席像,就顺手放入到钱柜里。

    范金元提着捆好的衣物离开百货店时,胸腔还悬在嗓子眼上。

    回到家中,望着眼前轻易到来的衣物,范金元感到了一种从末有过的畅快。第一次的轻易得手,壮大了范金元的胆量。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伪造人民币不仅需要专用的纸张,而且在每拓印一张人民币时,都需要有一张崭新的真币作母本。这些都是必需的投资,可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范金元每次贩卖假币所得,全都被他开销掉。他身边不可能有闲钱存在。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一酒肉朋友,财大气粗,名叫谈建新,在本镇工业胶棍厂当驾驶员。

    一天下班后,范金元邀请谈来家中喝酒。席间,范首先提出借1000元钱作买卖。谈根本就不信范能做生意,怕是范想法子来骗他的钱,立即婉言拒绝了范的要求。不管范金元苦苦哀求,谈建新就是不干。

    几杯烧酒下肚后,范金元一五一十地把学技和造钱的经过说了一遍。谈建新听后还是有些不信,提出非要范当场演示一番不见。范金元二话没说,趁着酒劲,在房间里,当场就伪造了人民币500元。谈看后大喜,当即回工厂,在仓库里运来了上百公斤纸张。还从口袋里掏出了10O0元交到范的手中。作为回报,范则给了谈五张伪造的人民币做个纪念。两个人从此臭味相投。

    为了制造更多的钞票,谈建新不惜把自家的房子押上,东拼西凑借来了二万五千元提供给范金元作为样本和投资。范金元更是利欲熏心,不远千里赶赴广西找到卢功华购回了一公斤药水和药粉等作案工具。与范同村的郁祖明、谈要保、郁建良等农民闻讯后也纷纷投入到范金元的门下,使这一犯罪团伙越滚越大,并成为一个内部分工明确,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集团。范金元负责伪造,谈建新负责提供样本,其他负责假币的批发、投放。

    8月22日下午五时,正是银行营业所下班前忙碌之际,范金元一伙来到白茹农业银行营业所。范金元从提包里拿出一万五千元交给营业员,要求存活期。营业员接过钞票,用手捏了捏,感觉票面上的油墨有些滑腻,顺口问了一句:这钱咋这滑。范金元忙接口说:票子可能是沾了一些机油。因正是下班交结帐的时候,营业员问过之后,再也不言语。数完钞票,就把存折递给了范金元。自此后,范金元觉得技艺大进,可以假乱真,贼胆越发越大。从营业所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在谈根保的运输船上,几名罪犯沆瀣一气,一次伪造人民币六千余元。

    这年的秋天,就是范金元学成回乡不到半年的时间。范金元拿出两万多元,扒掉那间破矮的瓦房,在原地盖起两层的小瓦房。房子盖起后,还迎来了外面的凤凰,从此范金元也告别单身汉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范金元一伙的疯狂作恶,在常熟市的市场上出现了大量同一票号的假人民币。这一现象立即引起了银行的警觉。公安机关也同时在全市展开调查。白茆农业银行营业员认真回忆出了持假钞存款人的模样。据此,公安机关在11月30日发布了协查通知,并公布了根据营业员的描述所作的电脑画像。各商业网点也提高了警惕。

    后来慑于政策的攻势,谈根保、郁建良双双在父亲和妻子的陪同下首先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要求从宽处理。范金元闻讯后,仍不死心,在当晚就将作案工具转移至郁祖明住处,准备顽抗到底。然而天网恢恢,又何处藏身。第二天,常熟市公安局依法对范金元、谈建新收审。

    经过大量的取证,1992年2月19日,常熟市人民法院经过公开审理,以伪造国家货币罪判处范金元有期徒刑七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谈建新、郁祖明、谈根保、郁建良其余四犯也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其作案工具及非法所得全部没收。

    范金元入狱后,妻子离他而去。他又成了光棍一条。

    事已至此,谁又能说清楚是钱耍了范金元,还是范金元玩了钱呢?

    ◎如此“桃李满天下”

    ●师爷遭遇极刑

    1991年元月8日,也是一个吉日。

    这一天,贵州省清镇县城关镇又新开张了一家公司。在这家公司的门口挂出的招牌上写着:“四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这招牌挂在贵州省的一个小县城里刚一挂出,很是有些刺眼。路经此公司门前的行人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多瞄上几眼。对招牌后面的人很是有几分的羡慕。

    在中国这个重面子的国度里,牌子和面子同样重要。君不见那些大街小巷挂出的各式各样的招牌,名字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硬气。什么“四海”、“五洲”、“宇宙”、“国际”等等字眼,只要不是很明显的侵权行为,就敢往自己的招牌上加。至于牌子所带来的效益如何,很少有人去关心。买空卖空也罢,坑蒙拐骗也罢,不到犯事,无人去探究这牌子后面的幕幕丑剧。

    “四海文化发展公司”对外业务非常广泛,大到期货贸易,小到雕刻公章和私章。公司的宗旨就是“竭尽全力服务于社会,服务于群众。”一句话:群众的需要就是本公司的业务。不知根底的人以为这肯定是一家势力强大的民办公司。

    直到当年的12月该公司被公安机关一窝端掉后,才使该公司的原形大白于天下。原来,这家公司只是一伙伪钞犯罪分子掩人耳目的招牌,公司就是一个犯罪的据点。公司从经理到职员,总共只有三人。就主犯许运昌、从犯代发林、田贵秀。

    还是在1990年春天,许运昌南下打工途中,结识了一位来自广西的“打工仔”。两个人一起来到广东找工作。白天两个人出去找工做,晚上两个人在栖息的小窝棚里胡吹海聊。时间一长,两个人混得挺熟,无话不谈,无事不问。

    一天晚上,经过了一天辛苦的劳作后,两名“打工仔”在低矮潮湿的工棚里又是一顿海聊。

    许运昌仰天长叹:“唉,哪一天我才能发财呀!”

    “广西仔”见许运昌脸色虔诚的样子,心里很是同病相怜。他接过话来椰渝地说:“想发财,抢银行啦!”

    许运昌知道这是逗人的玩笑话,没有在意。两个人继续海阔天空地胡“侃”。一会儿说要去偷盗,又担心胆小技低,失手被人捉;一会儿说要去贩毒,又害怕掉脑袋。两个“打工仔”有问没答地聊着。兴致正浓,到深夜时仍无睡意。工棚里的其他工友都已入睡。许运昌和“广西仔”就到工棚外继续聊。

    “广西仔”见许运昌脑子灵活,讲义气,就有意识地把话题扯拢起来。“眼下,有一笔生意,能赚一大笔钱,不知小弟敢不敢做。”“广西仔”年长许运昌,自然称他小弟。

    哪有赚钱的生意不做的。许运昌这次有些认真起来。“什么生意?”

    “造钱”。

    许运昌以前听人说过造钱的事,也知道造钱会犯法。猛地从称兄道弟的工友嘴里听到这话,还真有些冷不丁的感觉。“老兄,不是拿我取乐吧。”

    这回“广西仔”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事决不是给小弟开玩笑,只要小弟有诚意,明天就可以拜师‘学艺”’。

    许运昌出门闯荡,心里自然有些嘀咕,主要还是害怕。“不会犯事吧”。

    “广西仔”明白此时许运昌的害怕心里,于是,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当初学艺的情景讲给许运昌听,帮助许运昌打消顾虑。

    从此,就在那间小窝棚里,许运昌诚心拜师“广西仔”学艺。

    到第三个晚上,许运昌就已熟练地掌握了这一技术。

    第四天,许运昌交给“广西仔”三百元钱,带着拓印技术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许运昌回到贵州后,立即发展了自己幼年时的小伙伴代发林、田秀贵加入。从此,在贵州省境内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造伪团伙。为了牢固地确立自己在团伙中的地位,许运昌坚决不把拓印技术教授给代、田二人。起初,他们在乡下的家中偷偷摸摸地伪造一些小面值的假币拿到集镇上去换些日用品回来花销。当地经济还不发达,因此,百姓手中的大面额钞票很少,伪造的大面额钞票很难花出去,而且被发现的危险大。许运昌只得印制小量的伪钞使用。如此偷偷地过了近一年,许运昌一伙行动谨慎,就连他老婆也不知他在造假,因此马脚没有露出。这一段时间里,许运昌一伙已印制并投放假人民币20O0多元。

    到1990年底,许运昌三人商量后准备到外地去大干一场。

    1991年的元旦,许运昌等三个人来到了清镇县城关镇。靠借资办起“四海文化发展公司”。公司因是挂靠一个文化部门,在开业那天,少不了当地文化名人和官员的捧场。开业仪式搞得热热闹闹,好不风光。

    自此有了合法的招牌和一个不软不硬的靠山后,许运昌一伙更是有持无恐了。

    平时也承揽一些文化方面的生意,但都是转手就包给了别的公司。只有初中文化的许运昌等人自然不会懂得策划、创意等新鲜玩意儿,开公司的目的也只是瞒天过海罢。每月只要交够挂靠单位的定金,至于如何经营、经营项目等事挂靠单位是不会来过问。这更为许运昌等人的犯罪活动提供了保护伞。

    公司开张后,许运昌三个人做了详细分工:许运昌是法人代表,专门负责伪钞的印制。代发林负责推销由许制做的假币,另外兼招收学徒的任务。田秀贵负责公司的安全保卫(主要是放哨)。

    1991年3月,四海文化发展公司在清镇县城和周围县市贴出对外招收印制专业班学员的海报。招生对象以青年人为主,学期三个月,食宿自理,学费每人一千元。既然是海报自然少不了胡吹海吹一通。海报上自然少不了由名家主讲的字样云云。在我国吹牛不犯法,能吹谁不吹。海报贴出去后真有一些青年人四处打听或来公司咨询的,但一听需交一千元学费,热情马上就消退下去了。海报贴出半月后,还没有一个人前来报名。

    其实海报只是许运昌放出去的一个烟幕弹。象这种班开口就要交学费一千元,还不包食宿,明显是狮子开口。有几个求知青年能上得了此学。就在公司的海报在大街上风吹雨打的时候,许运昌的班早已开学。由代发林精心物色的13个“幽灵”聚在一间四壁不透风的小黑屋,象吸血鬼一样在听着许运昌讲授拓印人民币的技术。小屋外,田秀贵象一条狼狗一样,竖着两只耳朵,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一个罪恶的犯罪团伙在膨胀,毒苗在繁殖。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13条幽灵离开了罪恶的小黑屋,消失在黑夜中。

    第一期开班“四海文化发展公司”共得学费12000元,与此期间共伪造假人民币近三万。

    13条幽灵离开小黑后不到一月时间,就在贵州的13个县市纠合当地不法分子组成了13个造伪团伙。许运昌被这13个团伙成员尊称为“师爷”。

    许运昌招收第一批学徒后,就再也不敢招徒,他决没有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间是那样的迅速。那13名学徒到处顶着“师爷”的招牌,自立为王,无所顾及。假币在贵州猖獗已极,引起了公安机关的高度注意。许运昌自感灾祸临头,从此不敢再招学徒。可他无法限制学徒再招学徒的恶性循环。此后,在贵州有多少自号出自“师爷”之门的学徒呢?许运昌也估算不清,至少可以说,他也是“桃李满天下”了。

    13条幽灵一个月时间后就已繁衍成13个肿瘤,并把毒苗迅速扩散到金融市场。

    这一年,贵州省金融市场警报频频,公安机关疲于应付。

    从缴获的假币看,全是出自手工拓印版。

    1991年12月,清镇县公安机关在一次大行动中,发现了许运昌的一学徒开设的一个造伪窝点。现场人赃俱获。连夜审查,从案犯嘴中掏出了许运昌的犯罪恶绩。当晚,许运昌、代发林、田秀贵三个被捉拿归案。第二天,在省公安厅的统一指挥下,全省迅速展开了一场打击造伪活动的大行动。一周内,许运昌的13名徒弟全部被抓获。这一仗全省共缴获假人民币五十多万元,以及一批制造假人民币的工具。

    许运昌等主犯被判决极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下海误入孽海

    ●云游四方流窜造币

    不到30岁,易忠明就已升迁为重庆某实业公司业务主办。这是一家生产五金电器的企业单位。人生未到而立之年,却已事业有成,应该说易忠明是很幸运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前途光明的青年却因生意场上的一次“转机”,竟然辞去一切奋斗得来的荣誉和地位,却去另起炉灶,干起了造币的个体户,尤其不妙的是,这次“转机”把易忠明的大好前程一次性地转得干干净净。

    易忠明的生意决不同于罩文溪、范金元、许运昌等人。易忠明把作坊摆在城市的闹市区,而他的产品主要在本市的城区行销。由此足可见易忠明胆大妄为,是其它几位专业户所不能相比的。

    1990年春节前,易忠明作为公司的业务主办又一次来到了广州,与某公司签订完一份生意产销合同。易忠明代表的实业公司是一家挂靠某事业单位的中小企业,其生产规模和效率,在重庆的五金行业还小有影响力。易忠明主要负责产品在东南沿海地区的销售。在这些经济发达地区,各种洋货和外来文化思潮猛烈地冲击着这一片上地。易忠明的业务开展得很不顺利,四处推销产品,处处显得低三下四。特别是公司规定的几个有限的公关费,难以敲开大承包商的大门。在广东来的机会多,易忠明的眼界也开阔多了。小吃、夜霄、歌舞、打的成为他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享乐需要大把的钞票支持,可易忠明的兜里,每次来广州只有几千元公关费,还不够他潇洒一把的。他越来越觉得囊中羞涩;就越来越对金钱产生一股疯狂的占有欲。

    这次来广东,易忠明除代表公司签订合同外,还顺便找几位客户催款。在广东,客户的欠款达五六十万元。易忠明在广州跑了几家后,最后到廉江县找到陈某。陈某在当地是一个无业游民,对外的身份一个狗贩子,市场的宠物狗走俏时,陈某从各地贩来一些名贵宠物狗出售给深圳、广州的“大款”,着实赚了几十万。有了钱以后,陈某也尝试著作点买卖生意,黑白两道上什么生意他都敢做。一次在广州的旅馆里,陈某结识了易忠明。听说易忠明推销的五金电器有困难时,陈某夸下海品,可以帮易忠明推销3O万元的产品。易忠明大喜过望,连忙称谢。回到重庆后,易忠明按约给陈某发来了30万元的货。陈某接到货后也汇出了20万元的货款,可是余下的1O万元货款到年关时也没了下文。易忠明几次催问,陈某都是答应马上就能备齐款子汇来。这次,易忠明亲自到廉江找到陈某定要追回余下的10万元货款不可。

    陈某见是退款人上门来了,再也无法躲开。只得顶着老脸陪笑。“真不好意思,本来想早些把余款汇过去的,不料,眼下的一笔生意作砸了,把本都赔进去了,还欠了人家一笔债。这

    几天,逼债人隔三差五地上门,逼得我都不敢呆在家里了。”

    陈某首先扮出了个哭脸。易忠明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此时此刻,有理的变成了亏理的,易忠明真不知从何下手。“这次来,就是专门来讨回那10万元货款的,咱们第一笔生意就这样,我们还怎么合作下去?”

    陈某本就是那街头的泼皮无赖,与他根本就无道理可讲。这几年,陈某确实赚了不少的钱。但陈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赌好嫖,赚来的钱大都送到了赌桌上和女人的床上。与这种人作生意,只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易忠明非常后悔当初把大笔的货物交给这种人去推销,既然找到了陈某的家门口,易忠明也不甘心空手而归。公司里的工人还等着他的货款发工资过年呢!经易忠明发出的货物已有上百万元货款还没有回笼。这次再空手而归,怎么对得起百十号工人。易忠明铁定了心,非要回货款不可。易忠明干脆利落:“你不交货款,我就不回去。”

    易忠明发来的货早已脱手,货款就捏在陈某的的手中。象陈某这种吃惯黑白两道的人岂肯平平常常地给你做买卖。坑蒙拐骗是他的生意信条。到手的现钞岂会轻易交出来。毕竟心虚有鬼,陈某说话也不敢硬气,老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欠你的那笔款子,我一定会想法子还上。只是手头太紧,容陈某几日,过年后,一定全部汇到你们公司的户头上。”

    易忠明很是生气。“不行,公司正等这笔钱发年终奖金呢。你不给钱,我就不走。”

    “这叫我怎么办,你看见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行,你看上什么就搬什么吧。”陈某马上露出了无赖的面孔。破烂的家什总起来也值不几个钱,陈某干脆玩起泼来。

    易忠明以前见识过这种无赖相,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你要赖是吧,我可不怕,咱们明说吧,是公了,还是私了,你说吧。”

    陈某当然知道公了、私了的意思。如果公了,家中的存折就要全部没收,到头来会是鸡飞蛋打的结果。公了,就得出血。看来易忠明也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不好惹。搞不好,两败俱伤。陈某思虑再三,还是以退为守,少惹官司为妙。陈某明白自己在当地名声不好,又没有后台作靠山,吃官司决不会有好果子吃。

    陈某忽然脸上堆起了笑容。“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多蒙易老板的抬举和信任,陈某决不做那种损人的事情。大家出门做生意都不容易,易老板的帐一定还上。不过有件事情得请老板海涵一下,眼下手头确实很紧,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还5万剩下的5万过年后,等别人欠我的钱还上后,我保证给你汇过去。”

    易忠明沉默不语,是在无言地抗议。

    陈某见易忠明没有反映,知道此主意被反对,连忙又换了一种口气:“易老板的公司财大气粗,陈某只是小本经营,吃饭还得靠易老板这样的朋友帮忙。自古是大人不计小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易老板这次放陈某一码,日后定有厚报。”

    “别给我逗门子。我放你一码,我回去后,怎么交待。”易忠明一听说“厚报”就来了精神。

    陈某立马听出了这藏而不露的意思。“陈某手头正有一桩大买卖,一定能赚大钱,不知易老板感不感兴趣。”

    听说是“大买卖”,易忠明的胃口马上被“吊”了起来。

    “说来听听。”

    “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买假钞发了大财。”

    “怎么过买法?”

    “易老板用真钞按1比10或1比15的比例买进假钞,运回重庆后,再用1比5或1比6脱手,只要这一倒手,花花的钞票不就到手吗?”说完,陈某从衣袋中摸出一张50元的假币递给易忠明。

    易忠明反反复复观看,惊讶不己:“怎么跟真的一模一样。”

    陈某顺风使舵,“陈某介绍的买卖,还会有错吗?”

    易忠明自然知道贩卖假钞是犯罪行为。但此时财迷心窍,早已把法律抛到九霄云外。这几年,易忠明的事业可说是一帆风顺,可他并不满足每月公司给他的千儿八百的工资。他渴望富翁般纸醉金迷的生活。每次往返重庆和广州之间他都要想方设法倒腾一些私货,小发一笔横财。洋烟、洋酒、走私物品、甚至毒品,易忠明都干过,每次都能赚过万儿八千的。这一次听陈某介绍,倒腾假币能获得高额报酬,贪婪之心迅速膨胀,便迫不及待起来。“能帮我换点吗?”

    陈某故意要吊易忠明的胃口,“眼下,风声正紧,不好弄。这样吧,等我弄到货后,马上通知你。”

    易忠明揣上陈某还上的5万元货款和发财的梦想回到重庆过年去了。

    一个月后,易忠明果真收到陈某的一封来信。信中称:“货已备齐,速来取。”易忠明揣上几千元钱,匆忙赶到广东。

    这一次是易忠明有求于陈某。易忠明很识趣地只字不提欠款的事。

    陈某在家恭候着易忠明的到来。陈某心中盘算着如何躲过这笔欠款,见易忠明进后不提欠债的事,他也就更懒得去提这码事。

    陈某从一纸箱里取出500张10元和50元面值的假钞递给易忠明。“这是1万元面值的货,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这批货就算是陈某送给你的礼物。花完后随时可以再来取。”

    易忠明心中明白透彻。说是赠送,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狡猾的陈某分明是在堵我的嘴。五万元的欠款看来是可能再要不回来的。还不如就此作个顺水人情。在社会上为自己多交一个朋友。再说受损失的还不是公司。自己分毫未报,何乐而不为呢?

    易忠明装模作样地掏出皮夹子非要付款。“哪能让朋友破费呢?”

    陈某连忙把递过来的钱挡了回去。“咱们朋友一场,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是不是小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

    易忠明挎上一万元假币后兴冲冲地回到重庆,至于那五万元欠款是如何在公司的帐本上冲掉的,就不得而知。说到易忠明个人从中获得的好处费决不会少于这个欠款数。

    一万元假币运回重庆,易忠明就迫不及待地要试用。

    第二天晚上,易忠明带着两张50元面值的假钞人民币来到石桥铺街上。走到一家个体熟食摊前,要了2斤卤鸭脚。易忠明递给个体摊主一张50元面值的大钞。摊主把大钞在眼前晃了晃,感觉钞票的水印有些模糊不清,自言自语起来,“这不会是假吧。”

    易忠明本想趁黄昏时昏暗的光线混过关,不料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当听到那女摊主自言自语时,易忠明的额头突然沁出一片冷汗。万一这女摊主喊叫起来,自己就插翅难逃了。易忠明猛地伸手,把大钞夺了过来,扭头就钻进了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几乎有半年时间,易忠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到了9月份,易忠明惊心已定,见周围不再有什么危险,又想起了假币。易忠明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从一万元假币中精心挑选出那些印刷质量好、技术较逼真的钞票确保万无一失。这次果真出奇地顺利。

    易忠明用50元的大票去农贸市场购买肉食和水产品、香烟酒,用10元面值的钞票去坐车和买冰棍。在近一个月时间里,易忠明疯狂地花出去2000多元假币,而且每次十分地顺利。

    10月份,易忠明带着剩下的7000多元假币再次到广东找到陈某,一方面是要求陈某收回这些花不出去的劣质产品,另一方面是自己想再购进一些假币。

    陈某虽心中不悦,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知道他遇到了一个难缠的主。与其这样长期被他敲诈勒索,不如想法一次跟他搞定。陈某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说:“现在手头确实没有了货,听道上的说,近期内也弄不来。”

    易忠明尝到了甜头,岂会就此罢休。他似乎是在哀求地说:“帮帮忙,想想别的办法吧?”

    陈某眼珠子转了转,“办法有是有,不知易老板肯不肯出这个价。”

    “说来听听。”

    “我有一个朋友,号称民间造币专家。上次你带走的货都是出自他的手。正巧,这位朋友就在廉江。俗话说:买别人的不如自己造的。如果易老板真心想学的话,我倒可以厚着脸皮去求这位朋友收你作徒弟。”

    易忠明简直是求之不得。“你的朋友真愿意收我这样的徒弟吗?”

    “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一定会答应。”陈某直想快些把易忠明轰走,永不再见,这样的忙自然乐意帮助。

    当晚,陈某带着易忠明来到一家旅馆,拜见这位民间造币专家。

    这位专家自称姓刘,道上的人都叫他“财神爷”,其真号实姓谁也不知道。50多岁,操广西口音,个头不高且头发稀落,十指短而粗,象小松树枝一样。“财神爷”四处夸下海口,称自己这一辈子是“一把刻刀走天下”,由此得了一外号:“刘一刀”。

    陈某把易忠明介绍给“刘一刀”。易忠明刚见面一口一声地叫师傅,还递上1000元现款,说是拜师钱。

    刘一刀深为有这样诚心孝民的弟子所感动,当即满口答应收易忠明为徒弟。

    行过师徒之礼后,陈某离开了旅馆,也离开了易忠明。他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易忠明来登门讨债了。

    易忠明大喜过望,把“刘一刀”尊奉为“财神爷”,毕恭毕敬地把“刘一刀”请到重庆的家中。

    为了不使徒弟失望,到重庆的当晚,“刘一刀”就在易忠明的房间里从背包里拿出工具,现场拓印一张50元钞票作示范。易忠明拿着这张几乎可以乱真的假钞欣喜若狂。从此,“刘一刀”就栖身在易忠明家中。白天,易去单位上班,晚上就诚心跟着“刘一刀”学习拓印术。半个月,易忠明亲手拓印出了一张50元面值的钞票,其技术水平已超出了师傅。易忠明看着经过自己的双手,一张白纸竟神奇地变成了一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禁不住手舞足蹈,其神态近似颠狂。在房间里,易忠明捧着自己的“杰作”又喊又叫:“我要发大财。我要成为亿万富翁……”

    看着徒弟的杰作,“刘一刀”会意地笑了。拍着易忠明的肩膀说:“好样的,你终于出师了。”这一晚,易忠明彻夜未眠。他幻想着自己将会拥有汽车、别墅,会一步进入富人阶层,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临别时,“刘一刀”赠送给徒弟一把刻刀作纪念,还留下了一些特殊的纸张和药水。易忠明递上了一个1000元的大红纸

    包。“刘一刀”离开重庆后回到了广东。

    易忠明自认为技术到手,按捺不住发财的欲望。当“刘一刀”刚离开重庆时,易忠明就自个儿开起炉灶,一口气拓印了10元面值的钞票10张。第二天,易忠明在一个个体烟摊前用10张假钞顺顺当当地换回了一条云烟。

    首战告捷,易忠明在自家的阳台上搭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小屋,作为造伪的暗室。为了弄清“刘一刀”留下药水的化学成份,易忠明带着药水找到某实验室,求一朋友帮助进行化验。几天后,朋友告诉易忠明:“药水的成分是弄清楚了,但这种药水属国家专控,不在市面上出售,也无法兑制。”易忠明不死心,又带着“刘一刀”留下的纸条四处找人辨认,可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纸。象宣纸,又象皮纸。易忠明亲自到几家纸品公司求购,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纸张出售。

    到此,易忠明不得不彻底死了这条心,自古师傅带徒弟都会留下一手,此话一点不假。“刘一刀”把拓印技术传授给了徒弟,但把纸张和药水的配方“留了一手。”拓印钞票技术和配方都至关重要,缺一不可。“刘一刀”只传授技术,不传授配方,这一招确实很刁。

    好在“刘一刀”在徒弟出师时都会把一些纸张和药水赠送给徒弟,留作纪念,也作徒弟开业的资本。“刘一刀”给易忠明留下了上百张的纸张和药水。易忠明利用这些纸张和药水躲在密室里精心制作,在一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制作出面值6000多元的假币。大部分的伪钞已被易忠明利用购买小件的物品以大换小投放到社会。

    1991年春,“刘一刀”再次流浪到了重庆,仍落脚在易忠明这位得意门生的家中。“刘一刀”每次出游都尽可能投靠在弟子家中。不单是为了节省旅费,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恐怕也是“刘一刀”作恶多年而不曾失手的诀窍。

    “财神爷”临门,易忠明更是恭敬有加。让出自家南面的房间给“财神爷”住,自己住北房。易忠明没有结婚,一人生活,又有二居室,极大地方便了他的造伪活动。易忠明从不把自己的朋友亲戚随便带进家门,因此,那间造伪的密室别人也不会知道。易忠明在家造伪也从未引起左邻右舍的怀疑,隐藏极严,造伪几年,都没有被公安机关发现。

    没有了纸张和药水,易忠明被迫辍业。已有月余不曾捏过刻刀了,也断了自己的财路。正当焦急万分的时候,“刘一刀”的到来,易忠明喜出望外。

    易忠明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可把你盼来了。”

    “刘一刀”轻轻一笑:“是不是没有纸和药水啦。”

    “你一猜就准,真是诸葛孔明。”

    “你是我徒弟,我能不知道吗?估摸着,这一年时间,那些纸和药水已经用完了,可能正盼着我。”

    “刘一刀”越表白越增强了易忠明对自己的崇拜之情。

    在这一年时间里,易忠明自己发展了两个伙伴加盟造伪活动。一个是自己的亲戚易本云,两人是一块长大的伙伴,情同手足,平日无话不说。这年春节,易本云到易忠明父母家拜年,两人谈起做生意赚钱的事时,易忠明向他透露了自己正在造假币的事。易本云本是一个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闻到了“腥味”岂肯松口。从此,易本云第一个入了伙。这时候,正是纸张和药水告罄的时候,活儿不多,易本云也没有多少事可做。

    有一次,易忠明给了易本云1O张10元面值的假钞让他去买酒。易本云拿着这100元假币来到一家烟酒商店顺顺当当地买了一瓶郎酒,还得到几十元零钱。第一次就这样出奇地顺利,立马就调起了易本云的胃口。这时,易忠明的密室已没有了原材料,也就不再有产品了,刚尝到鲜的易本云觉得奇痒难受,整天和易忠明一起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财神爷”的到来。

    “刘一刀”出门有几件事决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最得意的子弟。一是隐名埋姓,不带居民身份证,也不往旅馆宾馆,免遭麻烦。二是保密住址和家人姓名。别人问急了时,他一会儿说是广西人,一会儿说是广东人,有时也胡编一个地点,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着。三是行踪莫测。“刘一刀”终年如闲云野鹤一般,来去无踪,令人难以琢磨。他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与自己的子弟联系上,子弟却永远也不知道“师傅”身居何处。因此,当易忠明的纸和药水用完的时候,只有干等“财神爷”送货上门。

    对易忠明来说,“财神爷”的意外出现确实是喜从天降。不但又可以得到纸张和药水,还能与师傅再度切磋技艺。“刘一刀”到重庆的当晚,易忠明赶紧通知了易本云。“刘一刀”在易的脑海里,经易忠明的胡吹下,已成为了一尊“活财神”。易本云闻讯后,迅速赶到易忠明家。

    易忠明向“刘一刀”骄傲地介绍了自己招幕的这位伙伴。“刘一刀”为了不使易本云失望,也想在弟子面前露一手,在客厅里的饭桌上,摆出了一件件工具。10分钟时间,一张百元的票儿造出来了。易本云把伪钞放在灯光下亮了一下,水印和色彩跟真的一模一样,连连称赞“神啦,真神啦”。当晚,易本云就用这张100元的钞票到副食品店买来了一大批干鲜果品,在易忠明家摆起“龙门阵”,师徒三人屈膝谈心,通宵达旦。

    第二天,“刘一刀”又亲自制作了10张百元的钞票送给易本云留作纪念。谁知,贪婪的易本云却将这10张大钞交给自己的老婆去采购百货。易本云老婆没有去百货店采购,而是把这笔钱去还了一位熟人的欠债。那熟人发觉钞票可疑,拒绝接收,两家争吵得不可开交。那熟人一气之下,扯着易本云的老婆到了派出所去评理。至此这笔大钞才大白于天下。易本云的老婆当场被扣押。立即审讯。听说是假钞,易本云的老婆吓得魂飞魄散。民警搜查易家也没有发觉别的假钞。审问易本云的老婆,她一口咬定钱是在开饭馆时,一名顾客交的饭钱。追问那顾客是谁,她自然答不上来。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把自己的丈夫交代出来,使易本云侥幸躲过一难。由于证据不足,派出所也只得按误入假钞来论处,关押了几日,易本云的老婆无罪释放。

    易本云的老婆拚死保护下了自己的丈夫,但却吓跑了“财神爷”。一听说易本云的老婆出事的消息,“刘一刀”收起工具,连夜就搭乘一艘江轮离开了重庆。不过,在临别时,给易忠明留下一大堆纸张和药水,足以保证易忠明在密室里折腾很长一段时间了。“刘一刀”的匆忙离去使原来商定易本云拜“刘一刀”学艺的事也就泡汤了。易本云还只得做易忠明的帮工,主要负责推销易忠明制作的产品。

    “刘一刀”走后不久,易忠明又物色到了一位帮手。此人叫田茂思,大专美术科毕业,能写会画,颇有些才气。因为帮不法书商绘制淫秽书刊画面插图,被公安机关劳教二年。解除劳教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四处流浪。

    一次,易忠明在沙坪坝遇见了田茂思。两个人早已认识,常有来往,相互是知根知底的。易忠明害怕销售假钞时失手,想寻找一个“替死鬼”。正为生计犯愁的田茂思不加思索地同意了易忠明的邀请。田茂思也是光棍一条。投靠易忠明后,田的吃喝拉撒就全在易家了,易忠明知道田茂思小有天才,尤擅长雕刻,于是便对田茂思说:“听说你擅长雕刻,能帮我刻一枚50元的水印图章吗?”自从踏上这条贼船,田茂思已是奋不顾身了。易忠明收留了他,给他吃住,使他这条四处游荡的饿狼有了一个温暖的依靠。既是报恩,也是携手,田茂思立即答应了易的这一要求。

    田茂思从街上买回来一枚木质图章,聚精会神地趴在桌上刻了2个多钟头。使用后发觉效果不理想,于是重新打磨,重新雕刻,整整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刻制出一枚精致的5O元水印图章。易忠明看后大加赞赏。从此以后,三条幽灵整日躲在密室里,疯狂地制作大量逼真的假钞。制作出的假钞都是通过易本云和田茂思之手投放到金融市场。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经易、田两人之手投放的假钞只少在2万元以上。在重庆的各主要商业网点和繁花地段都有出自易忠明之手的假钞出现。

    这年秋天,易忠明三人害怕长期在重庆活动,事情败露翻船,决定远走他乡。易忠明终于辞去了那份令人羡慕的工作,真正成为了一名造币专业户。易忠明、易本云、田茂思携带工具先后流窜到云南、贵州、广东等省份,他们走到哪里,伪钞就出现在哪里。

    易忠明等人的疯狂造伪行径;早已引起了重庆市公安机关的高度注意。市公安局专门成立了侦破小组专事伪钞案的调查。经过周密的调查取证,彻底掌握了易忠明等一伙的造伪事实。这一年冬天,易忠明三人行游五省后,又回到了重庆。这一回等待他们的不再是花团锦簇的美好生活,而是高墙围绕的牢房。易忠明回家的当晚,就被等候多时的公安干警缉捕归案。

    年轻的易忠明在致富的路上,确实选择了一个重大的“转机”,但这次“转机”并没有让他彻底致富,没有帮助他步入富贵阶层,而是把他引向了沉重的铁窗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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