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年搬出去了,就搬到对面单元楼里。</p>
我在二楼,低头便可以看见他们的院子,他们在院子种了花,下午出太阳时,陈鹤年会在门口吹口琴,沈嫣会在一旁伴舞。</p>
两个人都七十多岁了,可这一刻,依旧像年轻人一样。</p>
我照旧出门买菜,回来将自家院子的小白菜翻翻土,饭桌上,大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p>
「妈,你就别跟爸置气了,让他们搬回来吧,这像什么样子,让别人知道了这不是看笑话。」</p>
女儿陈婉语气有些不耐,直言道:「反正爸这身体也是活不了几年了,你们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还互相折磨。」</p>
儿子低着头吃饭,闻言不赞同地看我一眼,「都多大人了还在这拈酸吃醋,你和爸又没有感情了,何必在乎这些,单位要是问起来了,领导会对我影响不好。」</p>
女儿附和,「就是就是。」</p>
儿女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在事业单位,工作稳定,只是我这离单位,他们便常来我这里吃午饭。</p>
「你和爸吵也吵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大年纪了,都安生些。」</p>
我一句话没说,沉默地喝着汤,这骨头汤炖了四个小时,很是好喝。</p>
他们吃完饭便离开了,我收拾碗筷,又将家里卫生打扫干净,家里变得格外安静。</p>
窗外,传来手拉琴的声音,伴着女人歌声,是我没有听过的歌。</p>
夫妻五十余年,陈鹤年从未为我拉过琴。</p>
我偷偷往下瞧了一眼,陈鹤年苍老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生机。</p>
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媒人来到我家,说陈鹤年是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个大学生。</p>
我没见过陈鹤年,只知道,他比我大十岁,长得高,有文化。</p>
后来,我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洗一家人的衣服,做一家人的菜,为了他们家的山,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p>
陈鹤年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在他的书桌前用笔写着酸腐的诗歌,晦涩的小说,他说,那是他的文学。</p>
他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看不见家里见底的米缸,也看不见衣服的补丁。</p>
他坚信自己的稿子能换钱,可等来的却是出版社一次又一次地退稿。</p>
我在外种地,去街上卖菜,去建筑工地卖盒饭,有时和男人一起在地里搬砖,一块两块地撑起这个家。</p>
而他在黑漆漆的屋子,点一盏油灯,地上是散落的废稿纸,那时他郁郁不得志,在一次又一次退稿中否决自己。</p>
那时的陈鹤年,因家境穷苦和爱的女人分开,被迫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p>
我家需要二百块钱的彩礼,而他家需要一个会种地的媳妇。</p>
娶我时,他妈对他说,我是这最能干的姑娘,我力气大,可以做很多男人干的活。</p>
那时我分不清什么是爱,我只知道,嫁给了陈鹤年,便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