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澜昨夜睡得不大安稳,脑海里时不时想起萧时熠的样子,倒像是魇住一般,醒来后便有些没精神。
去隔间洗脸时,紫鸢在她耳边悄悄说:“时三爷今日一早上朝前特意吩咐了,老太太要静养,任何人不许在老太太跟前多话。”
姜云澜又暂时卸下一桩心事。
萧时熠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却能连这种小事都能记得,难为他面面俱到。
姜云澜用帕子擦了脸,心想萧时熠帮了自己这么多,该如何谢他。
按理来说,谢人自是要投其所好,但萧时熠对下人一向管束严苛,他的喜好从未流出来过,甚至打听也犯忌讳。
直接给钱又未免过于亵渎这位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
姜云澜犯了难,这时听见老太太起床的动静,便先过去服侍。
老太太身子骨好了许多,不仅用了不少饭,还跟来的几个儿媳孙女儿说了好些话。
说到兴头儿上,老太太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柳氏?”
房间里霎时一静。
柳氏被二老爷萧佑下令禁足一月,还在屋内闭门思过。
且老太太疾病未愈,那位爷一早特意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敢将姜云澜与萧衍退亲之事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
片刻后,还是大夫人钱温陵拍掌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告诉母亲,二弟妹和衍儿前日都染了风寒,有些厉害,正在养病,不敢前来,怕冲撞了母亲。”
萧佑一大早探望过老太太才去的衙门,所以老太太也并未多心,只吩咐人去看看,送点东西。
半月后,老太太身子在宋太医的调理下彻底恢复,精神甚至比以前更好。
宋太医直言,老太太仔细将养,再活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众人闻言都十分高兴,尤其姜云澜。
在那一刻,她对萧时熠的感激之情达到顶点。
宋太医走后,众人其乐融融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散去。
到了晌午,春光正好,老太太听小丫鬟说后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又看姜云澜似有困意,便吩咐道:“云澜你去替我折两支桃花来。”
楚朝的规矩未出阁的小姐们是不能睡午觉的,她连日劳累,老太太是怕她撑不住,要她出来晒晒太阳放松些。
姜云澜带着紫鸢一路往后花园去,挑了支开得正盛的刚剪下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姜云澜回头,竟是萧衍。
十几日未见,他整个人清减许多,听闻萧佑还对他动了家法,只是这家法动在哪儿,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萧衍语带嘲弄道:“你倒是还有心情折花。”
姜云澜淡声:“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何会没有心情?”
萧衍声音里有种格外的高高在上之感:“你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跟我退亲后,你不会真以为还能找到像样的亲事?”
萧衍在她面前向来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从未露出过这样一面。
姜云澜更觉恶心:“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萧衍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开。
姜云澜握着剪下来的那支桃花,双手微微发颤——她几乎就要忘了这回事,几年前,老太太是把她的亲事交给柳氏的。
柳氏左挑右挑老太太都不满意,后来柳氏半开玩笑说干脆把云澜给了衍儿算了,我这个做舅母的也疼她,老太太权时熠后同意了。
姜云澜深吸一口气,渐渐缓过来,即便柳氏要替她挑,这事儿也越不过外祖母去,不必太过紧张。
想着萧衍应该是去看老太太了,姜云澜便在园子里多逛了会儿才回去。
老太太一见她便笑说:“你和衍儿一个来了另一个就走,怎么着,还不好意思了?”
姜云澜低头笑笑,没说话。
老太太以为两人闹了小别扭,也没多说,接过她折的桃花夸了几句,说:“正好,你替我去一趟你大舅母那里。”
她命月娥拿出一对羊脂白玉镯递给姜云澜,“这几日你大舅母劳心劳力伺候我,着实辛苦了。”
姜云澜带着紫鸢去了大夫人钱温陵的院子。
待丫鬟通传后,她迈步而入,一眼看见坐在堂内的萧时熠,倏地顿住脚步。
虽然这几日他常去给老太太问安,两人偶尔也会打个照面,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他一身月白常服,正端着一盏釉色茶碗,见她进来,缓缓将茶碗搁在身旁的木桌上,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世家公子的贵气。
钱温陵含笑看姜云澜一眼,拉着她的手道:“云澜怎么来了,快坐下。”
姜云澜忙命紫鸢将东西拿来:“我奉祖母之名前来送东西,祖母说大舅母连日辛苦,这镯子聊表心意。”
木匣一开,钱温陵便眼前一亮。
这对玉镯光泽莹润,玉质清透,实在好看。
她娘家中道家落,手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一时十分开心,连连道谢。
萧时熠却没看那玉镯,视线一直落在姜云澜身上。
她穿了一袭玉色长裙,那支桃花倒像是开在她身上一般,灼灼其华,衬得她十分好看。
姜云澜察觉到男人打量的目光,忙将手里桃花递过去:“这是我方才折的,请舅妈赏玩。”
钱温陵连忙接过来:“这花枝挑的可真好看,时熠,快来替我插进花瓶里。”
萧时熠起身:“是母亲。”
他缓步而来,接过那支桃花对着白瓷花瓶扫了眼,要来剪刀,抬手剪掉多余细碎的枝叶,动作干脆而利落。
尔后,他撩起长袖,慢条斯理地将那支桃花插入花瓶里,摆在白墙之下的梨花木桌案上。
那妖冶的粉色从净白瓷瓶一侧蜿蜒而出,仿佛要破墙而出,霎是好看。
钱温陵合掌冲姜云澜笑道:“时熠修剪得是不是也不错?”
姜云澜脸色微红,低头答是。
钱温陵看向萧时熠,他脸色如往常般清冷,并无异常。
但钱温陵深信自己直觉不会有错,若是旁人送花过来,萧时熠只怕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她于是又含笑热情地问姜云澜:“要不要留下来用饭?”
姜云澜摇头:“多谢大舅母好意,只是我放心不下外祖母。”
钱温陵点点头,又拉着姜云澜说话。
萧时熠坐在一旁,她说什么都不太自在,很快便起身告辞。
钱温陵含笑道:“时熠替我送送。”
断没有当朝首辅亲自送她的道理。
姜云澜忙道:“不敢劳烦三爷。”
萧时熠便扫她一眼,没动。
姜云澜便行了个礼,慌忙走出去,还未缓过来,便听紫鸢艰难道:“小姐,我肚子痛,忍不住了……”
姜云澜忙让钱氏院子里的丫鬟带紫鸢去更衣,她就在院子里等。
不想竟听到钱温陵温和的声音:“时熠,你告诉母亲,你是否对云澜有意?”
姜云澜手登时忍不住攥紧。
“你年岁不小,也该娶妻了,你若是对云澜有意,母亲去帮你跟老太太说,可好?”
隔着一堵墙,男人声音冷而缥缈:“母亲何出此言?”
“你先前那么声势浩大地替云澜做主退亲,又……”
“母亲慎言。”萧时熠断然出口,“我与姜姑娘绝无男女私情。”
语气斩钉截铁,丝毫未曾有任何犹豫。
姜云澜脑海中仿佛空了一瞬,下意识跑出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