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烟，笼罩着整个长安城。</p>
天色晦暗，烛台上燃着一支蜡烛，微风一吹，烛火摇曳，眼前的针脚便跟着歪了几分。</p>
姜若笙不慎将针扎进食指尖，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p>
几滴鲜红的血珠沁在手中未绣完的嫁衣上，恰好染红鸳鸯的翅膀。</p>
嫁衣带血，十分不祥。</p>
站在一侧的紫鸢立刻惊叫一声，拿来帕子捂住姜若笙伤口。</p>
“姑娘，今日下雨，天色太暗，不如改日再绣。反正还有半年时间，左右都来得及。”</p>
姜若笙垂眸，并未说话。</p>
伺候了姜若笙六年，紫鸢觉得小姐愈发漂亮了，也可能是长开了。</p>
她肌肤白皙如玉，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明亮，眼尾微挑，清丽中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少女般妩媚。</p>
葱白纤长的指尖将针线缠好，姜若笙轻声：“那便不绣了，我们出趟门。”</p>
紫鸢不觉诧异，这不像姜若笙的行事作风。</p>
姜若笙出身金陵首富姜家，奈何十岁时父母早逝，只好投奔外祖母家。</p>
因不是自己家，虽然老太太待她比亲孙女还亲，但她自打入府以来便十分懂事，从不肯给人添麻烦，即便待丫鬟小厮都很客气，深得大家喜爱。</p>
像今天这种雨天要出府麻烦旁人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p>
紫鸢不觉问：“小姐想去哪儿？我去吩咐车夫。”</p>
“去趟金记。”姜若笙声音很软，体贴道，“给车夫多封一些银子。”</p>
紫鸢了然，原来还是想去看出嫁时的首饰打得如何了，怪不得。</p>
她们从侧门出去便上了马车，也没惊动旁人。</p>
马车缓缓向前，临近金记首饰铺子，姜若笙的心里却越来越紧张。</p>
“不会的。”她在心里默默安抚自己，顾家待她不薄，顾衍也一向待她极好，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p>
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昨夜会做那样的梦。</p>
梦里她嫁给顾衍后很快便怀了身孕。</p>
自她怀孕后，顾衍以忙会试为由很少回来，她一向信任他，从未怀疑过什么。</p>
直到她即将临盆，夜里突然肚子饿去厨房弄吃的，忽然听到下人偷偷议论“这么说外头这位主子反倒先生了小少爷”。</p>
她听着不对劲，不动声色让紫鸢和梅妈妈绑了人来审，一审之下才知道顾衍在外头置了宅院，养了小妾。</p>
她气得立刻带人寻上门，发现顾衍养的外室竟然是他的表妹柳嫣然，难道下人会称外头那位主子。</p>
而且不止顾衍在，顾衍的母亲、她的婆母柳夫人也在。</p>
见到她，柳嫣然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躲在顾衍身后，顾衍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语气温柔：“无妨。”</p>
柳夫人不过尴尬片刻，便正色道：“你既然来了正好，这事本来也该告诉你。嫣然已经为顾衍诞下长子，我们自然不能待薄她，衍儿打算纳她为妾。”</p>
她只觉得一阵反胃。</p>
算一算时间，恐怕还未成婚时顾衍便在外安置了人，所以才会在她前头生子。</p>
她脸皮薄，如此被欺负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质问顾衍为什么要这么待她？</p>
顾衍却只是轻飘飘道：“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p>
“我待你还不够好？体谅你怀孕一直都没纳嫣然进门，她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p>
口口声声都是她的错。</p>
她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心痛如死，气急攻心之下动了胎气。</p>
因太过伤心，又遭遇难产，她竟没能将孩子生下来。</p>
她孤零零地倒在血水中，看着鲜血染红了被褥，流到地上，染红了一片，听到紫鸢悲恸的哭声。</p>
却怎么也醒不来。</p>
她躺在冰冷的棺椁之中，魂魄飘在半空，听到顾衍对柳嫣然温声说：“是她姜若笙受不住这样的福气。等过了百日，我便抬你做夫人。”</p>
怎么可以这样，就在她的灵位前说这样的话。</p>
姜若笙气得哭出声，终于从梦里醒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p>
紫鸢也被吓了一跳，得知她做噩梦，立刻替她换了衣衫，又拿来热水替她擦身。</p>
她喝了口水慢慢缓过来，却觉得这梦太过真切，真切到让人害怕。</p>
睁着眼躺到天亮，不想下起了小雨。</p>
本来跟顾衍约好，今日他要陪她一起去看出嫁时的首饰打得如何，顺便再挑些喜欢的首饰。</p>
结果顾衍的小厮听书却早早就过来禀告，说顾衍今日突然有同僚邀请，改日再陪姑娘上街。</p>
她点头应了，小厮走后，她心里却一直隐隐不安。</p>
本想绣嫁妆稳一稳心神，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甚至不慎扎破了手指。</p>
干脆出门一趟。</p>
梦里，顾衍跟她刚成亲后，便常跟柳嫣然在金记铺子幽会。</p>
快到金记门口，姜若笙假意说口渴，下车打发了车夫，自己带着紫鸢进了金记铺子对面的福记茶楼。</p>
她在二楼开了个包厢，打开窗观察对面。</p>
一个时辰过去，并未发觉什么异常。</p>
姜若笙松了口气，难免觉得自己有几分疑神疑鬼，正觉好笑，却突然看到顾衍的身影。</p>
顾衍喜白，他一身莹白色衣衫，手里拿一柄折扇，翩翩公子般搂着身旁佳人出来，姿态亲昵。</p>
那女人正是柳嫣然。</p>
紫鸢又惊又怒：“小姐？”</p>
姜若笙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p>
顾衍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揽着佳人走进茶楼，二人上楼，竟就坐在他们隔壁包厢。</p>
隔音并不好。</p>
顾衍温柔的声音透过一面薄墙被听得清清楚楚：“逛了一上午累了吧？在这里休息会儿吃点东西，这茶楼点心还不错。”</p>
柳嫣然声音甜得叫人觉得腻：“我不累，只是辛苦你了。毕竟你即将大婚，还要抽时间陪我。”</p>
“陪你是应该的。”顾衍温声问，“今天挑的金簪你喜欢吗？”</p>
柳嫣然泫然道：“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支金簪，多谢表哥。可惜你成亲后就是别人的了。”</p>
“吃这种醋？我不早就是你的了？”顾衍仿佛轻笑了声，“放心，同她成亲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p>
柳嫣然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今晚来么……”</p>
姜若笙听不下去了，只觉得恶心。</p>
她倏地起身，用力打开包厢门朝外走去。</p>
“砰”的一声，推开隔壁包厢的门。</p>
顾衍跟柳嫣然正搂在一起，柳嫣然领口甚至都有些凌乱。</p>
见到来人，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开。</p>
顾衍一脸惊讶，脸上带了些细微的歉意，起身朝她走来：“若笙，你怎么在这里？你听我解释……”</p>
姜若笙浑身冰冷，面色苍白，甩开他的手：“顾衍，我们退亲，是你自己去跟舅母说，还是我去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