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心里最深处的猜测也落到了实处。
此时此刻的我,跟记忆中的方杭之,毫无交集。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咽下苦涩,缓缓出声。
“抱歉,没什么事。”
我转身朝着消防局外走,却在走出门的瞬间还是回了头。
红蓝交错的场地,深深烙印在我眼底。
我攥紧了手,心脏被难过和激动两种情绪拉扯着,像是要生生裂开。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可能,能救回我的方杭之,哪怕死,我也甘之如饴。
我抬手抹去眼角那一点湿润,快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婆婆所住小区的公园里。
婆婆就背对着我坐在那里,跟其他老太太说着什么。
我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身影,心里的酸涩像是要冲出胸腔。
她是不是也会跟方杭之的队友那样……忘记我?
我想上前确认,可脚步却被什么扯着,半步不能动。
只是下一刻,婆婆突然站起身,朝我看来。
我蓦然怔住,下意识背过了身子。
在我离开的那一刻,我听见有人疑惑开口:“陶老太,你看什么呢?”
婆婆有些茫然的声音隐约传来。
“噢,没什么……”
直到走出小区,四下无人,我才扶住栏杆,在路边缓缓蹲下。
曾亲切喊我‘嫂子’的人,曾说要跟我相依为命的人……
泪,一滴滴砸落地面,我抬手捂住嘴,哽咽却从指缝溢出。
原来被遗忘,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情。1
可这种遗忘,带来的又是另一个人的希望,老天爷,你可千万不要捉弄我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撑着站起身离开。
这之后,我一步步走过我跟方杭之一起走过的街道,去我们曾很喜欢的那家巷子菜馆。
回忆里,他兴冲冲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
“厘知,我想过了,就算我们老了,到时候我还带你来吃,吃炖的很软烂的牛腩怎么样?”
透过店外的玻璃窗,我看见自己笑红了眼眶。
我缓步离开,又去了我们曾经拍照的婚纱店。
我停下脚步,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方杭之的声音。
“哇!厘知,你穿这个真好看!我们就要这个吧!”
我那时黑着脸拉他到一边,咬牙切齿的训他:“方杭之,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许‘哇’!”
他那副委屈又好笑的表情从我脑海闪过。
“可是温厘知,我准备了很多钱,我就要选你穿着最好看的那一件……”
我微微仰头看着展示柜里的婚纱,那些碎钻像是落入我的眼,疼的要命。
“方杭之,早知道,就选你‘哇’的最大声的那一件了……”
在店员推开门看向我的瞬间,我仓皇转身,狼狈逃离。
直到逃上车,我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脸嚎啕大哭。
曾经的一幕幕,全都如同电影一般撕裂着我的心。
我记得他对我的宣誓;“温厘知,我想从今天开始,将你圈入我的生活,从今以后,我的工资、养老金,我所有的一切,你都享有绝对的支配权。”
我记得他对我新婚时的小心翼翼,我也记得他生活里对我的珍重。
可我偏偏不记得,在他去世离家的当天,对他用心的抱一抱,告诉他,我真的很爱他……
我的手从半空垂落,随即紧紧捂住心口,窒息般的痛苦盈满胸腔。
噗!
我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落在方向盘上,触目惊心。
我开始浑身发软,可盯着方向盘上的那一抹红时,我却扯出了笑来。
当一切真假难分,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时,我唯一能做,似乎只有一件事了。
……
深夜,我坐在床上,身边摆着无数我跟方杭之的照片。
我一张张看过去,心湖泛起层层波澜。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刻骨的号码。
很快,方杭之就接起了电话。
他语气带着厌烦,却又压低了声音。
“温厘知,怎么又是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现在有权告你骚扰你懂吗?”
我听着他的声音,泪意汹涌,哽咽难忍。
我克制的出声,却带着压不住的呜咽。
“方杭之,你记住,2021年12月17日的永梁化工厂爆炸,源头是第三实验室电路老化!”
我话刚落音,电话里便响起一阵‘滋滋’声,下一秒,电话就断了。
一股莫名的惶然席卷全身。
方杭之,他听见了这句话吗?
我迫不及待的回拨,只是这一次,电话里传出一阵冰冷的机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我骤然愣住。
下一刻,我脑海中突然窜起一股极致的剧痛。
手机从我手中掉落,我死死抱住头,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我倒在床上,意识模糊的那几秒,我清晰的看见——
我四周的照片上,方杭之的身影,正在一个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