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拦在门外的林叔和林小飞刚被放开就冲进了房间，见姜悦安好地站在窗前才长舒了一口气，林叔甚至腿下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p>

    林小飞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爸爸有过这样失态，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一下子就倒到地上去，脸色顿时就白了，“爸，爸你怎么样？”</p>

    来不及阻止他爸往下倒的趋势，只能第一时间蹲下身子去扶，不料却被缓过神志的林叔“啪”的重重打了一个耳光。</p>

    林叔这也是恨铁不成钢，原本在他心里儿子混归混，好歹还算有底线。</p>

    可现在居然已经到了为了立功，不顾自己家里人死活的地步，要不是心底还有点气力，他估计就是直接一口老血喷溅全场了。</p>

    “你个畜生，你没有人性啊......”</p>

    林小飞被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争辩，他现在也是懊悔异常，根本没有想过会发展成这样。</p>

    往常都是他跟着大伙去别人家革命，当时看到别人的哭嚎、讨饶、哀求还有种隐秘的快感，自觉高人一等，但当这样的革命来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打在身上的拳头有多疼。</p>

    生死不受自己控制的瞬间有多可怕，林小飞索性就坐在地上弯起双腿将自己的头埋在其中嚎啕大哭了起来，再怎么说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p>

    林叔看着这样的儿子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挣扎着要爬起来，嘴里还对着姜悦不停道歉。</p>

    “悦悦啊，今天这个事情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你还好吧？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p>

    问这话的时候林叔心里很是没有底，柳大夫有多宝贝这个外孙女他们这一片谁不知道？</p>

    好些年前，不知是谁家的小子联合了附近几家的小娃，编了一个儿歌，大致上就是说姜悦是个没有爹妈要的小拖油瓶，长大了也只能被人送去做童养媳。</p>

    把还是个小丫头的姜悦惹得大哭不已，可把柳大夫给心疼坏了。</p>

    当场就拉着人一个个找去了人家里，让人赔礼道歉不说，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给这几户人家看诊。</p>

    也是从这次开始周边的邻居对自己家的孩子都是耳提面命，告诫千万不要惹姜悦，不但不能惹，还要多加爱护。</p>

    也是人么都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得罪一个大夫而且还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那不是自断后路？</p>

    现如今医院是不少，但是真正的好大夫都因为各种原因被送走的送走，下放的下放，你去了医院还真是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李逵还是李鬼。</p>

    这也是柳大夫受人尊重的原因之一。</p>

    听到问话，姜悦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原本她就有些心理准备，还很庆幸现在是她见到了，而不是外公自己。</p>

    等回到家里她也不会瞒着外公这件事情，这样多少可以让他在之后行事上更多注意一点。</p>

    “我先回去了，林阿婆睡醒了给她喝点温水，”关照了一句，姜悦拒绝林叔要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回了家，期间没有看地上的林小飞一眼，也没有为他说一句话。</p>

    还没有等回到家里，就在离家十几米的地方遇到了循声而来的柳元柏，脚步匆匆，手上衣服上还沾着不少药粉。</p>

    许是赶得及了，微微喘着气，看到姜悦回来脚下甚至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p>

    姜悦三步两步上前扶住自己外公，“外公，我没事啊没事，您不要着急。”</p>

    柳元柏紧紧握住外孙女的手，他原本在后院整理药品，家里离着林家有点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那帮子红袖章从林家出来之后走的柳家后院围墙外的路，他就是从他们口中听到的抱怨发现出了问题。</p>

    这才跌跌撞撞地赶了出来，天知道就这十几二十米的路能让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的漫长。</p>

    直到现在看到平安的姜悦才算是缓过来一口气，顿时解开了方才心口的憋闷。</p>

    “安安，安安哪”柳元柏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颤抖着，只能不停用眼睛去观察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什么不妥。</p>

    姜悦明显感受到外公这是被吓到了，赶紧安抚，“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走，外公，我们先回家，啊先回家去！”</p>

    “好，我们先回家。”</p>

    两人回到家里之后姜悦给明显还没有安定下来的外公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上一口稳稳心神。</p>

    柳元柏一直以来觉得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对得起柳家医铺的招牌，他这一生就无憾了，但直到刚刚以为自己的外孙女可能会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后才知道他是会有愧的，他没有这个权利为自己的信念赔上孩子宝贵的一切。</p>

    姜悦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样的外公，在她的印象里外公是儒雅的，智慧的，随和的，成竹在胸的，什么样的形象都有，就是没有如今这般自我怀疑和浑身撒发出一种自我厌弃的。</p>

    姜悦缓缓在外公面前蹲下，无声地将自己的头靠到他的膝上，“外公，对不起，让您担心了。”</p>

    柳元柏听到她小心翼翼的道歉，心里顿时酸涩得不行，这明明都是他这个老头子的错，关孩子什么事呢，瘦削苍老的大手摸上姜悦的黑发，语气自责，“是外公不好，不该把你留在林家，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些东西。”</p>

    “不，外公，”姜悦打断他的自我谴责，“我很庆幸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他们看见了您，怕是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去，”</p>

    想到刚刚忽然从自己怀里消失的针囊，姜悦顿时僵直了身体，刚刚的情况有些混乱，她到现在也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外公，毕竟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p>

    正想要说些什么，院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祖孙两人俱是一惊，“谁？”</p>

    柳元柏问得很是小心。</p>

    “柳叔，是我。”门外是林家父子，虽然刚才没有送姜悦回来，但父子俩毕竟还是不放心，一直就跟在她的后面，直到现在他们走进家门。</p>

    姜悦心里顿时一紧，还好她还没有和外公说起前面在林家发生的具体的事情，要是被他们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p>

    人心自古以来就不是可以被考验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