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p>
姚妃的声音带着担忧。</p>
她是对儿子二十五了依然孑然一身十分担忧，但性命攸关，她宁愿儿子当和尚也不愿他丧命。</p>
更何况已经六年，圣上总有再想起他的时候吧？</p>
到时候再给宋应淮安排婚事也不迟。</p>
采玉停住了脚步，耳朵竖了起来。</p>
屋子里的男人耳廓微动，随即轻笑道：</p>
“一切诸法，无有定像，非男非女，一切女人亦复如是，虽现女身而非女也。”</p>
姚妃皱眉，“你说的是菩萨，那丫头是个妖精，不一样。”</p>
宋应淮不再坚持，“母妃，儿子约了广智大师谈佛经，先行告退。”</p>
宋应淮出来时，采玉站在外面侯着，依然低眉顺眼。</p>
与那夜惊慌失措之下依然镇定的做妩媚麻痹自己的模样截然不同。</p>
人皆有好皮囊，但未必都有好心肠。</p>
宋应淮问道：“脚上的伤可好了？”</p>
采玉抬头，正好对上那双世事皆洞明般的眸子，气息刹那间失稳，“奴婢，好......好多了。”</p>
宋应淮点头，“既然如此，见过老王妃后便去莲音楼伺候吧。”</p>
采玉应了一声，进入晚香堂。</p>
姚妃对着采玉一通耳提面命，恩威并施，无外乎便是谨记自己身份，不要对燕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p>
若是被她发现采玉敢做狐媚子，乱棍打死。</p>
采玉一面心中叹着这怕是不能如老王妃之意了，一面低着头战战兢兢，姚妃说什么就应什么。</p>
姚妃见她满脸惶恐，内心的担忧倒是去了不少。</p>
如此胆小的丫头，应该翻不出什么风浪来。</p>
她疲惫的挥手，“去吧，既然做了莲音阁大丫鬟，那便好生伺候着。”</p>
莲音楼，取自莲花观音，寓意高洁，象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有显露佛性之意。</p>
采玉踏入莲音阁，发觉这处与王府别处果然不同。</p>
白鸽在青砖红瓦之上啄食，并不惧人，侧头看着新来的采玉。</p>
风吹过，牵扯着檐下的铜铃颤动，发出清脆之音，整座楼阁无一处不起声音。</p>
香雾缭绕，轻拂过陶案上的秋菊，缓缓攀爬上似笑非笑的观音像。</p>
采玉朝斗拱垂花梁上的白鸽招手，鸽子便乖顺落在她手上，喉咙间发出咕咕声响，并不向她觅食。</p>
采玉眸光一闪，心中暗道：“信鸽啊......”</p>
她再次看向屋檐下的铜铃，眼里不再是风景，而是警惕。</p>
无论任何监听之人，一旦落到莲音阁这砖瓦上，甚至施展轻功掠过，这里的铜铃便会一牵二，二牵三的响起。</p>
莲音阁很大，人却不多，显得空空荡荡。</p>
采玉没见着宋应淮，外院的粗使丫头穗儿恶声恶气的告知她，宋应淮在清净泉沐浴，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p>
他说不打扰便不打扰？</p>
这不是采玉的性格。</p>
她知穗儿等人定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了方甩脸子给她看。</p>
但她并不介意，从袖中掏出一颗银花生塞入穗儿手中，“多谢妹妹。”</p>
穗儿攥紧了银花生，脸色缓和多了。</p>
采玉便获得了更多消息。</p>
比如，宋应淮几乎每日申时一刻到酉时二刻都要沐浴。</p>
采玉看了一眼漏刻，距离酉时一刻尚有一个时辰，足够了。</p>
她回到自己新分配的上房中，对着铜镜打扮起来。</p>
不出一会儿，原本就琼枝花貌的人越发香娇玉嫩。</p>
既然已入莲音阁，哪怕宋应淮对自己心存怀疑，她也无法回头。</p>
她抬眸时，眼里的惶恐已散，起身端起放着素纱禅衣和皂豆的铜盘便去了清净泉。</p>
清净泉在莲音阁最里边，是一湾从地底发掘出的温泉所造。</p>
采玉人还未转至屏风，就听到屏风后的温泉里传来宋应淮低沉清冷的声音：</p>
“出去！”</p>
采玉吓了一跳，脚步停住，抓在铜盘上的十指扣紧。</p>
出师未捷身先死？</p>
紧接着，屏风后又传来一道女子娇气的声音，“王爷，奴婢只是想用新制的皂豆替你擦身，你就让奴婢留下吧！”</p>
采玉：......</p>
她看着铜盘搁着的青白玉香盒里的皂豆默默无语。</p>
撞计了？</p>
紧接着，宋应淮的声音又响起，“出去。”</p>
声音甚至比上一句更加平和，但采玉却听出了杀气。</p>
“王爷......啊！”</p>
温泉那处突然传来惊叫声，一道人影从屏风上空飞跃而过，恰好砸在采玉脚边。</p>
采玉低头，与那穿着鸳鸯戏水大红肚兜的女子正好对视。</p>
那女子一愣，从地上狼狈爬起，见到采玉铜盘上的澡豆与禅衣，眸底闪过一抹愤怒：</p>
“......看什么看！你以为你能成功？”</p>
采玉将地上散落的红纱捡起，慢条斯理的盖在她身上，肚兜在红纱下若隐若现，越发欲盖弥彰。</p>
那女子脸上的愠怒刚浮现，就听采玉慢条斯理软糯娇媚的声音响起：</p>
“成功的秘诀在于脸，你这张脸丑，不适合勾引王爷，但我美啊！”</p>
“你......”</p>
女子的脸涨得通红，想破口大骂，采玉却端着铜盘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p>
“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怎么被扔出来！”女子狠狠跺脚咬牙。</p>
采玉转过屏风，白雾缭绕看不清内里，只见到汩汩流淌的池中央，一道隐约的背影露出上半部分。</p>
后背挺拔如山岳，裸露的肌肤在桂树悬挂的灯下隐隐泛着麦色的光泽，臂膀健硕，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背脊一路流入令人遐想的水中。</p>
采玉悄声吞下唾沫。</p>
如此龙章凤姿，即便没有勾引，寻常女子也没几个能招架得住。</p>
宋应淮刚把人扔出去，又听得耳后有声响，他狠狠阖目，强压下胸腔的杀气，冷声：</p>
“我再说一次，出——”去。</p>
“王爷。”采玉打断他的话，“是奴婢。”</p>
她声线刻意软糯，如驯服的麋鹿，不带一丝攻击的意味。</p>
白雾缭绕中的男人背部几不可察的微僵，这才缓缓转身，“你来做什么？”</p>
采玉站在池边，微眯双目，见池中男人正面，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肌肉隆起，越发诱人遐想。</p>
采玉垂眸答道：“王爷吩咐的奴婢，老王妃问完话便来莲音阁伺候，所以奴婢来给王爷搓背。”</p>
这倒让宋应淮有些语塞，好半晌才开口，“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吧。”</p>
采玉迷茫抬头，一双眸子如山中精灵纯洁无瑕，“为何？”</p>
“男女授受不亲。”宋应淮破天荒好脾气的解释。</p>
季明已将她入府的资料禀报给他。</p>
此女入府登记的身份背景是扬州平安镖局一蓝姓镖师之女，出身小门小户，但身家清白。</p>
三年前蓝父随镖局押镖，丢失太师生辰纲，全镖局均被流放三千里。</p>
季明差人前往扬州府衙调出当年卷宗，确有其事，也确有一蓝姓镖师的女儿名唤蓝采玉。</p>
据说蓝采玉长得花容月貌，扬州无人不知，后被人发卖不知所踪，想来已成扬州瘦马，与此刻有意无意便会流露出媚态的女子不谋而合。</p>
只不知买她那幕后之人是圣上，太子，亦或是宁王等其他藩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