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p>
是夜。</p>
客栈外晚风骤起。</p>
沈书瑶依着画上图册，办成神婆模样后，与副将从后院悄悄溜出了客栈。</p>
“长公主......”</p>
比起沈书瑶接下来要做什么，副将单是看她这身打扮，就已惊诧不已。</p>
要知道，以往宫里进贡的上等绸缎，永远都是长公主先挑！</p>
剩下的才能轮到皇后嫔妃。</p>
若不是亲眼所见，副将估计自己做梦都不敢想，长公主会粗麻糙布的穿这一身！</p>
“待会千万别‘长公主长公主’的说漏嘴。”</p>
沈书瑶示意副将噤声后，提着灯笼在街上几户门前看了看。</p>
随即敲响了贴有年画的一家。</p>
“谁？”</p>
门内传来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p>
沈书瑶缓声编了几句自我介绍后，老人方才端着蜡烛拉开了门。</p>
“仙姑，是自哪儿来？”</p>
借着月色和烛光，沈书瑶看得出，面前老人年事已高，目光也有些浑浊。</p>
老人身后的家中，更是家徒四壁，看得心酸。</p>
“尝州。”</p>
“仙姑路过，是我们这片的福气。”</p>
老人朝一侧让了些。</p>
沈书瑶与副将对视一眼，随后走进。</p>
“老婆婆，来时我便听闻，这一带大旱数年，似是触犯了什么天条。”</p>
沈书瑶先与老人寒暄了几句，试探着切入正题。</p>
“可有具体说法？”</p>
“这可乱说不得。”</p>
沈书瑶预判不错，在这种家家户户为温饱发愁的时期，还记得在门上贴年画祈福的老人，自然是深信这些的。</p>
只见老人慌乱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像是生怕被神明听见般，半晌才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五年前，城中来了个神妃仙子。几个壮汉不懂事，将那仙子玷污了。”</p>
“从此，城中就像中了咒一般，怪病不断，年年颗粒无收。”</p>
“怪病是指？”</p>
沈书瑶抓住老人话里重点。</p>
“先是那几个壮汉狂躁发疯，见什么都咬。其中两人被缚在家中，叫唤了几天就死了。另外两个，一个跳进水沟将自己淹死，一个栽下山崖。”</p>
“那阵子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听说官府出面，将得了这怪病的人都送到了山上，让他们自生自灭。”</p>
老人的陈述勾起沈书瑶的思虑。</p>
狂犬病毒侵入人体后，潜伏期会开始沿神经逐步感染中枢神经系统。等到病毒进入中枢系统开始繁殖后，患者就会出现发热，怕水，痉挛等症状。</p>
在现代社会，狂犬病人都会被隔离，且狂犬病病毒主要通过破损的皮肤或粘膜侵入人体。</p>
所以狂犬病人传人的概率也不高。</p>
关键在于，他们现下处的，是一个民风民俗都没完全开化的边陲小城。</p>
想到这，沈书瑶多问了一句感染怪病的几户人家状况。</p>
“要说这病也的确奇怪。”</p>
老人沉默了几秒，说出的话倒是更加验证了沈书瑶的预判。</p>
“这怪病和天花不同。东面老徐家里，一屋子人同吃同住，只有老徐得了这病。”</p>
“但我这面，往左边走，数三户人家，是丈夫和小儿子得了病。”</p>
“小儿子？”</p>
沈书瑶眉头微蹙，循序渐进的又问了一句：“那孩子患病前，可受过伤？”</p>
“这老身哪里能记得清了。”</p>
老人叹了声气，感慨。</p>
“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磕着碰着也是正常。抹些口水沾沾，过几日也就好了。”</p>
果然是这样！</p>
沈书瑶大致猜着，这病是怎么在那些人家传开的了。</p>
况且，自饥荒后，这一片流浪狗也多了。</p>
饿极了咬一口人，或者是人乱吃病狗肉，都有风险。</p>
“反正这几年都不太平。老身的儿子上年出去经商，就没回来了。也好，也好，避开一劫。”</p>
“老婆婆不要这样想。”</p>
沈书瑶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尽可能安慰道：“或许，我有办法。”</p>
“仙姑要是能救大家，老身愿以命来谢！”</p>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p>
沈书瑶赶忙扶住准备给她叩拜的老人，又宽慰几句后，这才朝外走去。</p>
“对了，老婆婆。”</p>
临关上门前，沈书瑶脚步一顿，似是又想起一件事。</p>
“这一带的大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p>
“确切来说，是三年前。”</p>
老人回忆道。</p>
“但是早在四年前，就遭到了天惩了。许多人家种下去的种子，第二年都没收获。”</p>
“这样啊。”</p>
沈书瑶低了一回头，方才谢道：“婆婆早些歇息。我们会处理了这些事再离开。”</p>
“这老人说的也太神乎其神了。”</p>
等走远后，副将作为武将，一向不信鬼神，不由得嗤之以鼻。</p>
“不是神乎其神。”</p>
在副将还想说，“怕不是老糊涂胡言乱语”的前一刻，沈书瑶适时打断了他。</p>
“相反，这位婆婆说的，都很有参考价值。”</p>
“公主，您不会还想......”</p>
副将一惊，话未说完，沈书瑶已经来到左边的第三户人家。</p>
“何事？”</p>
这次为她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少妇。</p>
“你先回避。”</p>
沈书瑶察觉，少妇视线在触及到她身后的副将时，有些不自在，赶忙压低声音吩咐。</p>
“奴家这就去为仙姑倒水。”</p>
沈书瑶这次找的借口是路过讨口水喝。</p>
然而，少妇没让她进屋，而是扭着细腰，端了杯盏过来。</p>
“孩子在里屋睡着，恐生人进来吵着。”</p>
没等沈书瑶询问能否进屋歇歇脚，少妇先发制人道。</p>
“好，打扰了。”</p>
对方话已至此，他们也没法硬闯。</p>
沈书瑶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水后，就离开了。</p>
“这城中的人，都有些不对劲。”</p>
回客栈的路上，副将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p>
不说老人神神叨叨，方才那少妇看他的眼神，总有点躲躲闪闪。</p>
而且那种躲闪，不是看见陌生男人时的不好意思。</p>
更像是......</p>
慌乱。</p>
“这城中秘密很多。”</p>
沈书瑶一面走，一面复盘方才所见所闻。</p>
有人是真心实意信了触犯天条的传闻，也有人在借着这些传闻，为自己私心铺路。</p>
“你还记得，婆婆和掌柜的都说，大旱是这三年的事。”</p>
所以四年前的颗粒无收，只有一种可能。</p>
是种子有问题。</p>
沈书瑶怀疑，多半是地方官府发放种子时，对这笔支出银两进行了克扣。</p>
造成种子质量不行。</p>
最后只能用“触犯天条”来遮掩。</p>
“喂，那边两个！”</p>
她正越想越气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p>
沈书瑶抬眼，看对方的模样，像是巡夜的士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