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p>
“噗通！”</p>
池塘上面漂浮着的薄冰被江书身子砸碎。</p>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p>
刺骨冰寒的池水瞬间把她包围，灌进口鼻。窒息感向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压在江书胸口，压得她一路下坠。</p>
江书猛地一激灵，鼻子里已灌进了两口水。</p>
她知道池塘水本不太深，该拼命挣扎喊人，才有一线生机。</p>
可......</p>
幼时溺水的记忆与当下重叠，江书只觉自己两条胳膊像被捆在身上，腿脚也灌了铅坠了石头一般沉重，挣扎不得。</p>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p>
明晃晃的正午日光下，顾如烟和她身后那位白衣小姐，隔着水面望向她的目光。</p>
眼泪从眼角流出，融入池水，一丝痕迹也无。</p>
“世子，救我......”</p>
江书心中无望地念着。</p>
却见顾如烟身后的白衣女子，一脸焦灼地冲着自己伸出手，“快，抓住我！”</p>
她身边，顾如烟急着拦她的手，“吟儿妹妹，你身子弱，病还没好全，碰不得凉水！”</p>
吟儿摇头，“这位姑娘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世子他定会怪我！”</p>
说着，她秀眉微颦，眼眶微微发红，当真我见犹怜。</p>
见江书落水全没挣扎，一块石头似的就要沉下去，顾如烟也有些害怕。</p>
她挺喜欢自家这个园子的，不想每次游玩路过池塘，都想到里面死过个人。</p>
顾如烟一咬牙，“那让我来。”</p>
可没等她挽好衣袖，吟儿一只白皙的手已经伸进了水里，“江姑娘，别跟你家小姐置气，快抓住我的手！”</p>
江书耳朵嗡嗡的，有些听不清吟儿的话。</p>
求生的本能，让她拉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冰凉小手。</p>
救命稻草。</p>
江书全身的重量被水托着，向岸边攀去。</p>
上半个身子刚刚出水，略一喘息。</p>
“啊！不要——”</p>
岸上的吟儿突然一声惊叫。</p>
一袭白影飘忽着，向前倾入水中。</p>
“吟儿！”顾如烟这次真得吓了一大跳，她朝着江书方向愤怒道：“你这贱婢，你怎敢——”</p>
吟儿身子入水，彻底把江书给砸了下去。</p>
这么一折腾，江书身上全没了力气，枯叶般打着旋儿慢慢沉落。</p>
就要这么死了？当真可笑......</p>
幕亓一在前边赴宴......这次不会来了吧？</p>
自己死不要紧，她本就卑贱如泥。可惜连累了这位吟儿小姐......</p>
江书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托住吟儿纤细腰身。</p>
下一刻。</p>
“哗啦！”</p>
有什么人破开冰面，离弦箭一样直直向自己游来。</p>
水下，江书猛地瞪大眼睛。</p>
幕亓一？</p>
......骗人的吧？死前的幻觉吧？</p>
娘说过，有些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向往的......</p>
自己向往的，是幕亓一？</p>
脑中纷乱的念头尚未转完，幕亓一已到了身畔。</p>
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江书向幕亓一冲去。</p>
她接连冒出的眼泪都融入了池水，嘴唇却忍不住地一扁。</p>
她的世子果然如承诺的那般，护她周全，一次又一次......</p>
水下，幕亓一用了极大力气。</p>
挥开了江书双手。</p>
他的手，伸向江书身边的吟儿。</p>
幕亓一抱着吟儿上了岸。</p>
江书也被几个后赶来的粗使婆子用竹竿给救了上来。</p>
身子被拽离水面，江书瘫倒在岸边。</p>
北方的初春，有的地方积雪都还未开化，一阵风吹来，江书浑身哆嗦。</p>
迷迷糊糊地看着幕亓一抱着吟儿离去，头也不回。</p>
闹了这么一大通，江书不敢这样狼狈地见娘，也不敢在顾府多留。</p>
顾如烟看她的眼神厌恶至极，不许顾家丫鬟给江书拿换洗衣裳。只一个从前和她关系最好的小丫鬟，背着人偷偷塞给江书一条薄薄的旧毯，堪堪能裹住身子。</p>
她从角门离开顾府时，幕亓一已经走了有些时候。</p>
日影西斜，吹在身上的风更冷，隐隐有些刺骨。裹在身上的毯子也被自己的衣裳浸了个半湿，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p>
江书又冷又饿，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p>
还没到家，她似是就发起了高热，脑子一阵阵地昏沉。甚至有时，认不出回幕府的路。</p>
她有些不愿回去。</p>
可不去幕家，不去幕亓一身边，她又能去哪儿呢？</p>
就算是那个小院，也是幕亓一送她的东西。旁人拿不走，幕亓一却能。</p>
天下之大，似乎没有她江书一个小丫鬟的容身之地。</p>
脚下一个踉跄。</p>
人还没反应过来，江书只觉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p>
倒地的瞬间，女孩口中还念叨着，“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错了......”</p>
“姑娘，你怎么湿成这样？这是来寻人，还是来投案？”</p>
江书心里一紧。</p>
她挣扎着抬眼，入目的是一片熟悉的暗红色衣摆。</p>
北典狱司！</p>
江书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p>
梦里，是无边的黑暗的水底，阴寒刺骨。江书挣扎着，手脚都用不上力气。</p>
“娘，救救我......我乖，我往后都乖！我......”</p>
猛地睁眼，江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p>
待她稍平静了些，才听到身边些微尴尬的轻咳声。</p>
是北典狱司留守的侍卫救了她一命，还问要不要送她回去。</p>
经过破庙里那件事，江书岂敢让北典狱司的人送她回家？</p>
千恩万谢过侍卫，江书自己回了幕府。</p>
门上倒是没难为她。只是回了北辰院，发现幕亓一不在，却给她留了话：</p>
“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叫江书来紫藤阁。”</p>
江书不敢多耽误，提上灯笼赶紧去了。</p>
在幕府，紫藤阁位置有些偏，一路上江书也没撞到几个下人。</p>
到了门口，隐隐听着里面幕亓一的怒声：</p>
“她叫你如何你便如何，你自己......就没什么自己的想头？”</p>
回答他的是一阵嘤嘤的哭声。</p>
江书认出，正是那位吟儿小姐的声音。</p>
呜呜咽咽不知说了什么。</p>
幕亓一愈怒，“都说了，我不会娶那什么顾如烟！”</p>
门外，江书双腿发软，心脏砰砰乱跳。</p>
幕亓一不愿娶顾如烟，那她呢？她这试婚丫鬟，可还有活路？</p>
屋里，幕亓一还怒着，“好好好，你既这样说，你愿嫁就嫁吧。我给你添妆！”</p>
吟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随时能背过气去一般。</p>
江书冷汗涔涔，撑着发软的双腿无声地往后退。</p>
一道清亮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江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呢？”</p>
猝不及防间，江书吓了一大跳。</p>
手里灯笼咕噜噜地落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