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江湛行几乎每天都来找我。</p>
他命人添置了些笔墨纸砚在我的屋里,非要教我写字。</p>
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找到了各种方法逃避学习,可他总是强势地把我箍在怀里,手把手地教我习字。</p>
就这样,到了初冬,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居然也能写上完整的句子了。</p>
可刚兴奋了没多久,我就又病了。</p>
不管多好吃的饭菜,在我眼里都像是穿肠毒药,看上一眼就会吐个不停。</p>
我日渐消瘦,江湛行比我还急,亲自去宫里请了最好的太医来为我诊病。</p>
太医慎重地摸了半晌,满是褶子的老脸绽开笑意。</p>
「恭喜殿下,良娣这是害喜啊!」</p>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p>
就那么一次,居然就中了。</p>
我看向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湛行,突然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没有那么排斥了。</p>
阿姊也听说了这事,来看过我几次。</p>
可每次看着她带着忧愁的眉眼,我都觉得心中万分愧疚。</p>
明明……他们才是一对璧人,明明我想把最好的都给阿姊,可却阴差阳错地发生了这种事。</p>
我拿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刚学会的话语。</p>
「没事的,阿姊你也很快会有的。」</p>
不知为何,阿姊的脸色更难看了些。</p>
曲绮也试图来骚扰我,不过江湛行很重视这个孩子,给我送了几个精壮的婆子挡在门口,她连梨园的门槛都踏不进来。</p>
我也乐得清闲,整日里瘫在梨园跟灵儿下棋,身子都感觉舒坦了不少。</p>
过了三月,我的害喜之症好得差不多了,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p>
正值年关,江湛行带着阿姊去宫里参加宫宴,作为一个小小的良娣,我自然只能跟灵儿一起过年。</p>
年三十那天,灵儿从外面跑回来,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包裹,在纸上飞快地写道:「主子,你看我给你拿来了什么?」</p>
我兴致勃勃地打开,就看到了几个烟花爆竹。</p>
我眼睛一亮,抛给灵儿一个赞赏的目光。</p>
这小丫头就是伶俐,知道她主子我好什么。</p>
我们用完了膳,坐在门口眼巴巴等到天黑,这才把那些小玩意就拿了出来。</p>
点上火折子,那红艳艳的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p>
虽然我听不到声音,可还是跟着灵儿一起捂上了耳朵,兴奋地看着那火光。</p>
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烟花,把偌大的天空渲染得如同白昼。</p>
我也催着灵儿把最大的一个拿了出来,点燃了,退到了门廊里。</p>
刺目的花儿在夜空中绽开,我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莫名有些怅然。</p>
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从身后裹住了我,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畔,一阵阵发痒。</p>
「这么大的肚子,还在外面玩这个。」</p>
看着墨迹都干掉的纸条,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p>
他早知道,又没阻止,何必多此一言扫兴。</p>
江湛行没理会我的不屑,用一张狐皮大毞把我裹了,抱回了床上。</p>
昏暗的灯光映在他硬朗的眉眼上,平添了几分柔和。</p>
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抚摸着他的眉骨。</p>
江湛行愣了愣,眼中透出些惊喜。</p>
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是原谅他了。</p>
我倚在床头,沙哑地开口。</p>
「阿行。」</p>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是不是发对了,自从听不见之后,我渐渐就不太会说话了。</p>
可江湛行脸上透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紧紧攒住了我的手。</p>
「我在。」</p>
我笑了笑,将我藏好的食匣拿了出来,里面放了些我亲手包的饺子。</p>
江湛行细细吃了,笑话我打死了个卖盐的。</p>
我毫不客气地捶了他。</p>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p>
闹腾够了,我靠在他的身上,眼睫微垂。</p>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发丝,说了句什么。</p>
他大概以为我听不见,就不会懂了吧。</p>
可我没有告诉他,我其实,早就学会了唇语。</p>
我知道他钟情于阿姊,这句告白,许是只是气氛所致。</p>
可我还是可耻地有几分欣喜。</p>
我阖了阖眼,进入了梦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