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全身酸痛,似被犁车犁过一般。</p>
昨晚那浑人已经起身,在穿衣服了。</p>
他身量极高极壮,一身腱子肉,大腿都有我腰身粗细。</p>
见我醒来,他讨好一笑:「娘子,你先睡着,不必起身。</p>
「昨晚你累坏了,俺去拿些吃食与你。」</p>
我不禁又红了脸,小声称谢。</p>
他陪我用饭,想吃什么只一个眼神他就夹进了我的碗里,再含笑看我吃下。</p>
今天的餐食丰盛得很,我被关了两年,哪里吃过这些好东西。</p>
果不其然,我积食了。</p>
他知道我积食后非常懊恼,从腰间取出一粒药塞进我嘴里。</p>
我皱着眉怕苦不肯吃,这药入口后却酸酸甜甜的,居然是山楂丸!</p>
这山楂丸过于美味,我又觍着脸向他讨吃。</p>
他笑着把装山楂丸的布袋都给了我。</p>
又用热腾腾的大掌替我揉肚子和酸疼的腰身。</p>
洗漱时我思量,嫁人也不过图个知冷知热,老来相伴。</p>
虽有不甘,但木已成舟。</p>
这浑人虽不似那盎然丰采的仙人模样,却也自有他的体贴好处。</p>
爹爹换亲惹我伤心,许是真有他这般做的道理。</p>
我想开了,亲爹爹岂会害我。</p>
何况我这夫婿,除了疼我,也确实有些本领。</p>
他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一人抵了十来个人的活。</p>
不出半年,家里的院子便扩了一圈,惹得庄上人人羡慕,俱说我们招了个能干女婿。</p>
他果真如洞房那日所说,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p>
日子越过越好,让我穿锦戴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p>
爹爹也从高老儿变成了高员外,穿绫着锦,神气十足。</p>
我本是家中二女,既不如大姐香兰未嫁时能干,也不如小妹翠兰会撒娇卖乖。</p>
爹娘未曾亏待过我,只是不如对大姐小妹那般上心罢了。</p>
婚后我倒是知道了被人呵护重视,句句上心的滋味儿。</p>
这浑人除了床笫之间霸道些,其余处处依我,很是蜜里调油了些日子。</p>
秋后丰收,他一人收了百来亩地,爹爹乐得见牙不见眼,直呼好女婿。</p>
摆桌吃丰收酒,我那郎君坐了首桌。</p>
我望着他,与有荣焉。</p>
他正捧着米桶吃食,我这郎君做得多,自然食量也大,多吃一些又何妨。</p>
酒饭正酣,有人惊呼:「猪,猪!!」</p>
乡邻皆惊慌望向我身侧,吃酒的人奔走四散,椅凳倒地叮咣乱响。</p>
我随着看去,哪还有我那郎君,只有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埋头吃食,头脸分明就是个猪模样。</p>
我后退两步呆愣在地,只觉晴天霹雳。</p>
这些岁日与我同床共枕的,竟是一只猪妖。</p>
他察觉我的动作,脸面从米桶里抬出,动作间蒲扇似的耳朵扇动,长嘴一拱一拱地,还沾着饭粒。</p>
他竟还毫无知觉地招呼我:「翠兰,看我做甚,快坐下吃啊。」</p>
我满目含泪,望着他又退两步。</p>
他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自己嘴脸耳朵:「糟糟糟,大意了。」</p>
这猪妖手忙脚乱,两掌摁回耳朵,长嘴又冒了出来,按回长嘴,大耳朵又支棱开来。</p>
见我落泪,他疾行两步,又似怕惊到我,掩面化作一阵狂风去了。</p>
走石飞沙里只留下一句:「翠兰莫怕,我晚间再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