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p>
花魁必须是我的</p>
月色朦胧，连夜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p>
突然，从湖中心传来鼓乐声，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湖中心的船上搭了一个台子，这会儿台子周围都点亮了五色彩灯，四周花团锦簇，如梦如幻，仿佛仙境一般。</p>
伴随着乐声，身着羽纱舞衣的花魁翩翩起舞，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p>
“太美了！太美了！”傅归宁靠着栏杆探出身子往前看，别说是那些好色之徒了，就连她都忍不住为清漪的美貌和舞蹈所吸引。</p>
“你小心别掉下去了！”沈琰将她往后拉。</p>
傅归宁满不在乎，“哪有人会那么笨……”</p>
话音未落，旁边接连传来落水的声音。</p>
傅归宁尴尬一笑，转而兴奋地拉着沈琰往台上瞧去。沈琰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寻常女子见到美人向来都是嫉妒的，尤其是自身有几分姿色的，恨不得上去一较高下才好，只有她，恨不得去把花魁抢了才好。也只有她，美而不自知。</p>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落水声仍然连连响起。</p>
“这一届的观众定力太差了，就算变成落水狗，清漪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傅归宁说道。</p>
沈琰笑笑，“今夜是花魁竞拍，他们自然激动了。”</p>
“竞拍，什么竞拍？”傅归宁脸色大变，问道，“难道是……不可能，清漪怎么会……”</p>
“她是官妓，这种事情她也做不了主。”</p>
“可恶！”傅归宁气得双手握拳，而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喊价了。</p>
清漪坐在台上弹奏古筝，被人当成一件货物一样喊着价码，她低垂着双眼，手指拨动琴弦，不露出一丝情绪。</p>
“两千五百两！我出两千五百两！”起价一千两，不一会儿就到了两千五百两。傅归宁看着那个一脸色相的肥猪男，心里就难受得紧，清漪那样如玉般的姑娘怎么能被这样的人糟蹋！</p>
“三千两，三千两，也许还能想法子凑凑……”傅归宁嘀咕了一声，正要喊价，就听到有人喊道：“我出五千两！谁都别跟我争！”</p>
“五千……一百两！”傅归宁紧张地喊道，就算是年轻的公子哥，在她看来也配不上清漪！更何况这样的做法，根本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能花钱买花魁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人！</p>
许自得拿出自己这么多年攒的私房钱，再加上壮着胆子偷了母亲几样首饰以及父亲珍藏的字画才勉强凑出了五千两，以为终于能帮到清漪姑娘一回了，没想到竟然被人压了价！而且就加一百两，侮辱他就算了，侮辱清漪姑娘……不能忍！</p>
“我出六千两！”</p>
“少爷，咱实在没钱了！”小厮在耳边提醒道。</p>
许自得咬牙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再多被打两顿！”</p>
“六千一百两！”傅归宁继续喊道。</p>
沈琰斜眼看她，“你有这么多钱？”</p>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绝不能让人欺负清漪，她是……是我……”说起来，清漪算她没过门的表嫂，就算为了从前最疼爱她的表哥，她也不能不管她。</p>
“总之，我不能看她被人欺负！天香楼那个没人性的老板，竟然利用她来赚钱，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揍死那个王八蛋，再抢了他的钱，让他变成穷光蛋！”</p>
沈琰摸了摸鼻子，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个王八蛋就是他自己。只是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赚钱。早在他接手天香楼的时候就知道清漪的背景不简单，似乎和废太子之案有些牵连。今日之举也只是为了逼她背后的势力现身，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沉得住气。</p>
“六千……五百两！”许自得撸起袖子，拼了！</p>
“嘿，跟我抢！”傅归宁也打定主意决不退缩，“六千六百两！”</p>
许自得的小厮急得团团转，少爷虽然一向爱胡闹，但多少也有个度，这回，已经是闯下大祸了，“少爷不能再加价了，咱们老爷一向清廉，府里并没有多少银钱！不过是个花魁而已……”</p>
“闭嘴！她和别人不一样，你不知道她……她从前是什么模样！”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给家里造成麻烦，可是一想到曾经那个让他倾慕却不敢亵渎的盛家大小姐，如今被人当货物一样争来抢去，他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颤抖着双手，喊道：“七千两！”</p>
傅归宁没想到那人那么执着，顿时心急如焚，她一个一穷二白的郡主，怎么争得过人家？七千两、七千两、把她卖了也不一定值这么多啊！</p>
沈琰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叹了口气，正打算招手让长庆过来，却听到一个声音从二层的包厢里传来——“我出一万两！”</p>
傅归宁和许自得皆是一愣。许自得颓然地瘫坐在地，一万两，整个大学士府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来。傅归宁却猛地跳起来，直接就朝二楼的厢房里冲去。</p>
是太子，喊价的竟然是太子！</p>
门口挡着傅归宁的人都被沈琰解决，傅归宁推门而入，果然看到坐在房间里的人就是太子，而他的身边还坐着外国使臣。</p>
“傅归宁？你进来干什么？”太子不悦地问。</p>
“一万零一百两！”傅归宁冲外头大声喊道。众人一片哗然，竟然真有人跟着加价，一万两啊，一般人可拿不出来，就是拿得出来，花一万两买花魁一夜也不太值。</p>
傅归宁又将沈琰推了出去，“你去想办法让天香楼的人等等，钱我会想办法的，无论如何，花魁今夜必须是我的！”</p>
沈琰点点头，又回头说道：“别逞强，实在不行，我帮你搞定！”</p>
傅归宁心中一酸，心中的慌乱平息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太子。</p>
“你胡闹什么？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待在府中，跑来争花魁？”太子嘲讽道。</p>
“你身为太子，却留恋烟花之地，才是不妥吧？”</p>
“本殿下可是为了接待大漠使臣，有何不妥？”太子嘲笑道，“倒是你，喊这么高的价，拿得出钱吗？”</p>
“只要你不再加价，我一定拿得出钱！”傅归宁赌气道。</p>
太子冷笑道：“好，我不加价了。你请便。”</p>
傅归宁虽然说得大气凛然，但是心中却没底，她哪里来的一万两？</p>
绞尽脑汁想着筹钱的法子，出门却刚好碰上了林世钧和傅玉珠，傅玉珠也是听到了太子的声音才过来的，见果然是太子，她心中暗恨不已：一个低贱的妓女而已，他竟然舍得花一万两！</p>
“世……林将军，我有事跟你说！”傅归宁将林世钧唤到一边，急切地说道，“那个花魁是启月哥哥的未婚妻……”</p>
“启月的未婚妻？”林世钧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萧启月是他年少时的好兄弟，也是废太子嫡子，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我这就去取钱来！”</p>
见林世钧和傅归宁窃窃私语，傅玉珠在一旁气得跺脚，又听说林世钧要花一万两和太子争花魁更是嫉恨不已，一个妓女而已，凭什么让他们两人为她相争？</p>
“世钧哥哥，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太子殿下吗？”傅玉珠收起嫉妒的表情，一脸关切地问。</p>
“事出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林世钧说道。</p>
傅归宁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么多年他也没忘了小时候的情谊。</p>
“可是，就算你不怕，你也得为伯父伯母想想！”傅玉珠拉住林世钧，说道，“你到时候离开了盛京一了百了，可是你父母兄弟呢？你就不担心太子殿下会为难他们吗？”</p>
林世钧一愣，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可是即使想到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启月已经死了，他能为他做的事也不多了。</p>
“这件事我绝不能袖手旁观，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拿钱……”林世钧抽出自己的手，正要走，傅玉珠却“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林世钧连忙去扶她，“对不起，玉珠，都怪我太着急了，你没事吧？”</p>
傅玉珠抱着他，泪眼婆娑地说道：“世钧哥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花魁吗？在你心中，我连一个妓女都比不上吗？”</p>
在一旁看着的傅归宁冷笑一声，道：“没人拿你和妓女比，你在这儿找什么存在感？”</p>
傅玉珠哭得更加委屈，抱着林世钧不松手。</p>
傅归宁气傅玉珠作妖，更气林世钧这样就被她骗了，没好气地说道：“林将军，你还走不走了？”</p>
“我……玉珠，我回来再和你解释……”</p>
林世钧话还没说完，傅玉珠便故作伤心地推开林世钧，然后挣扎着要一瘸一拐地离开，却刚走两步就软软地倒了下来。林世钧连忙抱住她，焦急不已。</p>
一边是冷眼看着他的傅归宁，一边是柔弱不堪的傅玉珠，林世钧犹豫不决。</p>
“世钧哥哥，难道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吗？”傅玉珠哀怨地看着他，让他一颗心软了下来，只好对傅归宁说道：“我这就让人回去取钱。”</p>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傅归宁说完，转身在船边坐下。</p>
林世钧点点头，抱起傅玉珠进了船舱。林世钧的小厮一走，傅玉珠便偷偷朝丫鬟玉秀使了个眼色。玉秀走到一旁跟小厮吩咐道：“你赶紧去林府一趟，将林将军要花一万两买花魁的事告知林老夫人。”</p>
花魁竞拍结束之后，游湖的人都渐渐散去，林世钧也送“受伤”的傅玉珠回去了，船舱外，只有傅归宁还抱着栏杆呆呆地等着。</p>
沈琰给她披上衣服，说道：“林府离这儿不过四五里地，就算是两个来回也早该到了。”</p>
“我知道。”傅归宁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我就是不相信他会言而无信。”</p>
“其实，就算你拿不出钱来也没关系，竞拍已经结束了。再说了，一万两对于天香楼的老板来说不算什么，说不定他已经放弃竞拍了。”沈琰安慰道。</p>
傅归宁摇摇头，“我不信那个王八蛋会这么好心。”</p>
沈琰抬头望天。他这个王八蛋为了她才会这么好心。</p>
“我也不能指望别人好心。”傅归宁重重地叹了口气，哽咽道，“其实我也知道，清漪现在的身份，这样的境况不可避免。我即便帮得了她一次也帮不了她一辈子。可是，我就是……就是不愿意看她受这样的委屈，她曾经是多么美好的人啊。”</p>
“我可以出五千两。”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傅归宁回头一看，就看到之前喊价的年轻公子抱着一堆东西站在身后，红着脸说道：“之前我误会你了，刚刚听到你说的话，才知道你和我一样，是想帮她。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凑到这么多，你……别嫌少。”</p>
“不嫌少不嫌少！”傅归宁眼睛一亮，“人多力量大，咱们一起凑一凑……”</p>
“嗯！”许自得将包袱打开，数道：“现银三千两，还有一对翡翠手镯五百两，一套红宝石头面三百两，还有唐寅真迹卖个一千两没问题，其他的这些小玩意凑凑也能值个两三百两……你有多少？”</p>
傅归宁搜遍全身，终于掏出两张银票和一包碎银子，数了数，“总共一百两！”</p>
“一百两？”许自得吐血，苦笑道，“侠女，是谁给你的勇气喊那么高的价的？”</p>
“放心，剩下的，我有办法。”傅归宁回到太子的包厢，将东西往他面前一堆，“我这里凑到了这么多钱，现银三千一百两，这些首饰小玩意一千两，还有唐寅的真迹，嗯……给你个亲情价——两千两……”</p>
门外的许自得和沈琰对视一眼——加价加得真快！</p>
“我没时间去换钱了，这些都给你，你替我付钱给天香楼，算我借你四千两！”傅归宁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御史台告状。”</p>
太子看了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还是尽力保持得体的微笑，说道：“好，我答应你。东西我收下，钱我替你付。”</p>
傅归宁没想到太子这么好说话，不过只要能帮到清漪，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p>
太子说完便让人叫来天香楼的管事，当众给了钱，并且让傅归宁签了自己的名字。万无一失。</p>
“你怎么这么爽快？”傅归宁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之前他逼自己吃糕点吃到吐的恶劣形象还历历在目，她可不认为太子是顾念他们之间的兄妹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有什么阴谋？”</p>
太子嘴角再次抽了抽——“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我只是……只是……”太子将桌上的东西快速地扫了一遍，才说道，“我只是太喜欢唐伯虎的画了，嗯，就是这样！”</p>
“懂了，附庸风雅嘛！”傅归宁松了口气，笑道，“不过这次还是谢谢你了，钱我会尽快还你，你要算点利息也成。”</p>
说完，傅归宁就出了房门，她一走，太子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讥笑，对身边的使臣说道：“那花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三王爷真舍得割爱？”</p>
大漠三王爷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不过是个妓女而已，比不上郡主爽朗大方，既然太子殿下愿意将郡主送给本王，本王何乐而不为？”</p>
船舱顶上，沈琰徒手捏碎了一个玉佩，心中冷笑：一个小小的大漠三王爷，竟敢惦记我的女人，是谁给你的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