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心致志地想象,如何用四节5号电池,驱动一辆桑塔纳2000。</p>
项天河说:”好,你松手。“胖胡闻言,手一松,”这才乖嘛。“项天河转身就朝自行车雨棚奔去。他跑步的速度不算快,但因为出其不意,胖胡和牙签男居然没能立刻追上。就这一恍神的功夫,他已穿过雨棚。胖胡跑得慢,牙签男稍快,已奔至雨棚下。东方教主和一干刚归顺的教众也发足追了上去。雨棚里的自行车堆放杂乱,居然还有钢板木条碍手碍脚。等众人追到雨棚里,项天河已经穿过雨棚,跑到了那堆废弃建材旁边。张红站得离那堆建材不远,这时注意到,那堆建材虽然像垃圾一样堆在那里,叠放顺序却很有趣。当少年看似无意地跃上一块钢板后,钢板的另一头翘了起来。钢板的另一头压着几块轻薄的三合板,但三合板上还堆着几个装填严实的垃圾桶。当钢板一端翘起后,三合板和垃圾桶同时飞上半空,极其准确地砸向居民楼的破窗台。那个破窗台用松松垮垮的铁架安起,铁架上摆了七八个花盆。垃圾桶撞上去,七八个花盆连同破窗台一起撞飞了,然后迅速掉了下来。破窗台的下方就是破旧的塑料自行车雨棚。这一系列的传动兔起鹘落。小混混们还被困在自行车堆中,那雨棚就已经砸了下来。张红站在原地,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一阵嗷呜唉哟此起彼伏。年久失修的雨棚塌了半边,压翻了半数自行车,当然还有钻进雨棚里的人。胖胡被压得没了影。牙签男被压得只剩一个脚。曲项最幸运,只有一条腿被压住了,大半个身子安全地埋在一堆从天而降的垃圾里面。张红充满敬畏地望向建材堆里那个少年。他正仔细察看建材堆旁的桑塔纳2000,若有所思。这边咒骂声起。项天河从钢板上跳了下来,跳出建材堆,慢慢踱步到东方教主身前。接着居民楼里的大爷大婶都被惊动了。那些破窗户里探出一个个脑袋来。有的叫嚷,有的骂街,有的喊报警。嘈杂声中,少年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垃圾堆里的教主。声含警告,”识相的,以后别再惹我。“曲项气得七窍生烟。她捡掉蒙在眼睛上的一片菜叶,哇哇大叫:”项天河,你不得…</p>
项天河说:“好,你松手。”</p>
胖胡闻言,手一松,“这才乖嘛。”</p>
项天河转身就朝自行车雨棚奔去。</p>
他跑步的速度不算快,但因为出其不意,胖胡和牙签男居然没能立刻追上。就这一恍神的功夫,他已穿过雨棚。</p>
胖胡跑得慢,牙签男稍快,已奔至雨棚下。东方教主和一干刚归顺的教众也发足追了上去。</p>
雨棚里的自行车堆放杂乱,居然还有钢板木条碍手碍脚。等众人追到雨棚里,项天河已经穿过雨棚,跑到了那堆废弃建材旁边。</p>
张红站得离那堆建材不远,这时注意到,那堆建材虽然像垃圾一样堆在那里,叠放顺序却很有趣。</p>
当少年看似无意地跃上一块钢板后,钢板的另一头翘了起来。</p>
钢板的另一头压着几块轻薄的三合板,但三合板上还堆着几个装填严实的垃圾桶。当钢板一端翘起后,三合板和垃圾桶同时飞上半空,极其准确地砸向居民楼的破窗台。</p>
那个破窗台用松松垮垮的铁架安起,铁架上摆了七八个花盆。垃圾桶撞上去,七八个花盆连同破窗台一起撞飞了,然后迅速掉了下来。</p>
破窗台的下方就是破旧的塑料自行车雨棚。</p>
这一系列的传动兔起鹘落。小混混们还被困在自行车堆中,那雨棚就已经砸了下来。</p>
张红站在原地,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p>
一阵嗷呜唉哟此起彼伏。</p>
年久失修的雨棚塌了半边,压翻了半数自行车,当然还有钻进雨棚里的人。</p>
胖胡被压得没了影。牙签男被压得只剩一个脚。</p>
曲项最幸运,只有一条腿被压住了,大半个身子安全地埋在一堆从天而降的垃圾里面。</p>
张红充满敬畏地望向建材堆里那个少年。</p>
他正仔细察看建材堆旁的桑塔纳2000,若有所思。</p>
这边咒骂声起。</p>
项天河从钢板上跳了下来,跳出建材堆,慢慢踱步到东方教主身前。</p>
接着居民楼里的大爷大婶都被惊动了。那些破窗户里探出一个个脑袋来。有的叫嚷,有的骂街,有的喊报警。</p>
嘈杂声中,少年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垃圾堆里的教主。</p>
声含警告,“识相的,以后别再惹我。”</p>
曲项气得七窍生烟。她捡掉蒙在眼睛上的一片菜叶,哇哇大叫:“项天河,你不得好死——”</p>
项天河冷笑一声,将书包甩上肩,回身就走。</p>
曲项随手摸到垃圾桶里滚出来的一个破酒瓶,用尽毕生绝学,对着走开了的项天河,发出致命的一击。</p>
大喊:“月之冕——回旋镖——”</p>
酒瓶猛地朝项天河的后脑勺砸过去。</p>
就这样,东方教主用月之冕回旋镖,把不知感恩的男同学砸进了医院。</p>
*</p>
出事以后,双方家长都没有出现。</p>
医生见受伤的两个都是孩子,就问父母人在哪里。</p>
东方教主把吊着胳膊的胖胡拉过来,说:“这是我爸爸。要钱跟他说。”</p>
又把一脸呆逼的张红拖过来,说:“这是他妈妈。有事跟她说。”</p>
张红着了慌,把小教主拉到一边:“这不太行吧。万一他家长知道,闹到学校……”</p>
小教主撇嘴:“你怕什么!他爸爸死了,妈妈在外地打工,反正也不回来。”</p>
“啊?……死了?”</p>
小教主翻了个白眼,“对啊,被电死的。就在我爸爸厂里。”</p>
“……电</p>
电死的?”</p>
“喂,他把自己电死了,能怪我们吗?他自己不会用焊机接错钱。我爸爸赔了他们一万块钱呢。”</p>
张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p>
项天河已经被推出急救室。做了脑部扫描后,安置在神经外科的病房。医生说生命没有危险,但颅部损伤有待观察。</p>
张红去病房探视。</p>
项天河安静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整个脑袋都包着白纱,只有脸露在外。那张脸依然如他醒着时一样,冷冷的没有表情。</p>
张红觉得一定要跟大人汇报。</p>
她没有曲向前的电话号码,于是找公用电话亭给陈教授打了电话。</p>
陈思范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医院里。</p>
但是陈教授来了以后,张红觉得,这个大人,叫了也是白叫……</p>
陈思范第一时间找到肇事人,语重心长地教育之。</p>
“小曲同学啊,我跟你缩啊,你一定要学会控计聚寄己啊,你控计不聚寄己,就要闯祸的啊……”</p>
东方教主照着陈教授的叽叽踢了一脚。陈教授捂着裆部,带着一言难尽的痛苦,缓缓蹲了下去。</p>
教主笑眯眯:“怎么样?控计聚寄己了哦?”</p>
*</p>
张红第二天再去医院看。</p>
那个名叫项天河的少年已经醒了。他甚至没有好好呆在床上。</p>
他跪在床头柜边,正埋头用笔在纸上画。</p>
身边掉落着几张稿纸。稿纸上趴着那个变形的四驱车模型。此时它毫无生气,像一只被踩了扁的甲虫。</p>
病房嘈杂。大早上的,靠门床上的老大爷把尿壶扔在了中间小青年的病床上;小青年气疯了,抱着脑袋要把门板卸下来说给老大爷做棺材。值班的小护士一边嚎一边阻止小青年卸门板。</p>
一片混乱,项天河恍若未闻。他专心致志地扑在床头柜上,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p>
张红贴着墙轻轻走了过去。</p>
走到跟前,她的嘴就再也合不拢了。</p>
第一眼看去,好像少年只是在乱写乱画。但张红很快注意到他不是。</p>
圆珠笔的蓝色线条,正在迅速勾勒一辆汽车的横截面;铅笔的浅色线条,勾勒着汽车内部的某种回路。他在画汽车的内部构造。</p>
张红捡起项天河身边的一张草稿纸。纸上画的也是一辆三厢小轿车,与他的四驱车截然不同,看着却莫名有些熟悉。</p>
这是一幅立面图。也像项天河正在画的那张图一样,有圆珠笔和铅笔两种线条。圆珠笔勾画的是汽车的外部轮廓</p>
车窗</p>
车门与轮胎;铅笔画出了座椅</p>
方向盘</p>
手刹</p>
脚刹,甚至还有齿轮和传动杆。</p>
而那些齿轮与传动杆,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紧紧咬合在一起,仿佛一遇动力就能启动。即使对汽车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些装置之间的联动关系。张红被图纸上的细节震住了。</p>
张红无意中翻面,嘴张得更大了。</p>
稿纸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p>
是……程序代码?</p>
任周围如何喧嚷,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专心致志,忘乎所以。</p>
张红没有打扰他。</p>
等到九点,张红去找主治医生询问情况。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占据了医生办公室里唯一一张沙发。</p>
陈思范也来了。他还带来两个人。</p>
来的两个人,一个稍瘦稍高,一个稍矮稍胖,乍一看还以为是温和版的牙签男和胖胡。但这两人年纪大得多。</p>
高瘦的那个,戴着磨损了的宽边眼睛,穿着洗旧了的中山装。皮肤蜡黄,头发油腻。年纪大概也就四十,可是看着显老。</p>
他询问项天河的状况,口气很硬,听着不像家属。</p>
“不出人命就好。”他听完医生描述,下结论道,“多少钱我们这边都会赔。但是请你们务必不能传出去。家属来了有什么要求,先打电话知会我们——”</p>
张红打断他们的对话,“请问您是……”</p>
瘦高个抬起头来,严厉地问,“你是?”</p>
“哦,张红同学啊。”陈教授这才注意到张红,“介个是我的学生张红。我把她介骚给曲厂长,做他小孩的家庭老师。昨天出事,还好她在,赶紧把人送医院来了。”</p>
瘦高个没什么反应。稍矮的那个,稍有些惶恐地迎上来,伸手想握却不敢握,“张红老师,你好,你好!我哥的这孩子,是不大好带……真是难为你了……以后要辛苦你多多费心……”</p>
这人乍一看貌不惊人,好像是扔进人群不会被认出的那种。但仔细看时,眉眼清晰,五官清秀。可惜被肥胖消磨了精神气,平添了一股猥琐和怯懦。</p>
“哦,是家庭老师啊。”瘦高个傲慢地说,“你以后上点心,别等出事了才来找我们。”</p>
张红一句话都答不上来。</p>
矮个子忙岔开话题,“张红老师,这位是我们东风摩托车厂的陆国岑陆厂长,也是前进厂的副厂长。他本来在省城开会,一听说出事,赶紧赶回来,还好没什么大事……”</p>
张红估摸了一下。东风摩托车厂原本是个国营厂,本来都快倒闭了,虑舟被曲向前收购以后才一鸣惊人。这个陆厂长,自然也是曲向前扶上来的。</p>
“……我名字叫曲进步,曲厂长是我大哥。项项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小孩没什么两样。项项皮是皮了些,人不坏。请你多包涵。平时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p>
陆厂长发话,“对,你有什么不懂,多问问进步。以后这样的事情,要避免发生。曲厂长现在是敏感时期,你们帮不上忙,可也不能拖后腿,听到没有?”</p>
陈教授附和,“对,对。张红同学,你有不懂,多问问陆厂长和曲苏苏。”</p>
张红一句话没说。</p>
陆国岑跟张红说完,又转向医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不等回答又自顾自说,“他的那些病历报告</p>
化验单,都给我们复印一下。这里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送去省城,我安排人,千万不能让他们闹事……”</p>
“他不会闹事的。”张红冷冷说,“他父亲去世了,母亲不在家。”</p>
陆厂长瞥了张红一眼,“哦……那就好。”大概是注意到她的不满,又补充,“张红老师,请你原谅。我们摩托车厂改制,下岗了一批不合格的工人。闹事的比较多。这个我们肯定要防。这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必然有的镇痛。你是大学生,应该听得懂。”</p>
张红冷笑一声。</p>
她声音不响,但是一点也不退缩,“陆厂长,我不太懂,曲厂长的小孩用酒瓶把同学的头给砸了,当场把人砸晕了——请问这是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p>
陆国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p>
陈教授慌了,“你胡缩什么!”</p>
曲进步忙岔开话题,“唉,张红老师,那个被砸的孩子怎么样了?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他?……”</p>
神经科的病房依然一团嘈杂。</p>
张红有点不愿意领这帮人去看那个孩子,但陈教授已经当先把人领了过去。</p>
他一进门就叫:“项天河,项天河同学——”声音淹没在护士与病人的争吵之中。</p>
病房尽头的项天河,没有任何反应。他扑在床头柜上,从张红离开时就没有挪动过。</p>
他的双手依然在疾速移动,一刻都不停息。</p>
这么看,怎么也不像个正常人。</p>
主治医生尴尬地笑:“这个……今早刚醒,神智可能还不是很清醒……”</p>
陆国岑走上前,“你就是项——”</p>
他走到项天河身后,突然就哑了声。人也立住了。</p>
张红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p>
陆国岑看到了项天河双手在同时写画的那张纸。</p>
“怎么——”陈教授走上前,然后他也哑住了声。</p>
曲进步也跟上去,他叫了一句,“哎!”嘴巴张得巨大,却没了下文。</p>
这期间,项天河全身心地扑在他的稿纸上,对他周围一无所知,像一个标准的白痴。</p>
主治医生很尴尬。</p>
“啊,这个,病人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有待进一步——”</p>
他顺着陈教授僵直的视线,看向项天河的笔尖,然后他也哑住了声。</p>
曲进步费劲地弯腰,拾起地上的一页稿纸,“哎,这个是……这画的好像是……”</p>
张红恍然大悟。</p>
陆国岑夺过那张稿纸:“……桑塔纳2000。”</p>
那是今早她捡起过的汽车立面图。当时她以为是四驱车立面图,此时才明白,并不是。</p>
反光镜旁边有直角三角型玻璃。保险杠与车身不同色,用的分别是铅笔与圆珠笔。车门底部与保险杠平行,有一道黑线贯穿。</p>
这些都是桑塔纳2000——曲项那天坐驾的标志。</p>
张红蓦的想起,那天雨棚倾塌之后,项天河在建材堆上的短暂停留。</p>
当时他的视线,正是投向曲项锃亮的新车。</p>
陆国岑手一探,他那长而有力的猿臂,将项天河正画着的那张图纸,一抽而出。</p>
“不对。”陆国岑低头看那张图,摇头,“不是。”</p>
那张截面图,并不是早上张红看到的那张,但的确是同一个横截面。不知是他画的第几张。</p>
在那张截面图中,圆珠笔的蓝色线条,勾勒出汽车轮廓和内部构造,发动机,变速箱,以及主要元件。</p>
可是应该是油箱的地方,画的明显是四节5号电池。</p>
铅笔的浅色线条,勾勒着汽车内部的传动杆,转向器,以及它的电回路。</p>
那并不是一辆燃油汽车的真正构造。是一辆电池驱动的模型车。</p>
张红忽然明白。</p>
他没有见过桑塔纳车的内部构造。于是他根据他对四驱车模型的经验,凭自己的想象,画了一辆电驱动桑塔纳的内部图。</p>
陈思范捡起一旁被踩得稀烂的四驱车模型,一面打量,一面惊叹,“介个,介个,介个玩具汽车,是你寄己做的吗……”</p>
废铁打的外壳,塑料板拼装的底盘,怎么也不像是商店售卖的儿童玩具。</p>
陆国岑将那模型一把夺了过来。</p>
车壳已经踩扁了,螺杆早就跟螺母脱了节。陆国岑稍一用力,就把车壳扳了下来。</p>
露出装置繁复的底板。</p>
电池框早已压坏。动力装置松松垮垮地粘连在底板上。但这一团混乱之中,仍能看出组装者的一丝不苟。</p>
所有零件都极有秩序地安放在各自的位置上。连接它们的每一根电线,都被固定成直线,转弯时固定成直角。悬挂连杆</p>
转向机与转向轴上,都安设有经过修剪的细小弹簧——哪个小孩的玩具汽车,会有如此完美的减震装置?</p>
陆国岑盯着那个被拆壳的车模,久久说不出话来。</p>
项天河终于不能无视来客了。</p>
他的思路被人打断了,稿纸被抢走了,车模被拆开了。</p>
他终于扔掉笔,从床头柜上站起来,握拳对来者怒目而视。</p>
“还给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