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p>
小心眼</p>
曾岚最怕的就是听到这种话。</p>
她该作何回答？嗯，是的，还是伯母您懂我。</p>
不，别这么说伯母，我其实没什么事。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p>
脑子里闪过的每一句这类圣母似的回答都让她作呕。她又不是身残志坚的儿童，不需要这种半同情半勉励的空话安慰。</p>
杨母见她不说话，又问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也给你家人带来不少麻烦吧？”</p>
她又该怎么回答？是啊，她父母原本定好了回国的机票硬生生被她取消了，她外婆选好的黄道吉日也就这么泡汤了。</p>
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回答，索性转移话题问道：“杨缪现在好吗？”</p>
杨母怔了一下，表情明显慌乱了一下：“他，嗯，挺好的。他一会儿就过来接我了。”说完这句话她眼神又一变，仿佛说漏了嘴似的。</p>
曾岚其实真的不想再见到杨缪，可当她想要躲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走下公交车，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两个人看上去十分恩爱地牵着手，走进了邮局大厅。那么多的人，他们两个在人群中却是那么登对。</p>
见到曾岚，杨缪愣住了三秒，然后尴尬地笑一下道：“曾岚，怎么是你？”</p>
怎么是你。</p>
她细细品味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笑道：“是啊，怎么是我？”</p>
他身后的女人倒是十分机敏，见状立刻摘下了墨镜，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曾岚。</p>
如此没有教养。看来这女人对曾岚也是极为好奇的。于是曾岚索性也借机把这个女人看了个清楚。最后再一次确定了上一次观察的结论，她的样貌就是个普通偏上，不过化妆术倒是很精通的样子。</p>
“小惠，咱们先回去吧，让他们聊聊。”杨母走过去，拉起那女人的手。</p>
那女人看了一眼杨缪，又看了一眼曾岚。仿佛极力地想要确定些什么，然后转过脸对着杨母灿烂一笑：“行，妈我扶你走。”</p>
多感人多温馨的一幕，妻贤子孝，其乐融融，这正是杨缪梦寐以求的场景。她都想对他说一句恭喜。</p>
杨缪看着那两人离开，转过脸来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吧。”</p>
于是他们又去了刚刚季姝和曾岚聊天的咖啡厅。</p>
时隔两个月，曾岚终于又一次看清了杨缪的样子。他真的变了很多。上身是一件深紫色衬衫，他以前从未穿过的颜色。裤子也从中规中矩的西裤变成了略紧的款式。她忽然有些困惑，这样的杨缪，真不知道作何评价，是变得更加时尚了，还是更加俗气了。</p>
“曾岚你一点都没变。”杨缪坐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p>
“我确实没变，你倒是变了不少。”她说。</p>
“是啊，离开你之后我真的变得不少，呵呵。”说着他也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新潮装扮。那声假笑里，带着一丝羞怯。</p>
所以这男人骨子里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这一身在曾岚眼中是怎样地丢脸。</p>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离开你吗？”他问。</p>
“你在电话里已经给我解释过了，你爱上了那个女人，不是吗？”她说。</p>
他无奈地一笑，然后摇着头：“曾岚，你的世界为什么可以那样纯粹？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凡人的感受？”</p>
她只是重复了他给她的理由，他又凭什么嘲笑她？</p>
“曾岚，一个男人可以对无数个女人动心，就像你说的，其实爱情只是短短一瞬的火花而已。我是在那一晚上爱上了小惠，但那并不是促使我离开你的真正理由。”杨缪说着，晃了晃手指，一枚闪亮的戒指光彩夺目。</p>
“我们要结婚了，下周末。我妈今天来邮局就是去发喜帖的。”他说。</p>
她的心被那戒指的光芒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涨满了胸口，将她整个人吞没。强忍着疼痛感，她看了一眼窗外。云淡风轻的，多好的天气。于是做了个深呼吸，竭尽全力地保持了面色平静：“是吗，那真要恭喜你了。”</p>
他又笑了：“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娶你吧。曾岚，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你的影子里。你太优秀了，优秀得有些可怕，虽然你和别的那些女博士不同，你比她们漂亮，而且有家教修养好，可是你永远都以你自己为中心，你找个男人结婚也只不过是为了陪衬你让你的生活完美无瑕。我起初觉得这样的你很完美，我很向往，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一样。可是我们离得实在太远了，即便做了你的丈夫，我也还是没法打消这种距离感。曾岚，我是个男人，我承认我很小心眼，但是我真的受不了所有的事都以你的意愿为准，我不想做你的陪衬。”</p>
原来这些才是杨缪的心里话，她竟然从来不知道他何时起竟对她有了这么多怨念。原来在他心里，即便结了婚，他也还是他，他们还是两个人。</p>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完全没有顾及过你的感受一样？”她皱着眉道。</p>
“对，你就是完全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我知道你想说你为了我回国，放弃了国外的工作机会，你为了我买房，不跟我计较谁付首付。可是你知道吗？那些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其实毕业那时候我说我想回国发展，就是想要和你分手。可你却放弃国外的工作跟我回来了，然后找了一份薪水是我两倍还给几十万安家费的好工作。你这些只不过是向我证明了你有能力有学历在哪儿都能吃得开。你把全部安家费都拿来买房，可选房子的事情全都是你一手决定的，你有把那当成是我们共同的财产看待过吗？我跟你求婚，你答应了，可却坚持婚礼从简，不度蜜月，只因为你离不开你的实验室。你知不知道我爸妈活了半辈子就盼着我能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好让亲戚朋友另眼相看？”杨缪越说越激动。</p>
她的心上又中了一刀，她轻咬了下唇，道：“我说婚礼从简，不度蜜月，不是为了你家里考虑吗？你母亲身体不好常年看病需要钱，我想给你们家二老省点钱有错吗？”</p>
“对，你没错，你永远都没错。只是你不知道，你这些看似合乎常理的高姿态其实有多么伤人。婚礼你只要你父母和你外婆出席，再加上两个朋友，一张桌都坐不满。你连你工作单位的人都不告诉，嫁给我就那么耻辱吗？”</p>
“我只是讨厌同事间那些随礼应酬，再说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不相干的人？”</p>
“就是这样，在你眼里只有你最重要，其他人都是不相干的人。”</p>
“杨缪，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在乎这些。”</p>
“所以我说我根本就是个凡人，跟你的距离是永远也拉不近了！”他几乎是嘶吼着，“曾岚，说白了就是我太小心眼，我配不上你。你跟我太屈尊了。”</p>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已经分不清是痛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你说得对，我到今天才终于明白，我们俩确实不合适。可你就这么确定你和那个女人就一定适合吗？你们才认识多久？”</p>
“曾岚，收起你的那套理论吧。时间根本不是检视两个人合不合适的关键，有些人见一眼就比相处一年甚至十年还明确，她就是我想要的人，我的妻子就应该是这样的。”</p>
“所以你们那晚之后就确定了这一辈子都会幸福？”</p>
“对，那一晚之后我就确定了，我不在乎她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以前有过怎样的经历，我就是爱她，想娶她，想给她她所期待的生活。哪怕是穷尽我的所有，我也要满足她。”</p>
这话听上去真耳熟。她想起了季姝刚刚也跟她说了同样的话：“你确定她会是个好妻子？你确定你了解她？”</p>
“对，就算我只认识她两天，我也确定她一定是个好妻子，但你，曾岚，我用了三年时间才说服自己，你不适合结婚，因为你不可能是个贤妻良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