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郑氏就差了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今日十五本要去报恩寺上香可早起身子不适,想请舒娘替她走一遭。
毕竟是出府,舒娘得了吩咐便亲自去了正院回禀王氏。听得是受了郑氏委托又看了黄历今日十五,上面写了宜礼佛参拜,如此便让徐嬷嬷找了两个力壮身强的婆子跟着她一同去报恩寺。
莺儿本想跟着一同去的,可见着马车实在是不够大,这还是有一个婆子和车夫一起坐在车把式上才勉强一个车载了四个人,若是她还要挤上去的确是为难了。
“你就在家中吧,我和两位嬷嬷一起也是无碍的。”舒娘淡笑道。
如此一行人便缓缓向城外驶去,如今天已寒凉,越是往山中走便觉得寒意更浓,舒娘忙紧了紧衣领。
身旁的杨婆子腰滚肚圆的倒是不怕冷,见舒娘这般笑问:“小娘可是觉着冷?”
舒娘点点头:“是有些冷了。”
“那奴婢们一会儿去了庙里就先给小娘生些炭火来。”杨婆子道。
她原先还想着一来一回倒是不必麻烦她们特意去生炭火,如今到了报恩寺才知道,郑氏往日参拜的流程复杂,一上午的时间怕是完不了的。
到了中午,寺庙里的小沙弥就请了她去晏家的厢房歇息,杨婆子端了炭盆来,赵婆子也烧好了热水。
厢房里已摆好了素斋,舒娘端了两碗菜出来又给了她们二人半吊钱道:“二位嬷嬷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寺庙里虽给下人也做了吃食,只是哪里有主子用的精致可口,二人没曾想这一趟出来既有菜拿还有钱挣,忙接过笑道:“小娘客气了。”
报恩寺的素斋一直以来都是美名远扬的,可舒娘一路过来只觉得头有些闷,眼下也没了食欲,随意吃了两口就洗了把脸歇下了。
晏谦按着时辰一路打马到寺门,就见小沙弥迎了上来道:“晏大人这边请,公孙大人已等候多时。”
“不知小师傅如何认得我?”晏谦道。
“去岁晏老太爷冥诞时也是小僧给大人引路的。”小沙弥说罢道了声佛号。
晏谦点点头:“小师傅好记性。”
小沙弥不好意思笑道:“晏大人过奖了,今日晏大人家中女眷也在庙里,现下估计在午歇。”
晏谦知道每月十五二嫂都会到报恩寺来礼佛,几乎从不落下。
“有劳照拂了。”晏谦颔首道。
这话即使他不说,寺庙里都会照顾妥当,只是晏谦虽是清冷但素来持重有礼,小沙弥见过许多官宦贵胄人家,都是客气有礼,但不难看出并未打心眼瞧的上自己,甚至能好好与他答话的人都不多。
一时间话匣子也打开道:“今日来的女眷似乎是府里的小娘,是替府里二夫人来的。”
晏谦不消多想便知道来的人定然是舒娘,二嫂与府中人皆不亲近,如今因着都在佛堂修行定然只有对舒娘熟?一些。
说话间就到了厢房,小沙弥叩门道:“公孙大人,晏大人到了。”
不多时就见公孙贺笑着打开了房门,半是玩笑半是恼道:“晏大人贵客,可让老夫好等。”
晏谦走进了屋子里就见里面陈设皆是符合公孙贺的喜好,多宝阁上摆着瓷瓶玉器皆是与佛意有关,金漆的四君子绣屏摆放在里屋,将整个厢房一分为二。
“倒是不知公孙阁老竟是禅修佛道之人。”晏谦驻足在多宝阁一盏玉浮屠前道。
“晏大人过誉了,老夫入朝四十余载一生经历起起伏伏,不过是多亏了圣上怜惜多亏了佛祖庇佑罢了,所以一直以来老夫只能信仰佛道忠君体国以示感激。”公孙贺将玉浮屠拿了下来放到晏谦手上道:“晏大人与老夫的人可是一样。”
晏谦淡笑道:“自然是不一样的,朝中众人皆知下官修的是正统心学,不信鬼神一说。”
见公孙贺眼睛一闪而过的情绪,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与阁老忠君之心是一样的。”
“好,既如此老夫以茶代酒先敬晏大人这份忠君之心。”公孙贺听罢大喝一声“好”便亲自倒了两盏茶。
已是深秋时节,屋里尽是雨前龙井的清香,晏谦假意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茶盏道:“竟还能喝到雨前龙井,公孙大人好生奢侈。”
雨前龙井采摘季只有天气转暖自清明前十日左右的时间,且只取其中嫩芽为基叶,每五斤嫩芽只能做出一斤干茶出来。这段时日长出的嫩芽本就不多,如此自古以来雨前龙井才属茶中第一等的精贵。
晏谦平日里不好茶,大多数时候喝的是二三等的万春银叶,自然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公孙贺倒是不无得意之色,只笑道是浙江的学生送给他的。
谈笑间晏谦忽觉头晕眼花,不动声色地用藏在衣袖里的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道:“山里的红叶甚美,不如阁老与下官一同去观赏如何?”
公孙贺听罢笑道:“晏大人不必去赏外面的美景,老夫已为晏大人备了杭州来的佳人,美人可比美景好看多了。”
只见绣屏后走来一名娇艳欲滴的女子,肤白胜雪,身子曼妙。
“喝着西湖边的茶,品杭州最美的佳娘,方才不负人生。”公孙贺见晏谦眸色深沉看着自己为他准备的女子笑道:“柔儿,好生伺候晏大人。”
话音未落只见晏谦伸出手狠狠朝公孙贺脖颈一劈,而后放手将人摔到椅子上,如地狱阎罗般看着那名叫柔儿的女子,低声道:“伺候好你家主子。”
他一早就知道公孙贺在家中豢养江南瘦马,只是未曾料想他竟敢在佛门寻事。
屋外的暗卫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未听到公孙贺的指令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只能眼看着晏谦离去。
舒娘是被人唤醒的,睁开眼就见晏谦蹲在床前,脸上是难以言说的暗红。
“三老爷?”舒娘小声唤道。
她的声音如一滴清泉涓涓流入晏谦燥热的心上,只是不过一刹这清泉就成了更炙热的烈酒让他心里多了些烦躁。
晏谦忍着性子道:“出去,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舒娘见他面色凝重,眼里还带了些晦暗之色,怕他生气忙起身道:“妾这就走。”
随着她起身,淡淡的栀子香又氤氲在他的鼻息,心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蛊惑他的心。
别让她走……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想让那场梦境成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