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溪娘就站在正屋廊下候着,景循不陪着去沈家的事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毕竟沈家什么身份,何况沈丽娘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景循自然是不会屈尊降贵的。
门打开,就见沈丽娘穿着一身胭脂红的云团缎裙出来,头上插了支蝶恋花的掐金丝簪子,下面吊着的流苏还是白玉与翡翠做成的珠子。
她本就是端庄典雅的做派,如今这般打扮更是多了些华贵。相较于一身栗色的罗裙,头上只有三朵小绢花的溪娘,无疑是更有气势了些。
“好歹是回娘家,你穿成这样做甚。”沈丽娘话虽这般说,可眼里却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溪娘有些惶恐道:“妾本就不配有回门一说,皆是仰仗少夫人才能家去一趟,不敢得意忘形。”
沈丽娘见她这般心里也舒坦不少,矜持的扶着碧柳的手道:“你倒是乖觉。”
说罢便上前离去,溪娘今日回门只带了莺儿,这几日观察下来不能看出莺儿更沉稳些。
看着沈丽娘带着婢女和陪嫁婆子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前面,溪娘低着头谨小慎微地跟在后面。
沈丽娘虽不笨,却当局者迷,只想着迅速在景家站稳脚跟,如今没做好又怕娘家失望,顾及自己的脸面,反倒有些外强中干。
到了大门外就见景循骑着马离去的身影,碧柳忙道:“就快秋闱了,郎君一早就去国子监读书,真是课业繁重呢。”
沈丽娘的脸色稍稍好转,搭着碧柳的手上了马车,溪娘另坐了后面的马车与回门礼一起跟在她后面。
就如她来时那般,只当是一个物件。
沈府在京城西面,景府紧临中心的皇城外,自然是脚程有些远,一行人缓缓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景夫人是体面人,即使心里再不满意这门婚事,也备好了两车的礼,绫罗绸缎、补品茶叶应有尽有,不算出挑但也中规中矩。
沈夫人李氏带着儿媳和一干婆子丫鬟早早就在门口望着,见沈丽娘的车驾来了都是面上带着笑。
溪娘还未见其人,就听到了声音:“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这话当然不是对着她说的,溪娘下了车就见沈丽娘与嫡母抱在了一起,嫂子纪氏对她颔首一笑,她这才跟着上了前去。
“溪娘也回来啦。”李氏向来是会做人的,一应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错处来,沈丽娘学了表皮却未得其精髓。
溪娘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母亲安,大嫂安。”
纪氏忙招呼道:“外面人来人往的,快家去坐吧。”
李氏与沈丽娘携手进了正院,纪氏跟在身后陪着说笑,余下溪娘现在后面。看着沈府熟悉的游廊、花厅,正屋外的小花园四季海棠依旧盛放,她忽然觉得这才去了不到四日,可却觉得这沈府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沈丽娘是主宾,她是陪衬,家中兄长中午就下值回来了,如今也紧着沈丽娘问去景家的情况,她在一旁坐着陪着笑,好似局外之人,这些年都是如此她已习惯。
大哥沈彦忽然将话扯到她跟前道:“二妹妹过去景府可还习惯?”
他是中庸之人,虽说三妹与他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是骨肉血亲,作为大哥理应是多关心的。
溪娘笑得温顺,轻声道:“和少夫人一起,就像在家中般,自然是习惯的。”
她身份摆的正,如今是不敢叫沈丽娘大姐姐了,听她这般说,沈丽娘嘴角暗暗轻蔑笑了笑道:“大哥放心,二妹妹乖巧懂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你们姐妹在景家同心协力自然最好。”李氏沉声道:“如今景家水涨船高,景谦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待秋闱后怕是景循也要入仕,好好在景家站稳脚跟笼络好郎君长辈,早日给景家开枝散叶才好。”
见女婿没有跟着回来,就知道自己这两个女儿如今都没有得到丈夫的欢心,心里也有些不快。
沈丽娘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的,当下便听进了心里:“母亲放心,女儿晓得的。”
这话溪娘自然是不必答得,只需在一旁低着头默默装着鹌鹑就好。
李氏自然有体己话要和沈丽娘说,众人闲话散去,母女二人就回了她的屋子,纪氏见溪娘一人在园子里散步便上前道:“二妹妹不如去我那边坐坐?”
溪娘谢了她的好意道:“嫂子不用管我,一会儿少夫人出来我也要跟着走了,若是耽搁了时辰反倒不好。”
纪氏知道她素来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定是怕与自己回了屋就会被沈丽娘不喜,这便不再多说,只说了几句让她在景府保重的话便离去了。
莺儿跟在后面见四下无人才问道:“小娘不如回原来的院子歇会儿?”
原来的院子……溪娘不在意的笑了笑道:“自从我小娘过世,我便被母亲接到了少夫人的院子里照顾,如今少夫人没回去歇息,我怎好过去。”
莺儿面上一滞,说的好听是照顾,可就算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在家中也有一个屋子,沈家这院子属实不算小,竟然不给正经的小姐一个院子住。
“奴婢不知道……”莺儿偷偷打量溪娘的脸色,见她并未有不堪之色。
溪娘见她这般笑着宽慰道:“少夫人的院子大,我住耳房自然也宽敞。”
看着飞檐下挂着的雨帘,溪娘轻声叹息一声,皆是无奈。
莺儿想到如今她也住在耳房心里有些戚戚,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夫人和老妇人身边得脸的丫鬟。
沈丽娘和李氏在房里说着体己话,本来是不愿说自己在景家的糟心事,可见着李氏,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将禁足的事前前后后的讲了出来。
李氏面色凝重思索了半晌才道:“那个青小娘新婚之夜抢了姑爷,第二日就让你给她抬了身份,这一步步都是引你将火发到她身上去。”
沈丽娘也不傻,事情发生后静下来就想到了这些:“她本来就没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还借机给我下一个圈套。”
李氏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语重心长道:“若你冷静些她也没法得逞,如今你既已嫁做他人妇,凡事千万三思而后行。”
沈丽娘吃了亏自然不敢辩驳:“娘放心,女儿知道了。”
“溪娘如何?”李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