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伫立在院子中，看着他们二人相对用饭。</p>
郑芳的手很巧，尤其是当她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p>
我看见郑芳给白闵盛了碗汤，汤炖的颜色雪白，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更有嫩绿的葱花香菜点缀其上，让人食指大动。</p>
我愣在原地，浑身颤动，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p>
郑芳不知道，白闵最讨厌的就是香菜。</p>
只是他喜怒不形于色，一点点的爱好都是被我小心琢磨出来的。</p>
我期待地看着白闵，希望他能够揭穿郑芳，然后把我变回原形。</p>
白闵看了看郑芳，像是在打量，又有几分好奇，眼睛里面似有化不开的浓雾。</p>
我轻声开口：“白闵，白闵！我在这里啊！你看见了吗，那个人不是我啊！”</p>
但是下一秒，我就失望了。</p>
白闵冷淡的语气响起：“没事，只是不喜欢香菜罢了，下次不要再放了。”</p>
郑芳脸色当即通红，点头应是。</p>
直到饭毕，白闵都没有再碰一次鸡汤。</p>
我皱了皱眉，郑芳找了阴毒的法子害我，读取了我的记忆，模仿我的神态语气能够出神入化，倘若是凡人定会被他诓骗过去。</p>
但是白闵不同，他是蛇妖，五感超乎凡人，戳破郑芳只是时间问题。</p>
果然，白闵俯下身，凑近了郑芳，呼吸几乎与她相闻，好看的眉毛也微微皱起：“你……”</p>
郑芳的脸色登时通红。</p>
说来也是奇怪，我与郑芳面容相像，恍若双生子，可相似的脸她却更添明艳，恍若芍药，有种逼人的美。</p>
“你……今日好像有些奇怪。”</p>
郑芳脸色一白，很快又恢复了害羞的模样，佯装不解，勾住了白闵的腰带：“夫君这是何意？”</p>
“往日里你可以没有这么大胆。”</p>
郑芳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嘴角向下，是她每次鄙夷我时的惯用表情。</p>
她心里肯定如以前那样嘲笑我：真没用，自己死了，夫君还认不出你来，活着有什么意思？</p>
“你我成亲也有些时日，大胆又有何妨？”</p>
白闵纵容地笑着，任由邓芳扑进他的怀里撒娇。</p>
我心里一片凉意，一股从未预想过的绝望涌现了出来。</p>
气得我树身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个半熟的桃子当即“哐当”一声掉落下来，稳准狠砸中了郑芳的脑门。</p>
“啊？”</p>
郑芳愣住，顶着一头烂桃汁水不知所措，想要用手清理，又自觉在白闵面前丢了面子，尴尬夹着恼怒。</p>
我却愣在了树中，本以为变成一棵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现在看来，树身与人身无异，我反而还能做点事。</p>
白闵轻轻闷笑，一手圈起郑芳，一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桃汁。</p>
他本就生得好看，恍若月下谪仙，不染凡俗气，如今又是小意讨好，邓芳怎么会不心动。</p>
就这样，白闵将郑芳带回了房间。</p>
蛇有着漫长的发情期，大概会在三到十月。</p>
不同的蛇大致也会不同，白闵贪欢，七个月都是正常。</p>
我想了想白闵平日的温柔体贴，越想心中越是酸胀，很是懊恼不该之前跟他吵架，这一吵害得他叹气离开，郑芳趁机下毒鸠占鹊巢。</p>
越想我便越难受。</p>
如果白闵真的和郑芳做了夫妻间该做的事，我又该怎么办？</p>
纵使无意，白闵也变成了一条脏脏蛇。</p>
倘若是几年前，我大概还能忍下来。</p>
可是白闵太好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说好，永远也会把我放在第一位，那些在家没有感受到的温暖，白闵通通给了我。</p>
如今要丢掉白闵，还要搭上性命，实在划不来。</p>
要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便是重返人间，我也不想再要白闵了。</p>
怒上心头，我开始无风自动，树叶发出巨响，如同狂风袭来。</p>
这还不算完。</p>
烂叶子、臭虫子、大坏桃，通通出来！</p>
哐哐哐几声，无数残枝烂叶冲着屋子飞去，全部都锤在了墙的外壁。</p>
眨眼之间，白闵精心为我打造的小院外壁已经不成样子，上面全糊的是烂乎乎的泥土汁液，哪里还有往日清雅的样子。</p>
郑芳匆匆推门出来，面上惊疑不定。</p>
我抽空打量了一下她：挺好，衣衫整齐。白闵还是香香蛇。</p>
白闵跟在她的后面，手臂半扶着郑芳。</p>
郑芳脸色青白交加，她心中本就有鬼，身份来的不实，如今乍逢这一遭，心中只怕惊忧半掺。</p>
白闵语气冷淡：“风太大了。”</p>
他的眼睛如清冷水波，凝眉打量着我的方向。</p>
郑芳抓住了白闵的袖子，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这么怪，春天哪有这般大的风？我怕。”</p>
好好好。</p>
白闵推开郑芳，重复：“是啊，春天了，哪有这么大的风呢？”</p>
他语气似笑非笑，眼波从郑芳脸上流转。</p>
郑芳愣住，白闵转身离开，进了书房：“今日有些累，夫人早点歇息吧。”</p>
第二天一早，白闵就醒了。</p>
我从前到不知，他竟然这般喜爱这棵树，就连清早都要躺在树上。</p>
他漂亮的蛇尾在我面前打转，上面的鳞片坚硬锋利，不用毒液也可以杀人于无形。</p>
我着急开口：“白闵，白闵！”</p>
随后又抖了抖树身，我才幻化成为树没多久，操纵身体很不熟练，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郑芳不在的机会，我当然要早点告诉白闵他夫人没了。</p>
白闵在树干上轻轻叹息，末了翻了个身，蛇身缠绕在我身上，上半身支在空中，有些无奈：“怎么了？”</p>
我心中一凛，原本预备飞下来的枝干乖乖回到了原位。</p>
我很确定白闵他们听不见我说话，而白闵的回答熟练得像是无数个之前跟我相处的朝夕对答，让我几乎热泪盈眶，又转瞬愣了下来。</p>
我抬眼瞧去。</p>
果然，郑芳站在门口。</p>
一夜过去，郑芳脸色看起来朝气勃勃，仔细瞧去，却依然能看见她眼下的乌黑青肿。</p>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也会辗转反侧吗？</p>
郑芳慢慢踱步走到了白闵面前，却离着我有两臂左右的距离，抬头笑道：“夫君，昨日之事太过诡异。我思来想去，清早便去庙中求了符，你说贴在这树上，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