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急得不行，害怕被退货，也害怕被打，只好越发对少爷好。</p>
听说少爷是想捉小麻雀玩才受凉病倒的。</p>
捉麻雀这个她会，找了素心姐姐要了竹筐、麦粒、竹竿还有石块，自己摆弄了个陷阱。</p>
冬天麻雀比较少，宝珠花了半天才捉到一只小麻雀，欢天喜地拿给少爷看。</p>
“阿蕴阿蕴！快来看小啾啾！”宝珠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屋。</p>
这个天，她跑得满头都是汗，两只眼睛笑弯弯的，脸色红润，泛着健康活泼的劲儿。</p>
谢琢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好奇和欢喜，凑过来和她一起玩小麻雀。</p>
病恹恹的脸也跟着好像红润了许多。</p>
宝珠松了口气，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床沿，晃着腿和少爷说着以前在村子里好玩的事：“以前我家门前有一条河，我爹还在的时候带我下去玩，摸鱼摸螺蛳，可好玩啦！”</p>
少爷歪着头安安静静听着，大眼睛却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p>
于是宝珠继续道：“我娘说我爹可疼我了，我一岁多时，我爹去田里干活就爱带着我，把我晒得黢黑黢黑，回家后被我娘捶了好几下，但下回我爹还带我去。”</p>
说这些时，宝珠的眼睛里有光，春水一般盈盈动人。</p>
谢琢看着她，也好像被她的话迷住了，好奇地问：“为什么？”</p>
宝珠看向少爷，少爷的睫毛真黑真长，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时，她忍不住挺起胸膛，十分骄傲。</p>
“因为我爹就爱带着我到处走，有了我，他都丢不开我去干活。”</p>
四岁的少爷奶声奶气歪头问她：“那你爹为什么要把你卖给我？”</p>
宝珠眼圈一下红了，声音都粗了几分：“我爹才不会卖我！我爹去年去河里救人就再也没回来了，我爹才不会卖我！我娘也不想卖我，可我娘一个人养不活我和我弟弟妹妹，我娘才不想卖我……呜呜！”</p>
说到最后，宝珠又抽抽搭搭起来。</p>
她想娘，想爹，想弟弟妹妹，想家门前的小河，想河里的螺蛳和小鱼。</p>
宝珠一点也不想哭，可她忍不住。</p>
谢琢嫌弃丑丫头麻烦又爱哭，可看在小麻雀的份上，他蹭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桂花糖。</p>
“不许哭了！再哭就把你丢给夜哭鬼！”</p>
宝珠眨巴着大眼睛，虽然少爷比自己还小一岁，可他这一声大喝很管用，她一下不敢哭了。</p>
“甜不甜？”</p>
少爷还病歪歪的，靠在枕头上问她。</p>
宝珠吸了吸鼻涕，用力点头：“甜！阿蕴也吃！”</p>
素心过来时，就看到两个小孩你搂我我搂着你，笑呵呵关系要好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p>
就该这样，宝珠和少爷关系好了，未来的日子才会好呢。</p>
也不知是不是宝珠命格真的对谢琢好，自从宝珠陪着他养病，不出几日，谢琢的病就全好了。</p>
不止如此，后来连生病也少了许多，谢琢的身子越来越康健。</p>
自那一回宝珠吃过谢琢的桂花糖后，谢琢便收起了对宝珠的坏心眼针对，似乎接受了宝珠以后陪在他身边这件事。</p>
而宝珠度过那几天的战战兢兢后便松了口气，谢夫人又待她宽和，她活泼的性子渐渐回来些，开始拉着谢琢到处在谢府到处跑跳。</p>
他们乡下小孩就是要多跑多跳，身子才好呢！</p>
宝珠始终没忘记自己要把少爷养得白白嫩嫩的理想。</p>
宝珠从前爹还在的时候，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所以她个头并不算太小，至少比起四岁的谢琢要高些，两个小豆丁总是高一点儿的宝珠牵着谢琢玩的。</p>
原本谢夫人皱眉不高兴他们这样疯玩，可见着谢琢的小脸整日红润润的，宝珠将他照顾得很好，便也作罢，只叫素心和素娥跟着他们照看着。</p>
横竖陵州清河镇这一处谢家老宅只他们这长房几口人住，平时也不会有人来。</p>
宝珠在谢家吃得饱睡得好，又学了好些规矩，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所以转眼一年过去，她的模样与一年前比起来，说得上是大变样。</p>
过新年了，宝珠换上了新裙子，是浑身红彤彤的柿子纹襦裙，上衣是镶白毛边的小袄子，这一年来她养得乌黑的头发在两边各自扎了两个发包，上面点缀着石榴绒花，可爱又喜庆。</p>
“阿蕴！要放爆竹啦！你怎么还在屋里！”</p>
素心听到声音，笑着出来，看到宝珠远远地跑来，六岁的她皮肤白净，圆润的小脸下巴却尖尖的，脸颊旁的酒窝晕人的可爱，一双天生春水般清澈的眼睛笑弯弯的，很是娇俏可人。</p>
谢琢五岁了，开了春就要正式开蒙了，这段时日已经收敛了，不再跟着宝珠上蹿下跳。</p>
他穿着同样的一身红衣裳，斯斯文文地从屋里出来。</p>
那张脸抬起来，白白嫩嫩，依旧漂亮得像是小仙人。</p>
宝珠过来想牵他的手，却被他嫌弃地躲开。</p>
宝珠早就知道少爷的性子了，对谁都是乖巧懂事的样子，斯文又懂礼，偏对她特别挑剔，在她面前一点不懂事不懂礼不斯文不乖巧，有时候还特别烦人。</p>
就比如现在，她要当着他的面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指给他看了，才能去牵他的手。</p>
“阿蕴，你瞧我都擦干净了！”</p>
宝珠再去牵少爷的手，他就纡那个尊降那个贵任由她牵了。</p>
而宝珠始终记得娘说的话，多做事，心要宽，所以不介意少爷时不时的嫌弃，她高高兴兴的，像是小麻雀一样和谢琢说着谢老爷今年买的爆竹如何如何。</p>
谢琢安静地听着，心里对这爆竹很不以为然。</p>
但他不会和这笨丫头多说什么。</p>
毕竟过完年，开了春，他就要正式开蒙入学了，他才不会和她一起疯玩。</p>
“阿蕴，你为什么不说话？”宝珠乐呵呵地转头看少爷。</p>
少爷两手一抄，矜持道：“我要开蒙了，以后是大人了，不玩爆竹了。”</p>
宝珠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少爷：“可是阿蕴，你现在比我还矮呢！”</p>
她比划了一下身高，少爷比她矮一个拳头左右。</p>
五岁的谢琢气死，夜宵多吃了一碗芝麻汤圆，又把肚子撑到了，强迫放完爆竹后困得睁不开眼的宝珠陪他在花园里走路消食。</p>
宝珠当然不会说不，只是在黑夜里悄悄撅了嘴偷偷表达自己的不满。</p>
少爷真是的，好像多吃一碗芝麻汤圆就能马上比她长得高似的。</p>
谢琢转头就把宝珠的小表情看了个清楚，气哼哼地拉着她多走了三圈，小拳头握紧了，定下了一个目标——他要多吃饭，快点长得比辛宝珠高！</p>
素心几个丫头提着灯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低头掩嘴笑。</p>
翻过年，开了春，谢琢就正式开蒙，也因此和宝珠分了院子住。</p>
谢老爷亲自给谢琢开蒙。</p>
宝珠听说谢家是江南大族，就是现在不做官了，但在读书人心里还很有地位，清河镇这里的读书人都以进入谢氏族学为荣，而其中又以被谢老爷教授为荣中之荣。</p>
这些宝珠是不懂的，听得迷迷糊糊的，她只知道少爷一开蒙便忙了起来，白日里要去老爷书房读书习字，自己不能整日围着他转了，一下闲了下来。</p>
夫人说她现在还太小，手骨软拿不住针线不说，还会坏了眼睛，所以女红现在也是不用学的。</p>
宝珠很是迷茫了几天，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p>
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事，每天早上一大早给少爷准备好书袋，装好笔墨，然后每天下午未时去厨房盯着厨娘给少爷做点心，到了未时中就捧着点心去前院拿给少爷。</p>
其实这些东西，谢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不需要宝珠来做。</p>
可宝珠不知道，谢老爷又不拦着她去送，少爷的小厮青峰回回在未时来接她送来的东西给少爷，所以宝珠便每日这样忙碌着。</p>
谢夫人高兴见儿子多吃东西，见到他每回都把宝珠送去的点心吃完了，便对宝珠跑去前院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对身边的素娥说笑：“我瞧着阿蕴这么吃着，指不定一年后能长得比宝珠高了。”</p>
众丫头们想起来除夕那会儿的事，跟着都笑起来。</p>
宝珠闲下来心里就会恐慌，所以每日没事做时就自己拿着鸡毛掸子帮少爷打扫屋子，擦拭家具物件儿。</p>
如今少爷院子里还开辟了一间厢房做书房，她一整个上午就这样忙忙碌碌的。</p>
可看在谢琢眼里，宝珠纯粹闲得很。</p>
这天，谢老爷临时有事，给谢琢布置了课业就让他回自己院子里的书房，谢琢一回去，就见宝珠抱着鸡毛掸子躺在窗台下的榻上睡觉。</p>
她的小脸都睡得红扑扑的。</p>
谢琢趴在榻边认真看了看宝珠的脸，发现才不过一个月，她的脸就胖了一圈，显然最近一个月十分闲又吃得多。</p>
想到自己在爹那儿起一大早刻苦勤恳地读书，下午还要习武锻炼手脚功夫，而宝珠却闲得慌，谢琢一下就不满了，捏着宝珠的脸把她弄醒。</p>
宝珠迷迷瞪瞪地醒来，看到少爷板着白嫩漂亮的小脸看着她。</p>
她眨眨眼，心里却不怎么怕，毕竟少爷自从开始读书后，就时不时做出这表情来。</p>
夫人说，少爷这是学老爷呢。</p>
老爷是儒雅君子，平时谈笑风生，但训斥人时板下脸却很是威严。</p>
可这回，宝珠却是真的怕了，因为少爷说：“宝珠，明日开始，你随我一起去上学吧。”</p>
宝珠可不想上学，学写字就算了，下午她去给少爷送点心时偷偷看到过少爷扎马步。</p>
少爷在她心里的威风就是那一天消失了一大半的，毕竟她亲眼见到了少爷双腿抖如筛糠的样子。</p>
那天，她躲在花丛后差点笑出声来。</p>
她可不要和少爷一起扎马步。</p>
宝珠一急，也不叫阿蕴了，随着心声脆生生道：“少爷，夫人说了，我再大点要学女红了，没空和你一起扎马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