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慈安寺烧香的人很多。</p>
谢老爷陪着谢夫人去烧香，素心和素娥以及几个仆妇和护卫就带着宝珠和谢琢在寺庙后边玩。</p>
那里种了一大片枫树，一眼望去火烧一般殷红，很美。</p>
枫林中间还有一个龟池，里面养着一只千年老龟，传说老龟有灵，诚心向它许愿的话，愿望就会实现。</p>
素心说完，谢琢当然是不信的，若这老龟这么有用，怎么娘不来这拜拜，却要去拜佛呢？</p>
可宝珠却信了。</p>
她宝贝似地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枚铜钱丢进池子里，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表情虔诚地许愿。</p>
“你许了什么愿？”</p>
少爷好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宝珠睁开眼，笑眯眯地偏头看少爷，脆声脆气说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p>
谢琢轻哼一声，“连我都不能说？”</p>
宝珠很认真地点头：“不能说。”</p>
可谢琢就是想知道，他心里就觉得宝珠什么都不能瞒自己。</p>
他两手一抄，很有小大人的范儿：“宝珠，我可是你夫君，出嫁从夫，你什么都不能瞒我的。”</p>
几步开外的素心和素娥听了翻了年才七岁的少爷稚嫩的声音，忍不住掩嘴笑。</p>
宝珠却是笑不出来的，因为少爷说的是事实，她五岁那年就被卖给少爷成了少爷的童养媳了。</p>
那告诉少爷，老龟仙应该也不会怪罪。</p>
于是宝珠凑到谢琢耳旁小声说：“我许愿我娘和我弟弟妹妹能吃得饱穿得暖不要生病，活得长长久久。”</p>
宝珠的愿望里没有谢琢，这让他心里有些不高兴，他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宝珠说：“没有别的了吗？”</p>
“没有了。”宝珠老实地说道。</p>
她心里一直念着想着娘和弟弟妹妹，不知道卖了她后，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p>
可能不好。</p>
因为娘一直没来看她。</p>
宝珠想着鼻子就有点酸，她使劲眨眨眼，眼睛一弯，笑呵呵道：“阿蕴要不要也来许愿？”</p>
谢琢不要。</p>
君子以自强不息，怎能将希望放在一只老龟身上？</p>
但他摸出了一枚铜钱放到宝珠手心，两手抄着道：“你再许一个。”</p>
宝珠懂了。</p>
少爷不好意思许，所以要让她帮着许。</p>
她歪着头问少爷，大眼睛清澈如水：“那我要许什么？”</p>
谢琢却说：“这要你自己想。”</p>
宝珠觉得少爷真的很难搞，她虽然比少爷大一点点，但是她搞不懂少爷的脑子里在想什么。</p>
少爷十分聪明，读过的书一遍就都能记住，过目不忘，不像她，要多读许多遍，才能记住。</p>
但宝珠是有点小聪明的，她想，反正说少爷的好话，让少爷高兴就对了。</p>
于是她抛下铜钱，在听到铜钱落入水池的声音后，双手合十许愿。</p>
许完愿，不等谢琢开口问，便自发凑过去说：“我刚刚许愿阿蕴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心想事成！”</p>
宝珠说得活泼又一板一眼地认真。</p>
谢琢嘴角一翘，眯起眼睛笑了。</p>
后山这儿人很多，素心和素娥一直面含微笑地看着两个孩子跑来跑去玩耍。</p>
那时官兵是忽然闯进来的，熙熙攘攘的，把人群都吓到了，尤其是他们说是追着一个匪首到这儿时，众人更慌了。</p>
“少爷！姑娘！”</p>
惊慌着乱蹿的人里，传来素心和素娥恐慌的声音。</p>
等他们拨开人群，就见原先宝珠和谢琢玩耍的地方早已没了两人身影。</p>
这一年，将要过年，辛宝珠和谢琢被劫匪绑了，谢家惊怒不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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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空气里涌来的是乡间小路上泥泞的味道，寒风从破碎的窗外吹进来。</p>
宝珠已经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她心里很害怕，他们被拐子拐了，不知道被带来了哪里。</p>
根据天黑的次数，他们已经被拐走三天了。</p>
但她不能害怕，她死命抱住身边的少爷，泫然若泣，好不可怜的样子。</p>
他们身上的斗篷和衣服都被换成了乡间小孩的粗布麻衣，那粗糙的触感别说少爷了，就是她的皮肤都被磨得发红。</p>
宝珠摸了摸怀里的弹弓，心里稍安，当初他们的衣服被剥下来时，她悄悄藏了弹弓。</p>
土屋外有人用刀拨开门往里看，就见里面的那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女孩子眼睛红红的在哭。</p>
“少爷，醒醒。”宝珠小声喊道。</p>
谢琢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宝珠含着眼泪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也朝宝珠蹭过去，用力抱住她。</p>
“不许哭，我爹会很快找到我们的。”</p>
宝珠用力点头，忍着泪意说：“可是阿蕴生病了，要吃药。”</p>
谢琢蹭了蹭宝珠的脸，恹恹的，不说话。</p>
土屋外，两个劫匪看出谢琢生病，小声说着什么，很快，门被人打开，满是络腮胡的大汉走进来，往下丢下两个馒头就要出去。</p>
宝珠害怕那山一样高大凶悍的人，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家少爷生病了，求求叔叔给点热水喝，我们乖，不跑。”</p>
那大汉瞥了一眼那病恹恹的小子，脸色难看，嘴里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出去。</p>
等再过来时，拿来了一碗水。</p>
宝珠怯生生过去端水，那水却是冰冰冷的，她还要说话，但少爷的手拽紧了她衣摆，她回头看少爷，少爷却不说话。</p>
土屋门被重新关上。</p>
宝珠小声对谢琢说：“水太冰了，阿蕴吃了会生病。”</p>
过了年将将要七岁的谢琢却很冷静：“不吃东西也会生病。”</p>
宝珠自诩是姐姐，要照顾少爷，含泪点点头，捡起地上的馒头，将沾了灰的馒头皮剥下来自己吃了，才一点点将馒头掰碎，沾了水喂给少爷吃。</p>
她有照顾弟弟的经验。</p>
谢琢吃了一口，艰难地咽下去，当宝珠喂她第二口时，他不肯张嘴了，推向宝珠的嘴。</p>
宝珠说：“我不饿。”</p>
“吃。”谢琢声音稚嫩，却已经有了以后发号施令的气势。</p>
即便小小年纪的他还在病中。</p>
宝珠知道少爷性子有多拗，便听话地吃了。</p>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两个巴掌大的馒头很快吃完。</p>
然后宝珠就抱着谢琢，互相取暖。</p>
绑走他们的是两个长得凶悍的壮汉，对外宣称两人是幼弟幼妹，宝珠和谢琢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乖巧配合。</p>
所以发现被劫走的这几天，他们晚上在落脚点休息时一直没有被人绑过手脚。</p>
半夜的时候，宝珠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少爷。</p>
少爷睁开眼，哪里还有白天的病弱模样。</p>
白天，是装的，骗那两个劫匪放松警惕的。</p>
那两个劫匪不是一般人，就算面对的是两个小孩也一直很警惕，不知道究竟要带他们去哪里。</p>
他们太小了，正面迎击没有逃生希望，终于，今晚住的土屋有一扇窗，有几率可以逃出去。</p>
土屋的窗子对他们来说有些高，那破口，刚好供一个孩子钻出去。</p>
宝珠蹲在地上，大眼睛看了看少爷，拍了拍自己的肩膀。</p>
谢琢却拉起宝珠，先蹲了下来，“你先出去。”</p>
宝珠却不敢，她知道少爷是老爷和夫人的命根子，他们买了她，她得保护少爷，得让少爷先逃出去。</p>
谢琢站起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出去后要在外面接着我，敢自己跑的话，等我捉回你就把你腿打断。”</p>
宝珠一想这窗这么高，她是乡下来的，不怕摔，少爷可不一样，可不得她接着？</p>
于是宝珠用力点头，很小声地贴着他耳朵说：“我肯定不会丢下少爷自己跑。”</p>
谢琢蹲了下来。</p>
宝珠这次不再废话，踩上少爷的背跳上了窗。</p>
她此时身上穿得单薄，很是灵活地就钻了出去。</p>
谢琢等她出去后，跳上窗，很快也钻了出来。</p>
外面是湿软的泥地，月光下， 宝珠却像个傻子一样双手向上伸出，竟是要接住他的模样。</p>
真是笨蛋。</p>
谢琢跳下来后，拉着宝珠就跑，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钻。</p>
跑进林子里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动静。</p>
宝珠喘着气回头，就见他们住过的村子土屋烧起火把。</p>
她不敢再看，转回头，攥紧了少爷的手，拼命拼命往前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