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上官君羡的名字，我就瑟瑟发抖，好像即将要见到地狱的阎王。我用丝巾蒙着面，慢慢走到前厅，余光中见到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吓得扑通跪下来，嗓音颤抖：“贱、贱婢见过上官……大人……”</p>
上官君羡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面冠如玉，和我印象中那个清雅端方的上官大人别无二致。他问我：“还会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吗？”我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回想起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次，死死地摇头。</p>
他沉默半晌，又开口：“怎么样，还爱不爱我？”我如遭雷击，正是因为我生辰那天当众告白，才被他送到了这里来。我捏着拳头，颤栗不止，无比恐惧地回答他：“贱婢不敢了……”</p>
他说：“看来你被方圆坊调教得很好，颇有闺秀风范了。既如此，明日我便派人接你回府。”回府？哈。我这身心肮脏之人，还配回到相府么。我即将被接回府的消息不胫而走。方圆坊的小厮们听说我次日就要离开，个个兴奋不已。原因无他。</p>
方圆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做杂役的小厮们可以在女子被接走之前，随意享用该女子一整晚。</p>
就这样。</p>
在回相府的前夜，七八个小厮将我推进了更深的深渊。</p>
我却形同枯槁，连眼泪都没有了。</p>
不想死，也不想活。</p>
只有一句条件反射般的自称“贱婢”。</p>
上官君羡说派人来接我，我没想到他亲自来了。</p>
宋妈派人给我换了一身衣服。</p>
仔细一看，发现这是我两年前被送进来时穿的。</p>
只不过那时我吃得好睡得好，身材虽然纤细，倒也现在丰腴一些。</p>
现在这身衣服，就像套在了一根枯瘦的衣架上，根本撑不起来。</p>
但人靠衣装。</p>
穿上千金小姐的衣服，我的气色勉强好了许多。</p>
从房间走到前厅，我下意识对着面前所有人作揖请安。</p>
上官君羡见我如此有礼数，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p>
宋妈当着我面，拿出一纸契约，对上官君羡说：“上官大人，送来时咱们可说好了的，令妹在我这儿，不管我怎么调教，都是你们默许的，回去之后，可不许翻脸不认人。”</p>
上官君羡还沉浸在我被“调教好了”的喜悦里，答：“那是自然。”</p>
宋妈递过契约，说：“那请上官大人签名按印。”</p>
上官君羡依言签字，并按上手印。</p>
这样，我在这儿两年来受的屈辱，就与方圆坊没有半点关系了。</p>
回相府的路上，我独处乘坐一顶软轿。</p>
我不敢坐，只敢跪坐在中间的空地上，不敢弄脏了轿座。</p>
到了方圆坊，轿夫停轿，我不知如何是好。</p>
需要我爬出去吗？</p>
毕竟，我服侍过的男人中，有人有这样的癖好。</p>
就在我犹豫之时，轿外传来上官君羡的冷嘲：“需要爹娘亲自过来请你？你学的教养和礼数呢？”</p>
听到这样的斥责，我又吓得浑身颤抖。</p>
于是赶紧从轿子里爬出来，跪在地方，止不住磕头：“贱婢错了，贱婢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如罪，真的不敢了……”</p>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仿佛在看什么猴戏。</p>
一在地相府院里等候的爹娘和宛娘闻声走出来，就见我一直在给上官君羡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p>
娘见了我，大惊失色。</p>
她跑过来扶住我的手，问：“慕儿，你怎么瘦成了这样？”</p>
上官君羡冷嗤：“瘦了吗？不过是吃了点苦头，她惯用的伎俩。”</p>
我反应了三秒钟，才想起来，慕儿是我的名字。</p>
我叫上官如慕。</p>
正好和上官君羡对应上。</p>
年幼时，也正是因为这名字，让我误以为我和上官君羡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p>
才那样胆大包天不管不顾地向他告白。</p>
我给娘也磕头：“丞相夫人，是贱婢的错，贱婢不该让你们出来，贱婢应该自己跪爬进去，都是贱婢的错……”</p>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我从小带到大的宛娘一把将的扶起来，抹着泪说：“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您是相府的小姐，怎么会是贱婢呢？”</p>
没有人深究我这样自称的原因。</p>
他们只是沉浸在我真的变了的事实里。</p>
毕竟，我当年是一个多么淘气顽皮的小姑娘啊。</p>
爹午睡时，我用炭粉给他画了大胡子大眼镜，还在他两边脸颊上画上虎须。爹不知情，醒来后接见了几个品级低等的官员，一本正经讨论朝中之事。</p>
娘买了新衣服，我趁她不注意，在新衣服背上画乌龟，让她去寺院祈福时，还顶着一个王八背，受尽嘲笑。</p>
哥哥洗澡之时，我偷偷把他的衣裳拿走，又遣散了下人，等到哥哥寻找衣裳时，我便让他唤我一声“好姐姐”，才肯把衣裳塞进去。</p>
我就是相府有名的“鬼见愁”，谁见了都要躲着走。</p>
否则，我就能想办法让他们出尽洋相，然后自己拍手称快。</p>
可我现在，一只雏鸡路过我面前，我都要给它磕个头，忏悔不该挡了它的路。</p>
所有人都说，小姐可真是大变样啊，那方圆坊，果然是个好地方，能将小姐驯服成这个样子。</p>
娘说：“慕儿，懂礼节是好事，但是不必跪了，快起来吧。”</p>
我战战兢兢看向上官君羡。</p>
等他发话。</p>
他神情晦暗：“起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