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p>
2、</p>
按宫中规矩，皇子公主们至六岁，便理当去尚书房上课。</p>
皇子们需要学五经贯六艺，而公主们则只需学习德容仪工。</p>
进了这尚书府，我第一次看到了江元宜，才知道原来嫡公主是可以满身穿金的。</p>
太傅将江元宜的座位排到了最前面，左右的公主们将她护在中央，对她嘘寒问暖，生怕她刚来不适应，受了委屈。</p>
待我进门时，前头已经没了我的位置。</p>
太傅巡视一圈后，随意指了屋内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给我。</p>
「六公主就坐那吧，既已入了尚书房，还望公主时刻谨记上课的时辰，切莫再迟到。」</p>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一片鄙夷的嘲笑声。</p>
我羞愧难当，顿时就涨红了脸，仓促地应了太傅的话以后，佝偻着身子，飞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p>
整个上午都坐立难安。</p>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收拾着东西正准备遛回去，江元宜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慢与冷漠，踱步到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p>
「江怜月！清漪殿的嬷嬷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p>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愿理会，起身就准备走。</p>
「站住！」</p>
身后却传来了母后的斥责声。</p>
「皇姐同你说话，你却如此傲慢无礼，哪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身为嫡公主不以身作则，竟还带头迟到！江怜月你太令母后失望了。」</p>
即便今日是个雨天，母后还是罚我跪在了尚书府外，美名其曰让我清醒清醒下脑子，自己则是带着江元宜坐着软辇回未央宫用膳。</p>
而彼时我不过才七岁。</p>
因为是皇后亲自罚的，又遇上正是散学的时候，路过的皇子公主们瞧见了，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求情。</p>
只是往后，我的日子更加艰难了。</p>
其他庶出公主，怎么说都还有自己的母妃替其撑腰，我身为嫡公主，连皇后都不放在心上，那又有谁还会在乎我一个公主的死活。</p>
到最后，还是最后出来的贺连山，打了把伞立在了我的身旁。</p>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p>
没人愿意侍奉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身边的嬷嬷都嫌我晦气，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p>
「殿下还是早日回清漪殿吧，被人瞧见了免不得沾染一身骚。」</p>
「无碍。臣就在这守着公主。」</p>
我没有再接他的话，硬是挺起身子，望着尚书府那块牌匾。</p>
不知何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哭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p>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为何母后却这般厚此薄彼，至今不肯正眼瞧我。</p>
3、</p>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p>
起初嬷嬷们都不以为然，因为我自幼就体弱，生病发烧那都是常有的事。</p>
可到了后半夜，发现我面色铁青，喂药怎么都喂不进去时，才着急忙慌地去叩响了未央宫的门。</p>
听闻我病得快死了，母后这才将我接回了未央宫。</p>
我烧了足足三日，七位太医不眠不休才将我从阎王爷手里拉了回来。</p>
刚一睁眼，就瞧见了江元宜满脸愤怒的模样。</p>
「真是晦气，母后怎么会让你和我住一屋......」</p>
我深知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即使再不愿搭理，也还是拖着发软的身子，勉强坐了起来行礼问安，「怜月见过皇姐。」</p>
她总担心我夺了母后对她的宠爱，可在这些宠爱里，本来就有属于我的那一份。</p>
听见宫女们的禀报，母后匆匆赶了过来。</p>
一进门，江元宜就将母后扑了个满怀。</p>
「母后......阿元头好疼，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跟她睡在一块，被传染了......」</p>
说着，还没忘记像模像样地咳嗽两声。</p>
母后将江元宜一把抱起，细细缕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嗔斥道「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妹妹......阿元若是不舒服，那这几日跟母后睡可好？」</p>
我望着这一母慈子孝的画面，心中如鲠在喉。</p>
小心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按照从前嬷嬷教的，规规矩矩行了礼。</p>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p>
我也想得到母后的注意，可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靠这些。</p>
母后并没有放下江元宜，反而是抱着她来到了我的面前，朝我伸出了手，「怜月病刚好，不必行礼了，这几日就先好好休养着。」</p>
这应该是说我可以暂时不用回清漪殿的意思。</p>
我忐忑地握住母后伸过来的手，这还是我出生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p>
等到身子好彻底，回到尚书府，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p>
母后并没有让我搬回清漪殿。</p>
我本想同江元宜一同散学，可其余公主早就将她围了个彻底，身旁根本没有我立足的位置。</p>
索性我就等在了尚书府门口。</p>
这几日病着，还来不及同贺连山道声谢。</p>
皇子们的下学时间，一贯是比公主们晚半个时辰的，可直到最后一位皇子出来，我也没瞧见贺连山的身影。</p>
太傅见到我，也是满脸疑惑，「六公主为何还在此？」</p>
宫规森严，本就是男女有别，但我还是选择斗胆上前，询问贺连山的下落，却被告知，他告了病假，正在清漪殿养伤。</p>
只是因为我被母后罚跪那日，他替我打了把伞，便遭有心人瞧了去，你一言我一语，阖宫上下也就传得沸沸扬扬。</p>
皇子们都觉得他谄媚，不惜在尚书府内与他大打出手，他一人难挡众人，落下了重伤。</p>
如果没有他的伞，我可能早就去了地府报道。</p>
但那日我与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平白因为我遭受这么多，是我有愧与他。</p>
我躲过层层守卫，笨拙地绕到贺连山的房间。</p>
他还昏睡着，头上包裹着布条。</p>
我将中午用膳时没舍得吃的桂花糕，小心取出，放在了他的床头，轻轻抚摸着他头顶的伤。</p>
「贺连山，你可千万不准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