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非......是在避嫌？</p>
毕竟今日被秦绍那厮没来由地泼了一身脏水，他将自己当成个是非精，退避三舍也是情理之中。</p>
黎萤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揣了个茶壶，水已经烧开，热气熏的人心浮气躁，可偏偏，这壶嘴却被人堵上了，憋气得很。</p>
思前想后，她还是悄悄拉住了李篾匠的娘子。</p>
“李家大嫂，篾匠大哥最近可有空闲？我想买些桌椅板凳。”</p>
李娘子还以为她是要收拾孙婆婆家的老房子，爽朗地笑道：“这有何难？你一会儿跟我回家去挑挑，凡是妹子你看中的，只管拿走就是！”</p>
钱自然还是要给的，黎萤千挑万选，定下了几个箱笼，两张竹制小几，四个竹凳，末了，还挑了一副竹制船篷。</p>
“大嫂，这船篷，可防雨么？”</p>
听她这样问，李娘子倒是颇为得意地挺起了胸脯。</p>
“妹子，不是我吹嘘，村里所有的渔船，那船篷可都是打咱家出去的，只要不是海上起了飓风，那就绝对稳当！”</p>
听她如此信誓旦旦，黎萤便也放心下来。</p>
李娘子好奇道：“妹子，你这是打算买船出海？打鱼可不比赶海，你要是实在想去，还是等村里的老渔民们回来了，跟着他们的船吧。”</p>
黎萤本就没打算贸然以身犯险，点头答应下来。</p>
收拾好孙婆婆的房间，她将最后一套桌椅箱笼和那竹篷一起，绑在板车上，赶着大青骡，直奔码头。</p>
这次，倒是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陆循光。</p>
瞧见她过来，他理所当然地邀她上船。</p>
黎萤对那艘破船心有余悸，脸上笑的不动声色，脚底下却实在挪不动步子。</p>
“陆大哥......今日将你也扯进了这趟浑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处处承蒙你照顾，我准备了些薄礼，还请你收下......”</p>
她将骡车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取下来，话音未落，却愣住了。</p>
男人站在甲板上，坦荡地看着她，脚下的那条船，虽然还是难免稍显简陋，可是那几根簇新的龙骨，却分明是在无声地告诉她，这船，已经修缮过了。</p>
“今日我做了打卤面答谢大家，你没来......莫非就是为了修船？”</p>
黎萤试探着开口发问，陆循光已经从她手上接过了箱笼，沉声道：“上次瞧你的模样，似是怕水，左右无事，我便随手修了。”</p>
她倒是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细致，心下微微有些动容，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上甲板，避开了堆在船舱里的一团麻袋，一边帮着他将船篷装上。</p>
“可巧，咱们竟想到一处去了，陆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只盼着能对你修船有些帮助。”</p>
明日还要起早去镇上，指点德济堂的伙计熬制盆覆胶，晌午还有海鲜小炒的生意，今日同秦家人闹了一场，黎萤实在疲倦，放下东西，便起身告辞。</p>
陆循光送她到码头，等她走出几步，身形影影绰绰地快要浸没在一片浓浓的氲色里，这才压低声音道：“黎姑娘，恭喜。”</p>
黎萤听不真切，急匆匆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陆大哥，多谢。”</p>
次日清早，她如期而至，德济堂后院人声鼎沸，杜仲带着几个学徒，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了。</p>
她便也不怠慢，仔细从该如何挑选合适的驴皮讲起，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选出了五张勉强还算合适的皮子，伙计们便忙忙碌碌地开始按着她所说的法子，开始刮起驴毛来。</p>
这活听着简单，可真要是做起来，却实在累人！</p>
饶是这些学徒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刮了没半个时辰，便个个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p>
“怎么回事？你们这药铺的人都死绝了？还不快出来招呼？给爷拿瓶上好的跌打酒！”</p>
杜掌柜一拍脑袋——所有的人手都来收拾驴皮了，柜面上竟没了人！他忙不迭陪着笑脸出去招呼。</p>
“是咱们疏忽了，客官还请多担待！”</p>
这声音的主人，黎萤再熟悉不过，不是秦家那两兄弟，还能是谁？</p>
她懒得和秦家人纠缠，干脆装聋作哑，转头去指点另一个伙计刮驴毛。</p>
倒是秦绍，随手拉住了个学徒，漫不经心地攀谈起来。</p>
“你们这是忙活什么呢？药铺里这味儿也忒大了！”</p>
那学徒本就对黎萤不以为然，偏偏掌柜的和所有伙计都将她的话奉为圭臬，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p>
“客官有所不知，我们掌柜的听信谗言，鬼迷了心窍，非要做什么盆覆胶，这不，就是那女人，正带着伙计们刮驴皮呢！”</p>
秦家兄弟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约而同地咬紧了牙关。</p>
竟又是她！</p>
那个清丽曼妙的背影，不正是害他秦氏满门名声扫地的黎萤么！</p>
“这女人把咱们害成这样，她自己的小日子倒是过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真是岂有此理！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账！”</p>
秦绍恼羞成怒，丢下跌打酒，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一把便要揪住黎萤。</p>
黎萤早有防备，又怎么可能被他得手？灵活地一闪，身子便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游鱼，轻巧地躲到了一旁。</p>
“呦，这不是秦小相公么？你们老秦家讳疾忌医，不是向来觉得药铺医馆都是晦气地方么？今日怎么巴巴的主动跑过来了？”</p>
黎萤口中讽刺，转过头，却愣住了。</p>
秦家兄弟俩自视颇高，向来都是扮做一副玉树临风，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貌。</p>
可如今，两人俱是鼻青脸肿，面孔更是肿得猪头一般，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倜傥的味道？</p>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p>
“两位秦家少爷，你们这是夜路走多了，掉进阴沟了？”</p>
秦绍怒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分明便是你派人偷袭，如今却在这里说风凉话！”</p>
黎萤一愣，这才忽然想起，难怪昨日陆循光迟迟未到，还神情闪烁，不着痕迹地将船舱里的那个麻袋踢到了一旁。</p>
她虽然得以讼离，可县令却到底并未为难秦家人。</p>
他竟是去帮自己泄愤的？</p>
秦家兄弟俩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下了公堂，他们正满口不干不净，热火朝天地诋毁她之际，却正好撞上了余怒未消的陆循光。</p>
他体格虽然不如力夫们魁梧，可若是想收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秦家兄弟，还是绰绰有余的，利索地套上了个麻袋，三拳两脚，便揍得两人哭爹喊娘。</p>
事毕，他拂袖而去，干净利落，纵然秦家想报官，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只能老老实实地吃个哑巴亏。</p>
黎萤虽然向来不主张以暴制暴，可想象着秦家兄弟挨了顿黑打的场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暗爽。</p>
不过，原本还以为，陆循光是个忠厚老实的闷葫芦，如今看来，他出手毫不留情，倒是颇有几分腹黑。</p>
他到底是什么人？黎萤心中好奇更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