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闻诗月踩了七年,第一次觉得那么漫长陡峭。</p>
管家王姨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推开主卧的门,马上拦到她跟前:“闻小姐,砚爷现在不在,你恐怕不方便进去,要是丢了什么东西,我们做下人的负不起责任。”</p>
如果不是昨天选择了和沈清砚分手,闻诗月大概永远见不到王姨这副嘴脸。</p>
那个曾经对她总是笑脸相迎甚至嘘寒问暖的女管家,原来心里一直藏着这样的轻蔑。</p>
闻诗月淡淡回了她一眼,“不用紧张,我只带走自己的东西。”</p>
王姨歪嘴笑了笑,“原来这里还有东西是闻小姐自己买的啊。”</p>
沈家养了闻诗月十几年,她识趣的话就应该两手空空自己滚出去,把砚爷未婚妻的位置给殷小姐让出来。</p>
闻诗月眸子粹了冰,冷冷地没有任何温度,“王姨,沈家也养了不少狗,都知道乱叫乱吠,未必就有肉骨头吃。”</p>
她和沈清砚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一个管家来插手。</p>
王姨瞬间就白了脸,眼里刚刚露出一点怨毒,就一个惊诧,低下头,毕恭毕敬道,“砚爷……”</p>
闻诗月骤然回身。</p>
沈清砚,就站在她的身后。</p>
清晨的阳光从卧室的大落地窗照进来,给男人颀长俊逸的身形镀了一层金辉。</p>
闻诗月晃眼间,竟觉得他那挺立的鼻梁和斜长飞梢的凤眸,也没有往日那般冰寒冻人了。</p>
“下去。”他屏退了王姨,然后走过来,带着一身矜贵疏离,哪怕是训斥,也足够漠然冰冷,</p>
“王姨在沈家干了七年,你不该那样对她说话。”</p>
所以呢?</p>
闻诗月险些失笑。</p>
需不需要她提醒沈清砚,她在沈家呆了十三年,也曾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p>
到头来,还不如一个管家在他心里的份量重。</p>
算了……闻诗月坦然。</p>
事到如今,她还奢望什么?</p>
但凡她在他心里有针尖大的位置,他昨天也不会为了那个姓殷的女人,将她扫地出门,把她十几年来的付出和真心践踏在地上。</p>
或许是闻诗月脸上讥诮的神色太明显,沈清砚面色阴了下去,他一把拎住她的胳膊,</p>
“沈家真是把你惯坏了!”</p>
嘶——</p>
疼痛顺着被沈清砚捏住的地方袭来,闻诗月霎时咬住了唇,却不慎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p>
水雾浸满了她的瞳孔,巴掌大的小脸也疼到煞白。</p>
沈清砚的眉头皱了起来,眸色却也转深了,其间有闻诗月熟悉的厌恶鄙夷,还有……</p>
“啊——”没等闻诗月看懂沈清砚眸底深藏了什么,已经被他拖到了怀中。</p>
“不……”闻诗月想要拒绝。</p>
男人惯常冰冷的言语间带着敷衍和不耐烦,“我等下还有正事要办,别浪费我的时间。”。</p>
屈辱从心头升起,可是闻诗月来不及反抗。</p>
一场没有任何感情事后,沈清砚淡漠地起身穿衣。</p>
闻诗月只觉得身上的淤青和擦伤愈发疼痛——昨晚上她出了车祸,差点丢了一条命。</p>
她不想沈清砚看到,认为她又在卖惨挽留。</p>
见她裹着被子异样的沉默,沈凌宵心里莫名漫出一股烦躁。</p>
“你妹妹的手术……”他破天荒多说了一句。</p>
“不需要了。”闻诗月声音很平静。</p>
沈清砚扣着领扣的手顿了顿,冰凉的目光落下来。</p>
闻诗月解释,听起来心平气和,“主刀医生出国了,暂时做不了手术。”</p>
都过去了……</p>
昨晚上晓晓病危,她走投无路,只能厚着脸皮到他正在应酬玩乐的会所,哭着要见他,想求他出手,把即将登上离境飞机的主刀医生拦下来,救救晓晓。</p>
可是他连面都没露,只让手下给她带话:分手和滚,她自己选。</p>
如果晓晓昨晚上没有挺过去……</p>
闻诗月深吸一口气。</p>
也好,他在外面彻夜不归,不会知道她整整一夜的狼狈。</p>
就算知道了,最多徒增他内心对她的憎恶。</p>
“下个月爷爷八十大寿,”临出门之前,沈清砚扔下一句话,“好好待着。”</p>
别给他惹什么乱子。</p>
原来,他赶回来,只是为了堵她的嘴,让她别在沈家人面前给他惹麻烦。</p>
可是闻诗月知道,她累了。</p>
十三年,她付出所有也没能赢得沈清砚的心,往后,也不会再去费这个劲了。</p>
……</p>
拖出行李箱,打开衣柜,满柜雪白的衣裙,刺痛了闻诗月的眼。</p>
认识闻诗月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白色。白色的长裙,白色的风衣,白色的晚礼服……</p>
但鲜少有人知道,她执着于白色,只因为她十二岁生日宴上,沈清砚曾赞美她穿那条珍珠白的公主裙好看。</p>
“你最适合白色,很好看。”她还记得他那时候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带着赞许、欣赏和鼓励。</p>
从此以后,闻诗月的衣柜里,就只剩下了一种颜色。</p>
就如同她的感情世界,也只留给了一个男人。</p>
他不喜欢她打扮得鲜艳,她就尽量素净;他不喜欢她浓妆艳抹,她就粉黛不施;他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她就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和事业;他讨厌她和外人交际,她就割断了自己所有的社交朋友……</p>
可直到,她看到他身边如花蝴蝶般张扬绚丽的殷柔晴,才知道,原来沈清砚,也懂得欣赏别的色彩。</p>
她活成了他所要求的样子,结果他却恋上了其他女人。</p>
她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沈清砚的白月光,最终他喜欢的,却是红玫瑰。</p>
所谓的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她这个人,所以她所做皆错。</p>
阳光铺满了偌大的卧室,像要把人从皮相洗涤到骨子里。</p>
须臾,闻诗月笑了。</p>
离开。</p>
除了一个崭新的自己,她什么都没带走,包括死去的感情,和他给的银行卡。</p>
从此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