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见枢看起来冷淡疏离,可当余光注意到越走越慢的沈迹和盛玺,他仍旧悄无声息地放慢了步调。</p>
这一幕落进沈迹眼中,她心情顿时复杂起来。</p>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明摆着不欢迎他们,时见枢完全可以更任性些。</p>
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怎么说呢,明明也很不耐烦,还是保留了内心最后残存的善意。</p>
望着前方的背影,沈迹忽然决定尽自己所能,帮未来的同门一把。</p>
就当是好人有好报。</p>
正值初春,梦见木馥郁的香气铺满了整条石板路,蜿蜒至远方,偶有灵蝶栖息枝头,也是一触即散。</p>
三人一行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摸到摇光宗的门槛。</p>
待两人都站定了,时见枢眼神凉薄地盯着他们瞧,半晌,又不知为何抿了抿唇,“会有人来接应你们。”</p>
沈迹脑门上方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盛玺也惊讶道:“这一路走来寂静无声,原来摇光宗还有其他人?!”</p>
这家伙说话不过脑子,沈迹没来得及拦,就看见时见枢平静的脸陡然闪过戾气,那双琥珀般的瞳孔越发幽深。</p>
是杀气。</p>
话一说出口盛玺就后悔了,他呐呐地低下头:“抱歉…”</p>
时见枢的眼神变来变去,终是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p>
沈迹抱肩:“你把人家惹毛了。”</p>
盛玺大惊:“…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p>
沈迹盯着盛玺看来看去,心中暗下结论:应该是个世家子弟,人倒不坏,但从小没受过挫,所以做事毫无章法。</p>
两人僵持之际,一道苍老而和蔼的声音凭空而来:“放心吧,见枢没生气。”</p>
闻声,沈迹与盛玺齐齐转头。</p>
那是一位灰衣老者。</p>
说完这句话,他就止不住地咳嗽着,右手握拳抵在嘴边,眼尖的人能从指缝窥见鲜血溢出。</p>
见状,沈迹也顾不上猜来人是什么身份,连忙从布兜里掏出一粒回春丹,塞进老者手中。</p>
盛玺神情一凛,立刻收了吊儿郎当的做派,上前道了句“叨扰”便搀扶住老者的手臂,靴子勾过屋内唯一的木凳,这才缓缓叫他坐下。</p>
无意碰到老者冰凉的脉搏,少年眼神闪了闪:这个人,没有丁点儿修为。</p>
生吞丹药容易黏喉咙,但是沈迹找来找去,愣是没看到哪有茶水的痕迹。</p>
甚至有只不怕生的老鼠爬到沈迹的胳膊上,她倒拎起老鼠尾巴,然后呆了呆:这是有多久没收拾了?</p>
便听见老者说道:“不用找了,摇光宗久不待客,他们几个也不爱喝茶。”</p>
说罢,他长叹一声,把回春丹塞进口中。</p>
沈迹和盛玺步调一致地止了动作,静静地听着他说话。</p>
久不见客,林惊木用模糊的视力仔细地端详着面前两个少年,一个冰肌玉骨,一个至诚至衷,他心中暗叹一声,这样好的苗子,摇光宗怎么留得住?</p>
再是惋惜,林惊木也没有要骗他们进宗门的意思:“你们二人是确定要拜入摇光宗?”</p>
“有那前车之鉴,如今的摇光宗上下加起来不过一巴掌的数,我们宗没有什么资源,只会误了你们。”</p>
前车之鉴是指宗主戴罪叛逃,成为修真界耻辱。</p>
沈迹知道,盛玺只会比她更清楚。</p>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站直了身体,沈迹道:“您所说的我早已知晓,但我是一定要入摇光的。”</p>
“要问缘由,就是我相信摇光宗。”</p>
没想到能得到答案,林惊木怔愣一瞬。只因他察觉到了面前人坚定的、毫无保留的信任。</p>
少女眼神清澈,毫无杂念。</p>
触及她真诚的眸子,林惊木无端出了神,只因为这样的信任,连宗门亲传弟子都不能完全说出口。</p>
长期生活在灰暗的世界里,他都快忘记摇光宗从前是多么光明灿烂了。</p>
比起剧本,沈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p>
她信摇光宗不是全员恶人,宗主没有献祭修士成就自己,她不信剧本是一成不变的。</p>
那剧本还说她是个恶毒恋爱脑,可沈迹现在清醒得很,甚至她的灵根都不是三灵根。</p>
盛玺左看看右瞧瞧,发现沈迹抢跑了,连忙道:“我也一样。”</p>
沉默许久。</p>
“摇光宗七年没开张,未曾备下拜师礼,我便以凡人之躯许你们一个承诺。”林惊木说这话时,眼神掠过了不着调的盛玺。</p>
他的语气轻柔,“一年之内,你们随时可以退出门派。”</p>
这是林惊木作为普通人能给他们唯一的东西:承诺,亦或者是退路。</p>
好不容易让他松口,沈迹和盛玺重重地朝他磕了一头:“谢长老!”</p>
“我可不是什么长老。”林惊木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如若不介意,你们也可唤一声我林师兄。”</p>
林师兄?摇光宗的大师兄林惊木怎么会衰老成这样?</p>
少年心中明了,总算知道他方才摸到林惊木的脉搏为何会是那样,与此同时,他变得格外沉默。</p>
童年时,盛玺也曾经听过摇光的林惊木是如何如何的少年有成,天资是如何如何百年难见,可今时今日…</p>
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慰,鼓励,还是同情?</p>
似乎说什么都不对。</p>
望着他两鬓的霜雪,沈迹的太阳穴猛猛跳,她迅速低头,心里想法如电流快速窜过。</p>
按剧情来说,满打满算他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好年华啊,怎么就行木将就到这种地步了!</p>
只是灵根残缺,身体断不会如此衰弱。废了他不成,还要他命。</p>
沈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究竟是谁在暗中窥伺摇光宗?</p>
少女思绪百转时,林惊木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见枢那孩子从前性子就闷,不爱与人打交道,后来…”</p>
未尽之语,在场皆知。</p>
余光没有错过门外一闪而过的月白衣衫,林惊木略感欣慰地笑笑:“但他本性纯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相处,其他都不打紧。”</p>
沈迹沉静的道了声是,外向的盛玺却打着包票说会护同门周全。</p>
将宗门的百科令牌交给两名新弟子,婉拒了他们的帮忙,林惊木饱含歉意地说:“抱歉,本该是我带你们参观宗门的。”</p>
待林师兄离开现场后,沈迹垂眼,忽然发现那只老鼠不见了。</p>
蠢蠢欲动的盛玺小声问她:“你在看什么?”</p>
沈迹收回视线,迟疑道:“就…一只跑了的老鼠?”</p>
“老鼠有什么好看的?”少年朝她投来怪异的目光,然后自恋道:“还不如多看看摆在你面前的这张盛世美颜!”</p>
沈迹无语:“大傻春,懒得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