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和顾辞进完香,相携去后山游玩,沈砚没有再跟着。
等他们走后,他独自走进太清宫正殿,召来方才的道童问话。
“善信想要灵符?”
道童神色恭谨,在前方带路,领着沈砚往侧殿去,“这灵符是真人亲画,又在三清天尊前供奉过。善信需添些香火,四十九天后来取。”
沈砚顿住脚步,“立时没有吗?我可以多添香火。”
他神色冷郁,下颚紧绷,浑身都散发着威压,皱眉盯着面前道童。
小道童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哆哆嗦嗦解释,“不,不行。这灵符是观主张真人亲画,还需,需要供奉四十九日,才灵验。现在,没有。”
所以,前世他弄丢的,不止是一张符纸,还有他不知道的心意。
沈砚收回视线,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小道童直到他走远,确定不会再回来,才敢拉着师兄抱怨,“太吓人了,那个人长得那么好看,可盯着你看时,像是要吃人。”
师兄见师弟当真吓得不轻,安慰道,“那位善信可能遇到了什么不顺心,好了,别多想了,今日人多,快去忙吧。”
小道童撇了撇嘴。
他没跟师兄说,方才那男子站在殿外,盯着一位女善信看了许久,他全都看在眼里。
那位女善信人长得特别美,性格又温柔。他虽是出家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再怎么样,人家女善信身边都有一位男善信了,同样玉树临风,气派不凡,两个人站在一处特别般配。
小道童偷偷想,换做他是那位女善信,他也不选刚才那个凶人!……
顾辞送元棠回家。
一路上他都走的很慢。他希望能跟元棠呆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到了仪桥街谢府门口,顾辞没话找话,“腿还疼不疼?”
元棠今天到底是骑了马。不过不是踏雪,而是顾辞的马。顾辞见她纠结害怕又向往,便牵着马缰,带她走了一圈。
元棠摇头,“不疼。”
“那……你想吃什么?午膳见你吃得不多,我去如意斋给你带品老鸭汤盅怎么样?”
“不用,家里有晚膳。”
“那你明日想吃什么,我下值后给你带?”
元棠无奈一笑。
其实在外面一天,她已经有些倦了。可顾辞不一样,他有使不完的气力,热烈,躁动,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鲜活的炙热气息。
那是一种元棠无法抗拒的,年青蓬勃的力量。
于是她对顾辞勾勾手指,小声道,“跟我来。”
顾辞被她带到谢府开在左侧的一个角门。守门的李婆子见到自家大小姐,忙不迭将门打开。
元棠指着顾辞,对王婆子道,“以后他若来,你只管去后院寻我。”
这阵子顾辞来的勤,王婆子一个粗使婆子,也知道这是谢府的未来姑爷。小年轻正在热头上,想偷偷见一面,这也没什么。
是以王婆子忙不迭的应下。
顾辞不明就里,直到元棠引着他进去。见门内是个不大的花园,走过花园,是进内院的垂花门,他才明白元棠的意思。
“我哥哥定然回来了。”
元棠打趣道,“他若见到你,晚饭怕都进不香,好歹先放过他,叫他过了明日殿试这一关罢。”
“往后你若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花园里等我。王婆子的小女儿在我房里当值,不碍地。”
顾辞感觉这一天美好得像是梦境。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元棠抢先道,“今日不许!”顾辞一楞。
元棠笑着再次开口,声音软糯糯,带着少女的娇俏与柔软,“我脚都走痛了,要回去歇着。”
元棠在同他撒娇。
顾辞此刻除了傻笑点头,再给不出别的反应。
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元棠,要比元棠喜欢自己多得多。
元棠大方、温柔,体贴、漂亮,在这一段关系里游刃有余,很多时候顾辞都觉得即便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对元棠来说也是一样。
她总是淡淡的。
但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
他是男子,付出多一些,也是应该,感情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事情。
元棠的回应,每一次都是惊喜。叫他细细品味,感动不已。
顾辞上前一步,拾起元棠的手轻握在掌心,一双凤目亮得耀眼,“你先进去,等你走了我便走。”
元棠笑了一下,带着两个侍女朝内院走去。走到垂花门口回头,顾辞果真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伸手猛挥几下,露出一排白牙,元棠也跟着一起笑。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进了内院。
梳洗后换身了家常半旧的衣裙,元棠去了正院请安。
李氏看着女儿瓷白如玉的小脸,笑问道,“今天玩得可好?”
元棠诚实点头。与顾辞在一起,她有种自由舒服的感觉,很放松,很愉快。
李氏笑容加深,“那你喜欢顾家六郎吗?”
元棠隐约猜到阿娘用意,迟疑地点点头。
李氏不再兜圈子,笑道,“我已与王夫人通过气,只等镇国公来信后,他们家便上门提亲!”
“我素日里还担心他家是武将,怕日后会上战场,可王夫人说了,他家已有三个男人在北境,他家小六这辈子决计不会上前线。”
李氏笑叹,“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你能嫁个好人家。顾家虽是高门,可我冷眼瞧着,顾辞不是那等日日眠花卧柳的膏粱子弟。且能看出,他对你是一片真心……”
李氏对于顾辞与这门亲事,是越看越满意,可元棠的心,却慢慢沉下去。婚姻——对这世上的女子来说,是保障、是承诺,是相守相许。
可于她来说,却是枷锁,是囚笼,是唯恐避之不及。
她只想享受当下,从没考虑过将来。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快乐,完全沉浸在顾辞给予的爱里,以至于忘记了这件事的前提,是父母的默许,和俗事的规则。
重生对于元棠来说,就像是一场美梦,叫她可以幻想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所以她放纵,甚至放肆。
因为在潜意识里,她并不相信生命还有第二次机会。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享受当下,就是不想给这个梦留下遗憾。
可母亲的话就像一记警钟,叫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而落地的,所作所为要付出责任。
要嫁给顾辞吗?
元棠在心里摇摇头。
如果她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她会考虑同顾辞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企盼白头到老的美满。
可她经历过一段相顾无言的婚姻,那时的她比现在更热烈,更执着,结局却叫人无比失望。
元棠不肯相信一段爱能维系到天荒地老,她惧怕再次走近那座四四方方的囚牢,戴上名为妻子的枷锁。
她喜欢顾辞,但她更爱自己。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惊世骇俗,可现阶段,元棠不能接受与任何人缔结鸳盟。
“阿娘,其实我……”
元棠正想编个理由搪塞,丫鬟樱果悄悄掀帘进来,朝她使眼色。
樱果的娘便是守角门的王婆子。
元棠不由蹙眉,不是与顾辞说好叫他今日不要来寻她?
“阿娘,我忽然想起来我今日去三清宫特意为您请的碧玺珠没拿,等我回去拿来。”说完就要走。
李氏不疑有他,在身后笑骂道,“你打量我傻呢,一到正事你便打岔,取了珠子便给我回来。”
元棠匆匆出了正院,心里一片乱麻。
她后悔不该与顾辞那般亲近。
心下一时踌躇难定。
谁知走到小花园,等在此处的人,根本就不是顾辞!